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 南方這次犯了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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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新網址:田靖雙眼發木。
隔了許久才回過神來。
他抬起頭,望著夏之白,一臉的疲態,滄桑著嗓音道:“你既然對天下事看的這麽清楚,為什麽還要前來?你提出的那些,又有什麽意義,結果不是早已注定了?”
夏之白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他長身而立,嘴角帶著一份沉靜,淡淡道:“話雖如此,但人總有一顆爭強好勝的人,蒸汽機是我弄出來的,我本意是想為天下百姓謀一些福利,而非是變成地方官紳壓榨地方百姓的工具。”
“你我在這場政治漩渦中,其實是十分的不起眼。”
“甚至是無足輕重。”
“不過從另一個層麵,這場**,本質上還是‘郭桓案’的延續,‘郭桓案’的本質,是朝廷在收緊控製地方的財源,而地方並不會甘於就範,從明麵上看,朝廷可謂是大獲全勝,實則不然。”
“這場鬥爭並未結束。”
“隻是短暫的進入到了中場休息。”
“此話怎講?”田靖眉頭一皺,帶著幾分驚疑。
郭桓案還沒結束?
這怎麽可能。
一年多之前,不是已經結案了嗎?
而且朝廷更借此從天下搜刮到了兩千多萬石糧食,這難道還不能算是一場大勝,在夏之白心目中,朝廷的大勝究竟要做到什麽地步,難道真要做到將天下搜刮的幹淨,乃至是上至官員,下至黎庶,全都家家幹淨?
夏之白歎息一聲:“很驚訝嗎?”
“如果你之前就在朝堂,甚至在朝中有任職,就能很清楚的感知到地方跟朝廷的鬥爭。”
“郭桓案下,朝廷上至六部,下至地方富商大賈,全都遭遇了大難,朝廷官員被殺被免,地方百姓大多遭遇了破財之災,但若是真對朝廷公布的數據較真,你就會很明顯的發現,朝堂之外,真正遭‘劫’的隻有北方。”
“南方雖也傷筋動骨,但根本沒觸及到根本。”
“南方是多收上不少的糧食,但南方本就太平更久,糧食產量更多,經濟也更發達,多收上來糧食無可厚非,但相較北方山東、山西、北平等布政司的全軍覆沒,南方又有多少布政司遭到了這樣的連根拔起?”
“你當真以為陛下不想全部犁一遍嗎?”
“陛下動過手。”
“隻是動手的結果,就是南方暴動,最終演變為全國騷動。”
“為了平息民怨,陛下隻得將自己任命的‘審刑司吳庸’給殺了,而後‘郭桓案’也快速的結案了。”
田靖臉色微變。
他已經徹底聽明白了。
陛下是在借‘郭桓’貪腐,向盤踞在地方的官紳勢力下手,借此強橫的插手地方財源。
北方有諸多藩王坐鎮,又有數十萬軍戶陳列,北方各布政司毫無抵抗之力,為朝廷清洗了個幹淨,而就在朝廷將手伸向南方時,南方立即爆發了暴動,而後暴動越演越烈,甚至隱隱有蔓延到全國的危險。
在僵持了一陣後,眼見事態有失控的跡象,陛下最終選擇了退步。
以吳庸之死,讓事情平息了。
最後陛下是將全國十二個布政司的主官,全都清洗了一遍,但相較於北方的徹底,南方基本就隻動了表明,根本沒有觸及到地方的財源,這場博弈實則是陛下輸了。
而在這種情況下,朝廷準許了夏之白統一北方鹽市的奏疏,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正所謂唇亡齒寒。
朝廷已對北方鹽市徹底出手,等朝廷將北方鹽市控製,以陛下的強勢,勢必還會將手插向南方,而且夏之白當時北上,可不僅僅隻負責鹽市,還插手了鐵冶產業。
鹽鐵,從來都是大財源。
所以南方立即就做出了針對,便是直接‘盜取’蒸汽機圖紙,在南方提前把鹽廠弄出來,而後故技重施的,引動地方暴動,向朝廷施壓,逼迫朝廷繼續讓步,讓南方的草原,始終掌控在南方。
田靖一臉驚容道:“南方這麽做,就不怕惹得陛下大怒,大開殺戒嗎?”
夏之白笑了笑,搖頭道:“有什麽怕的?”
“死的都是像‘田運副’你這樣的人,死再多,南方也不會心疼,而且南方經濟本就發達,鹽市並不是南方最大的財源,南方最大的財源本質上還是‘土地’,但日拱一卒的道理,他們還是懂的。”
“當今陛下能坐穩天下,就是控製了上百萬大軍。”
“一旦朝廷控製住南方財源,徹底解決了財政的窘迫,南方無論是官紳、商賈,亦或者士大夫,陛下殺他們如殺野狗,但正是因為現在朝廷控製不了,才能任由他們鼓噪地方,一次次的挑釁朝廷,甚至倒逼朝廷退讓。”
“地方跟朝廷一直在博弈。”
“互有勝負。”
“大明朝能否長久,看的就是朝廷能不能壓住南方,壓得住南方,能收的上南方的稅,那大明朝就能始終穩固,若是有朝一日收不上來錢,那大明朝就離覆滅不遠了。”
田靖瞳孔微縮,並不敢接這話。
他凝聲道:“那依大學士之見,這次的事會如何走向?”
夏之白沉默了。
大明從立國開始,就控製不住財源。
朱元璋做過幾次嚐試,隻是無一例外都失敗了。
曆史上最終朱元璋選擇了妥協,對南方的這些小動作,選擇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隻要朝廷能收上錢,南方能聽從他的政令,就這麽放任了。
夏之白道:“如果按目前的態勢,基本會繼續妥協。”
“郭桓案才過去,民間又剛剛停歇,再鬧出這麽大的嘩變,對大明的穩定影響太大。”
“為了平息民怨,也為了安定人心,陛下極大可能選擇再退一步,是時,鹽運司上下大小官員,還有部分地方布政司官員,都會被推出來處死,用來平息民怨,也算是南方給陛下跟天下的一個交代。”
田靖苦笑一聲。
雖然他已猜到了,隻是再被提醒一遍,心中還是有些惱火。
田靖歎氣一聲道:“我就說,這官哪這麽好升上去,原來是被推出來送死的,隻是以當今陛下的強勢,真會對地方做妥協?而且挑動南方是非的幕後之人,基本都處在明麵,陛下真能忍得下這口怒氣?”
夏之白嗤笑道:“忍得下如何,忍不下又能如何?”
“這就是政治。”
“政治本就是妥協的藝術。”
“去年,陛下一手炮製出的‘郭桓案’,最終不還是在地方官員,交了兩千多萬石糧食的保證下,讓陛下退步了嗎?隻要給出的利益足夠大,就算是皇帝,也未嚐不能妥協。”
田靖苦澀的笑了笑。
話雖如此,隻是聽到這個消息,還是不由有些痛心。
那是皇帝。
至高無上的皇帝啊。
雖然他也知道,這才是正常的。
皇帝也是人,也需要權衡各方利弊,不可能真的為所欲為,隻是在各方妥協之下,他們這些新上來的‘官’,無疑就成了最大的替罪羊,甚至他們已是半隻腳踏入到了土裏。
寒窗苦讀數十載,竟落得如此下場?
何其悲涼,又何其悲哀!
他甚至無處伸張。
他也終於理解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悲慨,一股無力又悲涼的淒慘之感,陡然充盈了全身,讓他的精氣神被徹底擊潰了,整個人癱坐在了椅子上,雙目久久失神。
望著田靖心如死灰的模樣,夏之白也生出一股無奈。
萬般都是命,半點不由人。
但他並不信命。
夏之白轉過身,麵向著田靖,緩緩道:“你也不至於這麽心灰意冷,我前麵也說了,這是按照正常情況,若是不采取任何動作,基本就是朝廷跟地方的媾和,到時一切已定,但目下還遠不到那個時候。”
“正如你所說。”
“當今陛下是極其強勢的。”
“陛下不會容許被人這麽一次又一次的騎臉,南方這一次聰明反被聰明誤了,他們以為借著‘郭桓案’的餘波,再次攪動天下,就能再度逼陛下退讓,殊不知,這已觸到了當今陛下的逆鱗。”
“陛下妥協是為了天下穩定。”
“是為了坐穩天下。”
“是當時利益權衡下的最好選擇。”
“但絕不能讓此成為別人拿捏自己的把柄。”
“上一次妥協,主要是因為南方拿出了足夠多的糧食,讓陛下覺得再折騰下去,也獲取不到比這更多的糧食了,見好就收了,但這一次是南方主動騎臉,還近乎光明正大的告訴了陛下一件事。”
“就是朝廷不能插手南方經濟。”
“不然他們就會鬧。”
“他們一旦鬧起來,朝廷可不好收場。”
“放到‘郭桓案’上,這種舉措其實可以理解,畢竟是當時陛下操之過急,想要一杆子將財源全抓過去,自然會引得地方不滿,有所動作是在所難免。”
“而這次不一樣。”
“這是南方主動在警告朝廷,威脅朝廷不能插手南方財源,不然他們就會繼續在地方引動暴動,逼的朝廷徹底下不來台,甚至是逼的天下大亂。”
“任何帝王都容許不了這種挑釁。”
“當今陛下治理天下,南方尚且這麽不可一世,到後世繼業帝王時,南方豈不是會更加不理睬?到時直接不搭理朝廷,甚至不給朝廷交稅,那大明豈不是還要求著南方,看南方臉色?”
“南方這次犯了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