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 真正的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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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三吾道:“話雖如此,但武人太過強勢的後果,你可考慮過?”
    夏之白搖頭,平靜道:“武人強勢不了。”
    “為何?”劉三吾蹙眉。
    夏之白微微一笑,道:“夫子對昨日宴會上的事,了解的太少了,隻聽到武人說朝廷要提高武人的地位,卻沒有聽全,朝廷提高武人地位的背景。”
    劉三吾眉頭一皺,靜等著後續。
    “朝廷的確要恢複武人的正常名聲,但武人這麽多年,其實早就被汙名化了,原因有很多,我也不去贅述,而想要武人重新贏得世人信任,又談何容易?僅僅靠立塊石碑就能做到?”
    “那是不現實的。”
    “百姓都是現實的,武人實際如何,百姓心中有杆秤。”
    “不會朝廷說什麽,他們就信什麽的。”
    “就以夫子最厭惡的藍玉等武將為例,朝廷說藍玉等武將性格純良,隻怕這話傳出去,都沒幾個人會信,而想要重新為武人立名,那勢必要改掉這些,至少明麵上不能讓百姓厭惡。”
    “因而為武人正名的前提,便是要武人自己去做改變,改掉天下人對武人的不好印象。”
    “而這注定是個長期的過程。”
    “也意味著。”
    “對於軍隊的改造,將是持續性的,軍中眼下是有一些害群之馬,也有一些居功自傲、目空一切的狂悖之徒,但這些人哪怕隻說出名字,百姓都會畏懼如虎,因而朝廷又豈會放任不管?”
    “本質上這是一次篩選。”
    “將過去身上沾惹了劣習、惡習作風的武人,從軍中剔除出去,保留一些做直事、為人正直的武將,讓這些人成為大明軍隊的代表,從而扭轉世人對武人的影響,而且也要不斷整肅軍紀,讓百姓得以真正信服。”
    “這一批正直的武將才是武人的典範。”
    “而非現在朝堂這些。”
    聞言。
    劉三吾心念一動。
    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夏之白,已漸漸琢磨出一些味道,朝廷這是下了一盤大棋。
    通過戴高帽的方式,讓武官放鬆警惕,同時暗中收束武將的行為,讓這些武官有苦說不出,因而嘴是在百姓身上,也是這些武官自己答應的,如今自己做不到,又能怪得了誰?
    朝廷反倒能借此對武官追責!
    這些武官看似被天下吹捧了,但卻是要付出很大的代價,至少不敢再那麽明目張膽的放肆,也不敢隨意的欺壓弱小、欺壓地方百姓,不然就會有損武人的形象,朝廷便能輕易定責。
    但同時,那些作風正直的武官,地位的確是提高了。
    這又何嚐不是個隱患?
    文武相親。
    武人朝中勢大,勢必文人弱勢。
    而且以前文官還能以品行彈劾武官,日後恐都不行了,反倒會讓武官欺到頭上,想到這些,劉三吾原本明亮起來的雙眸,又很快暗淡了下去,他始終認為,這是不利於朝廷穩定的。
    他開口道:“繼續用以前那套就不行嗎?”
    他很不解。
    既然天下已給出了辦法,為什麽還要自以為是去改變呢?
    這難道不是多此一舉?
    夏之白深深的看了劉三吾一眼,搖了搖頭,道:“不行。”
    “為什麽?”
    夏之白道:“夫子是一位父親,應當有教育自己的孩子,而今天下的人都存在著一種很荒誕的想法,便是小的時候,要求孩子正直誠實,而在長大後,卻又希望他們能迅速學會靈活奸猾。”
    “書上教做人要方方正正,為人要有良知有堅守。”
    “這或是教人做人要有底線。”
    “而長大後教處事圓滑,阿諛奉承,這是保身之道,因為過剛易折,過柔易欺,要懂得內方外圓才能處變不驚,但人是不能一瞬間成長的,這就跟之前的那套以文禦武的體係一樣。”
    “對武人嚴格限製,要他們學會‘溫良恭敬讓’等,不斷的打壓武人的地位,壓製武人的影響力,甚至是抹黑武人的存在,而等真的到了天下興亡時,又寄希望讓武人站出來,挽救天下,但那時候的武人,又哪還有武人應有的硬氣?又有多少人會真把自己的子弟送到軍中?”
    “道理其實是一樣的。”
    “過剛易折,過柔易欺,唐及之前是過剛,宋及之後是過柔。”
    “兩者都不好。”
    “因而需要取一個相對平衡,讓武人既能保持原有的武人的形象,又能始終對天下有正向、積極的影響,同時還不會出現武夫作亂,因而紀律軍法就成了很大的約束狀況。”
    “如今大明走在一條正確的道路。”
    “誠然,武人民間名聲的扭轉,會讓很多文人不安,但這些不安,更多來自於他們內心的齷齪,並不是來源於武人本身,若是真的身正,又豈會被影響?古時可還是有將相和的美名傳的。”
    “夫子太注重文人這個身份了。”
    “有時甚至扭曲到了顛倒黑白、無事生非的地位,而這也是天下很多文人的現狀,從不反思自己的問題,隻願意在其他人身上找原因,天下敗壞,便是敗壞在這裏麵。”
    “我支持提高武人的地位。”
    “因為他們值!”
    “太平盛世時,是達官貴人的天下,是文人的筆墨丹青,而到國將不國的時候,天下又是老百姓的了,國家興盛,於民同澤時,匹夫又無份了,而當國家危難需要救難時,達官貴人也好,文人就都不見了,卻在背地要求匹夫有責。”
    “這才是對天下的扭曲。”
    “如今的大明,隻是在撥亂反正。”
    “將天下堂堂正正的展現在世人麵前,讓天下任何階層都能得到應有的尊重。”
    “這就是意義!!!”
    夏之白長身而立,衣袂無風自動。
    劉三吾愣在原地,卻是久久說不出話來。
    良久。
    劉三吾癱坐在椅子上,長長的歎息著,臉色青一塊紫一塊,整個人羞愧的無地自容,他被夏之白駁斥的無言以對,也是第一次被說的啞口無言。
    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他終於明白自己跟夏之白的差別在哪了。
    他是文人。
    而夏之白是一名真正的‘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