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二章 隻是一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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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花綸目送著夏之白離開。
    夏之白的話,給他造成的衝擊很大。
    不掃一屋,何以掃天下。
    天下的諸多大事,都是由一件件小事構成的,隻要將這一件件小事給解決了,原本的大事,也就漸漸變小了,乃至最終直接消失並解決了。
    隻是天下又有多少人能沉得下心?
    靜的下心?
    練子寧嘴唇微張,歎息一聲道:“我為何感覺夏兄已有粉身碎骨的跡象?”
    解敏道:“或許他從來就沒在乎過。”
    “他要的是改變天下的風氣。”
    “斧正過往唯利是圖,自私自利的風向,但這條路又哪裏好走?鹽政的事,或許是陛下施壓,加之信國公錦衣衛相助,才能壓服地方,但日後呢?”
    “古人都說,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來利往。”
    “能一時,卻難一世。”
    “更難萬世!”
    “或許到最後,唯留一身清白吧。”
    丁誌方頷首道:“我倒是沒有那麽悲觀,夏兄從來都是謀而後動,你我都不知道,夏兄還有什麽後手,也不知他暗中還做了什麽布局,當年科舉時,朝廷都已張榜,誰又曾想,最終殿試時,夏兄會一飛衝天,奪得狀元?”
    “有的人生來就與眾不同。”
    “生來就是要打破常規的,或許夏兄就是這樣的人。”
    “隻不過他要打碎的東西很多。”
    “但若是真的想一想,未必不是正確的路。”
    “宋代以來,天下治理,出現了很大問題,官場**,武備廢弛,民不聊生,在宋末有不少驚世大儒,已思索起天下的未來走向,隻是還未思索出,就遭到了蒙元的迅猛一擊,徹底打斷了既有的探索之路。”
    “天下經蒙元治理百年,已然出現了大幅倒退。”
    “也出現了極明顯的滑坡。”
    “當今陛下英明神武,以天縱之資,橫掃諸雄,驅逐韃虜,恢複我漢家天下,在開國之初,更是意欲鼎新天下製度,但有的事終究不是想做就能做到的,兜兜轉轉,我大明其實還是在蒙元的基礎上,在做一定的修補。”
    “甚至可以說隻是換了個說法。”
    “蒙元對天下影響太深了,不僅百官深受影響,地方的士人、百姓,也深受其害,爛柯久矣,想要重振山河,談何容易,我對夏兄的一些看法是保持積極態度,但對於夏兄要達成的一些事,並不樂觀。”
    丁誌方震了震袖子,一臉嚴肅,道:“我最近一段時間看了很多史書,縱觀曆史,其實曆朝曆代,總有一些人單純的想著,把一個腐朽的國家推翻了,天下便能重來,也動不動就想著將天下打的稀碎,而後再重建。”
    “重建的天下一定會比原來的更好。”
    “但曆史又是如何?”
    “還是那堆石頭、那堆土,不過是搭了毀,毀了搭,就算真的搭成了,但也隻是改了個皮罷了,還是那堆石頭,那堆土,沒有絲毫的改變,隻不過換了個說法,叫做‘改朝換代’。”
    丁誌方嗤笑一聲,滿眼不屑道:“我們站立的這塊土地,經曆了不知多少世事,早就形成了自己的文化,想撼動整個天下的文化,哪是幾個人,十幾個人就能做到的?”
    “而且新搭建起來的真就比舊的好?”
    “嗬嗬。”
    “我看不見的。”
    “隻是另一種形式的縫縫補補罷了。”
    “夏兄倒是比其他人看的通透,他知道哪怕真推翻了大明,天下也不會有任何變化,因為百姓哪是那些百姓,官吏還是那些官吏,夏兄比其他人聰明,他沒有想著去落草為寇,而是投身了朝廷。”
    “但他錯也錯在了這。”
    “因為就像是我們一樣,有時候事關到自己利益,依舊會對他表示反對,我們還算是對夏兄有所認識,尚且如此,又何況天下的其他人?他現在唯一的依仗,其實就是陛下的信任。”
    “隻是這種信任又能持續多久?”
    “等到那天信任消失了,夏兄麵臨的口誅筆伐,就不知會有多凶猛了。”
    “多少人想生啖其肉、飲其血啊。”
    “在我看來,夏兄這具身子,早就碎了。”
    “就等時間到了裂開。”
    “我對夏兄現在做的事並不理解,但我依舊認為夏兄做的是對的,隻是時間不對,或許等到大明真的病入膏肓,大明真的需要自救,真到了救亡圖存的時候,會有人提起夏之白,將他嚐試的東西撿起來,並發揚光大。”
    “但不會是現在。”
    “也不能是現在!”
    “他想為後人開生路,卻是阻了當代的路。”
    “我尊重但不認同。”
    丁誌方的話落下,其他人都麵露異色。
    他們很少見丁誌方說這麽多話,而且這番話落到他們耳中,同樣是振聾發聵。
    他們之前根本沒想到,丁誌方對夏之白看的這麽透徹,甚至比他們還看的明白,他們可是跟夏之白了解更多、接觸更多的。
    解敏張了張嘴,什麽話都沒說出來。
    丁誌方說的或許是對的。
    或者誰都沒錯,隻是立場不同。
    花綸苦笑道:“可我們已經被拉上了賊船,就算現在跳船,又有多少人會信?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夏之白能稍微收斂一點,不要做的太過分,‘士’這個階層,紮根天下上千年,哪是那麽容易撼動的?”
    “撼山易,撼士大夫難!!!”
    幾人相視著搖頭,帶著幾分勉強跟無奈。
    還帶著濃濃的迷茫。
    他們是被夏之白裹挾進來的,如今甚至都沒法脫身了,而夏之白要走的路,他們看不到未來,也看不到活路,隻看得到漫無天日的血色。
    浙江布政司。
    周子諒坐在主座,王玄範坐在次座。
    其餘的布政司官員分列。
    林仕佳將這次官商大會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
    聞言。
    周子諒麵無表情,道:“夏之白沒有過多糾纏?”
    林仕佳搖頭道:“沒有。”
    他繼續笑著道:“隻怕夏之白到現在都沒想明白,為什麽我們會一下這麽大方了。”
    周子諒冷哼一聲,道:“他自然想不明白,因為跟他本身就沒太多關係,隻是錦衣衛這段時間查的實在太緊,據說都已經查到林賢等人頭上了,若是再不早點撇清關係,早晚有一天會引火到自己身上。”
    林仕佳凝聲道:“大人,錦衣衛究竟查到了什麽?”
    他一臉費解。
    他昨天都準備好跟夏之白據理力爭的,結果半夜被叫醒,讓他盡量配合夏之白,讓鹽政的事早點結束,他心中一直沒想明白,隻是時間太緊,沒來得及去問。
    如今事情都已結束,他也是將心中疑惑問了出來。
    周子諒目光微沉,雙眸淡漠的掃過下方其餘官員,冷聲道:“你們隻怕也沒想清楚吧。”
    “我聽到這些消息,同樣一臉震驚。”
    “這次錦衣衛南下,並不是配合夏之白的,而是在查胡惟庸餘孽。”
    一語落下,四下俱寂。
    所有在場的官員全都噤若寒蟬。
    胡惟庸。
    這三個字在他們心裏是禁忌。
    也容不得他們害怕膽寒,胡惟庸案爆發之後,死了太多人了,而且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被牽扯出來,而後又是一場血腥的屠殺,這六年下來,朝廷因胡惟庸殺了快十萬人了。
    如今竟還沒結束?
    這六年下來,他們也意識到了。
    胡惟庸就是個幌子,隻是陛下動屠刀的借口。
    隻是如今陛下將刀伸向了南方。
    他們誰也猜不到,陛下會將刀指向誰,也不願成為這個人,何況鹽政的事,他們內部早就達成了一致,從一開始就沒想獨占其中利益,隻是有的人心有不滿罷了,如今錦衣衛恰好還查到了林賢頭上。
    原本的阻力都沒了。
    他們自是不會為此多費口舌。
    若是因為這一兩句口舌,而為夏之白記下,這名字一旦入了陛下的眼,保不齊錦衣衛下一個查的就是他們了。
    此事因利起,也因利而散。
    良久。
    王玄範道:“大人,你查到的消息可當真?那蔣瓛真查到林賢頭上了?林賢的官職可不低,乃是明州衛指揮使,而且據我所知,林賢跟胡惟庸並無太多聯係啊,這怎麽查到他頭上去了?”
    王玄範一臉不解。
    周子諒冷聲道:“這我如何知道?”
    “錦衣衛暗查手段多變,防不勝防,或許是林賢一時疏忽,露出了把柄,或者是本就為朝廷盯上了,隻是林賢一直抓著鹽廠不放,惹得了夏之白不滿,繼而將事態提前了。”
    “無論哪一種,都不是好跡象。”
    “萬幸我等跟林賢接觸的不深,想來不會牽連到我等。”
    “隻是鹽政不能再執著了。”
    “該棄就棄。”
    “朝廷調集了這麽多人手,若是一事無成,那才是真鬧笑話了,我浙江可承受不起,陛下的怒火,隻是這夏之白的確難纏,總是用一些下作的手段,讓人無比難受,真是文人之恥。”
    周子諒對夏之白無半點好感,言語中充滿鄙夷跟不屑,還帶著濃濃的輕蔑。
    作為文人,毫無文人底線,也不懂官場圓滑。
    就一愣頭青。
    這樣的人注定難成氣候。
    隻是陛下用來威懾南方的刀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