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京師來人!(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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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派的工匠終於來了。
領首的是工部下清吏司的虞衡司主官,鄭元慶。
鄭元慶的官職不低,從五品。
虞衡司主要負責監管山林川澤的采捕和冶煉工作,還擔負著管理各類鳥獸資源的按時采捕,並負責軍裝、兵器、陶瓷製品、錢幣和火器的生產製造工作。
靠山吃山說的就是虞衡司。
按照正常情況,在北平重啟一座鐵礦,根本不用派一名工部員外郎,隻不過因為‘郭桓案’,工部太多人遭到清洗,實在沒有多餘的人手,最終才將從工部主事,升為工部員外郎的鄭元慶派來了。
與鄭元慶同時來的還有上百位‘百工’。
大部分是建築跟冶鐵。
在大批人馬過來時,夏之白便出城迎接了。
鄭元慶的年歲已過四旬,麵色有些滄桑,還帶著幾分疲態,目光有些清冷,神色顯得有些嚴肅。
夏之白迎上去,拱手道:“見過員外郎。”
鄭元慶打量了夏之白幾眼,眼中閃過一抹忌憚,點頭道:“狀元郎的本領當真了得,我這次也是沾了你的光,不然想做到如今的位置,還不知要多久。”
夏之白苦笑一聲。
郭桓案其實跟他並無多大關係。
隻不過朝堂上下知情的不多,都以為是他獻上的統賬之法,將郭桓犯的錯給捅了出去,繼而導致了這場朝堂風波,夏之白自己倒是清楚,但也不可能真的說出來。
他緩緩道:“無心之舉,為之奈何?”
鄭元慶肅然道:“無心也好,有心也罷,此事都過去了,本官這次奉陛下之命前來,為北平重開遵化鐵冶,自會秉公辦事,不過鐵冶之事,非比尋常,開爐鍛造需要投入不小的人手,這恐需要夏狀元,你自己負責了。”
夏之白點頭,笑著道:“員外郎放心,我已找好了人手。”
鄭元慶微微側目,倒是有些意外。
他若是沒有記錯,夏之白來北平,也就半月不到,這麽短的時間,就能找好數百上千人手?
鄭元慶沒有過多詢問,經過這次的**,他深刻明白了一個道理,就是謹言慎行,工部的油水很多,每一個官位都有很多人盯著覬覦著,稍微不注意,為人抓住了把柄,就很容易傾覆,必須謹慎再三。
鄭元慶道:“如此就好。”
夏之白猶豫了一下,從懷裏掏出了一份圖紙,而後緩緩張開道:“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想員外郎按照我設計的圖紙建設。”
鄭元慶眉頭一皺,冷聲道:“夏狀元,我前麵已經說了,鐵冶非同小可,不是誰都能插手的,一旦出了差池,那可是會害的很多人喪命的,豈能這麽兒戲?”
夏之白笑道:“鐵冶的製造困難,我自是有過了解,不然也不敢這麽唐突。”
“不過遵化鐵冶,我的確有一些自己的想法,我想要建造的不是過往的那種土爐子,而是想建造一套完整的冶煉鐵水的工藝,也為了方便日後遵化鐵冶的擴產跟擴建。”
鄭元慶麵露不悅,冷聲道:“這可由不得你。”
“鐵爐的鍛造,朝廷早就做過規定:凡鐵爐,用鹽做造,和泥砌成。其爐要多傍山穴為之,或用巨木匡圍。塑造鹽泥,窮月之力,不容造次”
鄭元慶直接搬出了工部的鍛造條例。
夏之白麵色如常,繼續道:“員外郎多慮了。”
“鐵爐的建造自然當以朝廷為主,我隻是在建造鐵爐之外,對鐵冶的周邊,也做了一些布置。”
“比如將遵化鐵冶的建造,分為了數個階段,第一階段主要是用來建造鐵爐,後續則還會陸續建造煉焦、煉鋼相關的東西,而且隨著生產技術的提升跟完善,日後鐵爐未必不能有所改進。”
“若是不提前做好規劃,等日後鐵爐更新迭代,豈不是要大規模停產?”
“鋼、鐵,在我看來,當為國家的脊梁,隨著鋼鐵產量的提升,對大明方方麵麵都會有很大改變,謀而後動,也一直是我的做事準則,我也並不會為難員外郎,隻是的確會做一定的調整。”
夏之白將這份圖紙再度送到鄭元慶身前。
鄭元慶沒有接過,目光在夏之白身上來回掃過,道:“夏狀元,按照朝廷的規定,其實不當我來的,隻是其他官員並不喜跟伱共事,也深知你的計較,最終才將我派來。”
夏之白道:“多謝員外郎體諒。”
鄭元慶猶豫了一會,還是伸手接過了圖紙。
隻一眼。
鄭元慶就怔了一下。
這圖紙畫的很精細,一看就花了不少時間。
上麵還詳細介紹了遵化鐵冶的建築預期,從第一期的建築鐵爐,到後麵的擴大焦煤產量,再到後續的製鋼產業,讓人有種在看流水線的感覺,很平整絲滑,就這麽一步步從最初的鐵爐,過渡到用焦煤煉鐵,再到鍛鋼。
最令鄭元慶吃驚的是,夏之白對煉鋼技術很了解。
他這圖紙上還專門做了標識。
目前大明主要的製鋼工藝,是炒鋼法和灌鋼法。
這兩種是煉鋼最基本的工藝。
除了這兩種基本的煉鋼工藝,大明目前還有滲碳製鋼法和百煉鋼法,隻不過後兩種難度較高,生產鋼鐵的效率也不高,基本隻有官營的少數冶鐵所才會用。
夏之白同樣參考了。
而且夏之白的野心在這圖紙上同樣彰顯了。
他徹底棄用坩堝冶鐵。
坩堝冶鐵是目前大明很多地方在用的。
設備簡單,操作方便,成本低。
而夏之白的圖紙上全都用的都是高爐冶煉。
鄭元慶收起了輕視之心,沉聲道:“夏狀元這段時間對冶鐵下了很大功夫,研究的很深,對當今天下的冶鐵技術,都有過詳細的了解,你這圖紙我看了,的確設計的比較完善。”
“但朝廷的命令,隻是重啟遵化鐵冶,並不是想修建個超大鐵冶廠。”
“我頂多能替你完成一到兩期。”
“至於後續的”
“則需要你自己想辦法了。”
夏之白麵色一喜,道:“多謝員外郎體諒,不過能否在搭建鐵爐的基礎上,替在下將其餘的煉焦、煉鋼的建築也修一點,不需要全部,隻需要能勉強運行就行。”
鄭元慶捋須沉思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夏之白道:“多謝員外郎。”
鄭元慶擺手,好奇道:“為什麽你對鋼鐵這麽執著?”
夏之白笑了笑,道:“因為我認為鋼鐵是未來發展的主流,如今天下隨著火器的出現以及不斷改進,還有就是煉鋼技術的初步提升,未來的發展方向明顯已確定了。”
“就是鋼鐵!”
“如今鋼鐵分為三類。”
“有生鐵夾熟鐵煉成者,有精煉百煉出鋼者,有西南海山中生成,狀如紫石英者。”
“前者為灌鋼,次者為百煉鋼,而後者當為金剛。”
“不過最後者我並不認為是剛,從天下對最後一種的描述,更可能是金剛石的誤傳。”
“無論真假與否,但目前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就是鋼鐵行業已初步成型了,過去天下,很長時間對於鋼鐵亦或者其他金屬,都是以‘鑄’為主的。”
“到了宋代。”
“天下的生產工具、生活用具、兵器,都從天下過去的‘鑄造’轉變為了‘鍛造’。”
“而到大明,火銃、鐵錨、鐵索橋和花紋鋼的出現,一定程度上,已標誌著鋼鐵的‘鍛造’,從初步成型,正在一步步走向成熟,尤其我還主導了蒸汽機的出現,這兩者若是能結合起來。”
“天下將徹底大變。”
夏之白雙眸綻放著光芒,充斥著對未來的憧憬跟幻想。
鄭元慶一愣。
他狐疑的看了夏之白一眼,似想到了什麽,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搖頭道:“年輕人光憑一腔熱血是成不了事的,得先保證自己的事業能活下去,活不下去,一切都是假的。”
說完。
鄭元慶振袖,坐上馬車離開了。
夏之白站在原地。
他疑惑的望著鄭元慶離開的車影,眼中露出一抹凝重,像鄭元慶這般沉浮朝堂多年的老狐狸,不會說那種無的放矢的話,難道應天府發生了一些變故?
這時。
一道身影出現在夏之白身旁。
方墨,他這次是跟著車隊一同北上的。
方墨撓了撓頭,露出一抹尷尬之色,猶豫了一陣,開口道:“夏長官,應天府出了一些狀況,我按照你的吩咐,將你的話帶到了,隻是李笙他們並不怎麽理會,還說長官你在抹殺他們的功勞,壓製他們的才華,是在故意嫉妒打壓。”
“在李笙的教唆下,不少工匠都有了情緒。”
夏之白冷笑一聲,隻是並沒有太在意,反而問起了另外的事:“沒有影響到鹽廠跟煤廠的運行吧?”
方墨搖頭:“沒有。”
“那就由他去吧。”方墨一臉平靜,雙目微闔,笑著道:“我的話既然已經傳到了,那就足夠了,至於李笙他們如何做,如何說,那是他們的自由,我隻看回去時的結果。”
“天欲使其亡,必先使其狂。”
“人心啊,總是貪婪,也總是這山望著那山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