第一百五十五章 燕王頭上還有雲的!(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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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翌日。
    鹽商馬文驊的家中。
    其餘十四家鹽商的掌櫃都到了。
    他們穿的很質樸,沒有半點絲綢傍身,全都是些粗布麻衣,也完全遵從朝廷的要求。
    偏室。
    馬文驊跟其餘人分列兩排。
    在沉默稍許之後,馬文驊主動開了口。
    他端起茶碗,讓人看不到自己的臉色,一邊喝著茶水,一邊慢悠悠的道:“各位,昨天都收到消息了吧,那位狀元郎準備對我們下手了,想讓我們讓出北平這個大鹽市,你們有什麽想法?”
    說完。
    馬文驊才放下茶碗,神色淡然的掃向全場。
    其餘鹽商對視一眼,眼中帶著幾分冷冽,還帶著幾分的不屑。
    彭加聲嗤笑道:“讓出北平的鹽市?開什麽玩笑。”
    “北平可是有幾十萬人,這麽大的鹽市,要是直接拋棄了,那一年得損失多少銀子啊?而且我們經營北平鹽市經營了這麽久,是這毛頭小子一句話就能奪走的?”
    “他就算是狀元也未免太霸道了吧。”
    “我不會交的。”
    彭加聲的態度十分的堅決。
    他也有這個資本。
    他這些年沒少跟燕王府的將領走動,在北平布政司出事後,北平就已是燕王府一家獨大,夏之白一個外來的,還想騎到他們頭上,這是在做什麽春秋大夢。
    真當燕王府的人是擺設?
    何況他打聽過,燕王府不少將領,都對夏之白有意見。
    一個不得人心的狀元,又豈能在北平成事?
    一旁。
    楊文鬆也端起了茶碗,輕輕的吹著熱氣,有些困惑道:“現在當務之急是搞清楚,這夏之白在搞什麽名堂。”
    “他不是來這邊辦鐵廠的嗎?”
    “為什麽突然風頭一轉,打起我們的主意來了?”
    “難道是在燕王那邊受了氣,沒落得了好,想在我們身上把氣撒回來?”
    其他人對視一眼,對這個說法頗為認同。
    “好像是這麽回事。”
    “從最近打聽到的消息來講,他的確沒在燕王手中討到好。”
    “而他又不能去找燕王的人發氣,唯一能找地方撒氣的,好像就隻有我們了。”
    “.”
    聽著一旁的附和,馬文驊麵無表情道:“他的確有這個資格,從燕王府那邊傳來的消息,朝廷似已經同意,將北方的鹽市都交予夏之白一人,也即是說,日後我們再想販鹽,都需得有他同意。”
    彭加聲嗤笑一聲。
    他用手指敲擊著桌子,發出一道道低沉的悶響。
    彭加聲道:“那又如何?”
    “他那一套在應天府玩得轉,在北平可不一定能玩得轉。”
    “等他那一套想法,落實到整個北方,可就不知道要多久了,真到了那時候,誰知道會不會有意外呢?”
    “人會變,事情也是會變的。”
    “他難不成還想憑一己之力,改變整個北方的鹽市?”
    “他一個人就能改變整個北方?”
    “販鹽,天下多少人盯著這口肥肉?這到嘴的肥肉,豈能讓他飛了?再說了,我們也不是真就隻販鹽,按照朝廷的吩咐,我們同樣負責各地衛所的糧食運送,沒有我們”
    “再北邊的東勝衛、大寧衛等衛所,可就要斷糧了。”
    其他人也嘿嘿一笑。
    夏之白的官威,嚇嚇南方的鹽商還行,嚇唬他們還不夠。
    因為他們不是光販鹽的。
    還肩負著給北方這些偏遠衛所運糧。
    馬文驊端著茶碗,嘴角露出一抹滿意的笑容,輕鬆道:“看來諸位都早已想好了對策,那我也就放心了,那等會便一同去會會,看看這位狀元郎想幹什麽?隻要大明還施行的開中法,我們手裏還有著官府的鹽引,他對我們就構成不了威脅。”
    其他人也笑著附和。
    “就是就是。”
    “我們這麽多人還怕他不成?”
    “真以為北平跟應天府一樣?一道政令就讓人乖乖聽話了?”
    “找我們撒氣,找錯對象了。”
    “.”
    就在這時。
    一名奴仆跑來,告訴馬文驊,夏之白到了。
    就在門外。
    馬文驊笑了笑,道:“看來我們這位狀元還有些心急,既然狀元都這麽熱情了,我們又豈能怯場?”
    “去,把狀元帶到大堂,記得要講禮。”
    “對士人可不能怠慢。”
    馬文驊叮囑了幾句,對於接待士人,他顯然很有心得。
    一行人有說有笑的朝大堂走去。
    在馬文驊剛走到大堂時,夏之白也到了。
    馬文驊等鹽商不敢有半點怠慢,連忙快步迎了上去,背脊微微下彎,態度十分的恭順,臉上更是洋溢著笑容,對接人待物,他們這些鹽商可謂是十分的熟稔,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夏之白笑盈盈的受著。
    他一馬當先進入到了大堂,隨後直接落座在了主座。
    馬文驊眼皮微微一挑,但臉上笑容不減,反而笑的更燦爛了,態度也越發恭敬。
    夏之白也不得不佩服這些商人的心性。
    當著是沉得住氣。
    馬文驊自是注意得到,夏之白的目光一直在看自己,但他就好像沒有察覺一樣,很是熱情的招呼著,還讓小人去送了一杯上好的熱茶,一邊給夏之白倒茶,一邊說著:“夏大人,聽說你喜歡熱茶,這茶葉是特意為你準備的。”
    “這是福建那邊的大紅袍,我對茶葉了解不多,這茶到我手裏,已達到一兩茶葉一兩銀的價格了。”
    “若非是夏大人前來,這茶葉我是萬萬不舍得喝的。”
    “夏大人請喝茶。”
    夏之白伸手將茶杯接過,隨後放到了一旁。
    他淡淡道:“在商言商,諸位就不用這麽客氣了,我夏之白某種程度,也算半個商人,伱們的心思想法,我同樣能摸清一二,我的來意,你們都知道了。”
    “我也就不多廢話了。”
    “我這次來,就是想聽聽你們的想法。”
    馬文驊臉色一僵。
    他微眯著眼,臉上又再度浮現出笑意,輕聲道:“大人,你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北方很大。”
    “不一定要急於北平一地。”
    “而且應天府是應天府,北平是北平,兩者是不一樣的。”
    夏之白似笑非笑道:“哦,是嗎?那敢問,應天府和北平,哪兒不一樣?”
    馬文驊目光一沉,眼神漸漸冷了下來。
    這時。
    彭加聲道:“大人,北平跟應天府的確有不同,我們是鹽商不假,但我們同樣擔負著其他衛所的糧食供應,而且非是我們一定要販鹽,而是朝廷需要我們運糧,這才特意做了一次中轉,讓我們獲得一定的鹽引。”
    “這是朝廷需要用到我們。”
    “方才大人也說了,大人算半個商人。”
    “那大人理應清楚,商人是無利不起早的,沒有鹽引,光運送糧食,那就是筆賠錢的買賣,光是長途的運輸費用損耗,都不是一般的大,而且北地缺糧,很多時候還要從南方運糧過來,這路上的花銷更是驚人。”
    “我們是商人,總不能一直做虧本的買賣吧?”
    楊文鬆也跟著道:“大人的心思,我相信是好的,但北方情況跟南方,跟京都就是不一樣。”
    “朝廷同樣是清楚這一點的。”
    “不然過去為什麽朝廷會推行‘開中法’?”
    “不就是清楚,若是光運送糧食,我們商賈是入不敷出,根本不敢去運送。”
    “開中法是朝廷給我們的找補。”
    “大人想收回可以,畢竟大人的官,我們就身份低微的商人,商人又豈敢跟官員作對?不過大人收回鹽引這些,那日後北方各地衛所的糧食,也就要大人你自己親自去運了。”
    “我們可沒那麽多家底去倒貼。”
    楊文鬆嘴上顯得很恭敬,但眼中滿是嘲弄跟譏諷。
    一副有恃無恐的姿態。
    其他鹽商的目光同樣冷了下來。
    夏之白都想拿走北平的鹽市,斷他們的一大筆收益,他們自不會再給好臉色。
    而且他們也耍了個小聰明。
    根本不爭論鹽市。
    因為爭論起來,他們爭不過。
    夏之白已得到朝廷的允許,也擁有奪取各地鹽市的資格,死咬著鹽市,他們根本就不占理,而且官府也不會給他們講理,因而他們選擇的是另辟蹊徑,既然鹽市爭不得,那就把運送糧食,還有開中法一並拉下水。
    鹽市,夏之白能說了算。
    但其他的,夏之白可就說了不算了。
    他們在有意就輕避重,同樣是在給夏之白陳述一個事實。
    夏之白也清楚。
    他同樣沒想在這些上爭論,也不想去接這些話茬,淡淡道:“諸位說的這些我都知道,也深知其中的利害,不過我來北平的時日尚短,卻也聽說了一些消息,便是燕王最近在查軍中的**。”
    聞言。
    原本鎮定自若的馬文驊眼皮陡然一跳。
    不少鹽商臉色都變了。
    不過他們都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臉上的神色變化一閃而逝,很快就平靜下來,馬文驊主動接過話,一臉茫然的道:“大人,你提及這些幹嘛?這是王爺的事,跟我們有什麽關係?”
    夏之白笑了笑,笑容有些冷。
    他平靜道:“有。”
    “因為你們運的糧不幹淨!”
    “而且你們中不少人都參與過行賄。”
    一語落下。
    原本還能勉強保持鎮定的鹽商,臉色徹底變了,一臉驚恐的看向夏之白,不安道:“夏大人,慎言,這話可不能亂說,燕王負責的是北平的軍事,我們就一介商人,怎麽可能參與行賄?大人莫要聽信一些謠言。”
    “引起一些不好的事就不妙了。”
    夏之白端起茶碗,用力的嗅了嗅,的確噴香撲鼻。
    他淡淡道:“真與假,諸位比我更清楚,不是嗎?”
    “你們前麵也說了,你們是給衛所運糧,以換取鹽引,按照正常情況,你們的糧食,要麽是自己雇人生產,開墾土地,要麽就隻能從南方運。”
    “隻是這些年,你們運到給大衛所的糧食是越來越多,而你們手中的田地卻並不見多,那便隻能是從南方運過來。”
    “但”
    “真是從南方運過來的嗎?”
    “不是霸占的一些軍戶的田地?搶奪了這些軍戶的糧食?”
    “若是如此,運糧的費用,高在了哪裏?”
    “就是從北平運到東勝衛?還是從北平運到大寧衛,區區百裏路?就是你們口中的從南運到北?既走水路,還要走陸路,還要途中各種打點損耗、人力等等?”
    “還有。”
    “諸位有時也太不小心了。”
    “明知道燕王在查軍中貪腐情況,卻還一而再的去聯係一些武官,當真不怕引起其他人注意?”
    “最終引火燒身?”
    夏之白從袖間掏出一份冊子,隨手的扔到了桌子上。
    馬文驊已徹底坐不住了。
    他騰的一下站了起來,望著前麵的小冊子,眼中又急切又不安,最終還是小心翼翼的伸手,拿了起來,當看到上麵記錄的一些信息時,臉色一下變得煞白,身形更是不穩起來。
    其他人見狀,也有些慌了。
    連忙起身,攙扶了一下馬文驊,同時看起了這份冊子。
    看完。
    臉色同樣大變。
    冊子上麵的內容並不多。
    甚至不全。
    隻記錄了他們這幾日的出門情況,有去拜訪軍中武官的,還有去城外軍戶家的,至於去這些地方幹了什麽,上麵沒有寫,但已經不重要了。
    這些東西已足夠要他們的命了。
    甚至
    還能要了那些武官的命。
    馬文驊顫抖著身子,一臉驚恐的望著夏之白,顫巍道:“你是怎麽查到這些信息的?你不是就帶了一個人來嗎?為什麽能把我們的蹤跡查的這麽清楚,你究竟想幹什麽?!”
    馬文驊已有些怕了。
    他完全看不透夏之白想幹什麽。
    夏之白緩緩站起身,平靜道:“商人逐利,可以求富,但不能為富不仁,大明的官員可以當權,但不能以權謀私,更不能以勢欺人,強取豪奪,魚肉百姓。”
    “有的事過了。”
    “你們為了能穩定獲得鹽引,跟北平的文官武官勾結,這我其實可以理解,但你們已能從中獲取利潤了,就不該把主意打到那些普通軍戶,普通百姓身上。”
    “我知道你們為什麽這麽做。”
    “因為欺壓這些無權無勢的普通軍戶,遠比你們自己開墾土地來的收益高。”
    “不過我這次的目的,隻是收回北平的鹽市。”
    “其他的並不想多過問。”
    “我建議你們跟那些武官商議一下,把那些侵占的田地還回去,這也算是我給你們的忠告,有的事不上秤沒有四兩重,但上了秤,一千斤也未必打不住。”
    “他們的確是燕王的愛將。”
    “但燕王頭上還有一片雲,這片雲籠罩著整個大明。”
    夏之白伸手,從楊文鬆拿回了冊子。
    隨後重新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