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十八個心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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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氣氛沉重。
周誌儒麵色嚴肅,眉眼皺的有棱有角,看眼手上紙張殘片,再看看站在對麵周晚風。神情依舊,眼神絲毫不見畏懼,正冷冷站著直視他。
似被挑釁,體內一股火氣上湧,啪一聲,大掌狠狠拍打書桌。
周誌儒眯起眼眸,目光深邃。雙手攥拳手麵青筋顯現,低沉嗓音已有幾分警告,“周晚風,這裏不是你隨心所欲的地方。我不管你在徐村養成了什麽爛毛病,在這裏你都給我收起來。這裏不是你家,這裏的人也不欠你。不管你來這的真正目的是什麽,我告訴,不要生出貪念來,也不要貪求不屬於你的東西。”
話音剛落,周晚風竟咧嘴笑了,抖動肩膀好似聽到天大笑話一般,“貪念,貪求?你指的什麽?你的錢?還是你那沒縹緲根本沒有的父愛?你以為我想要這些?別搞笑了。我是來要債的,別人不欠我,但你欠。你讓女人大肚子給你懷孕生子,生下沒掐死,這就是你的債。你是我親爸,生而不養是畜生,隻會給錢也是王八蛋。
你們所有人都希望我安安靜靜待在東山,我偏不如你們的意。看我礙眼?我就做你們眼中的刺。拔不掉,取不了你們不痛快,我就痛快了。憑什麽你們在這享受生活,我卻要睡別人家潮濕發黴儲物間。憑我姓周,在我十八歲之前你都得好好養我,別人有的我得有。”
周晚風說完俯身撿起剛扔的書本,眼神挑釁看著周誌儒,嘴角一揚,當著麵再次砸下去。
砰的一聲,寂靜夜裏格外刺耳。
周誌儒臉腮繃緊,眼中滿是怒氣,氣的手抖。
周晚風徑自笑著,“是你讓我住這的,這家的什麽規矩你愛遵守就守著吧。我有我自己的規矩,我現在餓了要吃飯,就不會等到明天一早。”
說完話,周晚風根本不看周誌儒氣的發黑的臉,直接轉身去找廚房。
周誌儒仰頭深呼吸一口氣,橫眉怒目,嘴唇緊緊抿著看著周晚風昂首闊步背影,一下想到下午派出所打來的電話。
“那個周晚風父親,你有事來不了我電話裏簡短說下。不能讓孩子一個人大老遠坐火車,現在社會治安比以前要好,但是火車站人流聚集保不齊有些下三濫的人。做家長的還是要仔細點好,真出點事後悔都來不及。再一個,希望你們做家長的能多管管孩子,今天這事孩子機警,遇事不慌是優點。可是她明知對方是什麽人,也知道對方隨身攜帶□□,鋒利刀具前提下還敢硬來,少年無畏也不見得就是好事”
周誌儒想到剛才對話情景,自己板臉訓斥,拍桌警告,她竟無一絲害怕敬畏,眼神譏諷哪有十二歲孩子樣子。
繼女雲靖雅也是十二歲,卻是另一番樣子。
周晚風在一樓左廳找到廚房,真的收拾的幹幹淨淨,廚房垃圾桶裏都清理掉了。
冰箱裏麵物品整齊擺放著,先拿出兩顆雞蛋,翻櫃子找炊具準備水煮。
正在研究鍋灶怎麽用,張婆婆披著一件外套進來,看到廚房亂七八糟的樣子後,下垂的上眼皮有一瞬間上提了上去,下一秒眼中怒火滾滾。
噠噠噠快步上前拽住周晚風胳膊,抑製著火氣低聲怒問,“這麽晚,你到廚房幹什麽?老太太睡眠淺,吵醒了怎麽辦?”
周晚風看到讓她餓肚子的始作俑者,一個巧勁把自己胳膊抽出來,“到廚房能幹什麽?當然是吃飯。”
“幾點了你不看看。”張婆婆看到周晚風兩三下把火打著了,伸手啪嗒一聲關掉。
周晚風上手再開。
啪嗒又被關掉。
周晚風眼眸微微半咪,眉眼一片冰冷,“你自己給我打開,還是我把你嘴裏覺淺老太太吵起來她給我打開,你選一個?”
張婆婆抿嘴咬牙,她對眼前這個女孩打心底的又厭又煩。
見人沒動靜,周晚風冷著臉直接往外走,“老太太住一樓是吧,第一天剛來沒拜見老人家是我的不對。好在今天還沒過,也不算晚。”
張婆婆一看她氣勢洶洶往外走,頓時心慫半截,晚上吃飯是她知道人在睡覺故意沒喊,立馬追上去把人拽回來。
“你這孩子要什麽啊,你看看現在幾點了。就少吃一頓明早多吃一點就是了,非得大晚上折騰?”張婆婆氣勢虛了下。
周晚風道,“我今天早上五點起來坐車,一天沒吃東西餓的兩眼發昏撐不到明天。”
張婆婆憋屈的把火打開,人沒走,站旁邊冷眼看著,主要怕亂翻東西。
周晚風起身倒了一杯涼白開咕咕灌下肚。吃完收拾,炊具,杯子洗淨放回原處。
廚房回複原樣。
雞蛋裏也挑不出骨頭,張婆婆幹張兩下嘴巴,嘟囔一聲,“趕緊回去,上樓腳步輕點兒。”
周晚風理都沒理。
回到閣樓重新躺在床上,不由的歎口氣。這才第一天,她已經能感受到周圍對她不喜和排斥。
當時才十六歲周晚風呢?這種環境下自卑敏感,無處宣泄的壓力會變成暴躁,憤怒。同時也會嫉妒和憎恨。
大抵知道原來周晚風是怎麽一路走歪的,她才十六歲怕是根本應對不了。
有些惋惜,總有人在人生節點上做錯事,就再也挽回不了。
恍惚間,她好似看到十六歲的自己,靜靜蜷縮在一片血汙之中,父親的腦袋破個大口正呼呼漏血。
她害怕的手抖,也害怕的渾身冰冷,可說去叫人的女人一直沒回來,才悟到自己被人棄了。
不後悔砸那一下,人渣不死,就會繼續禍害好人,就是那一下砸的太狠,把自己人生砸爛了。
早上周晚風是被人喊醒的,時間估計都不到五點。東方隻有一抹白,張婆子穿著整齊,手裏提著袋子站在門口一臉不喜。
“這袋子裏裝著洗漱用品,看你昨天就帶個扁扁包估計也沒什麽換洗洗衣服,老太太說得等太太回國帶你去買,就先找幾件靖雅小姐的舊衣服穿穿。”說完炫耀似的取出衣服來。
“這些衣服料子農村怕是見都沒見過,這裙擺光是料子就分好幾種。還有這件格子裙,你看看這做工。快把你身上這些扔了換上吧,一會要和老太太吃早飯。”
周晚風撇了眼,這些衣服大概是給十歲女孩穿的,目測她根本穿不上。而且這衣服大概是一些節日或者活動穿的。
這張婆子以為她是農村來的不識貨,拿著幾件花裏胡哨衣服就糊弄她。她要真是眼皮淺的,看見這種蓬蓬紗亮晶晶公主裙硬穿,還不知道背後怎麽被人嘲笑呢。
張婆子又誇了幾句衣服好看,多少多少錢,臨走催促一句,“趕緊洗漱,早飯廚房正在做,老太太都起來遛彎了。”
拿著洗漱用品去的三樓洗漱間,換上自己帶來學校校服,毛豆青的顏色她自己都有些嫌棄。脫掉髒衣服,直接在三樓洗漱間順手洗了。閣樓另一側是個露台,有曬衣繩。
弄好下樓,經過三樓,二樓時看到正在打掃衛生的人,兩個人看見她從閣樓下來,滿臉驚奇,一直目送她下樓。
一樓左廳餐桌已經擺放好早餐,品種繁多,光看著就是七八種。楊藝君坐在那舉止優雅的吃著飯,旁邊站著一個冷臉張婆婆。
周晚風過來的時候,張婆子眼神刺刀似的嗖嗖刺過來。
棗紅木餐桌上還有一份擺好的餐具,應該是她的那份,徑自走過去拉開椅子,十分自然開口打招呼:“您好,房裏沒有鍾表我不太能確定時間,這次來晚了,下次我會早點過來。”
楊藝君放下筷子,表示吃好了,示意家裏保姆阿姨把餐具端下去,手帕細細擦擦手。這才看向周晚風,眉眼溫和,“閣樓到底不是住人的地方,隻不過家裏裝修陳設都是你你雲姨再弄。昨天給她去了電話,她知道你來,還把回國的日子提前了。估計今天下午就能回來。你爸爸也是,之前你奶奶去世我說到底是親家一場,得去看看。你爸爸沒同意,加上那段時間家裏有事,你雲姨身體不太好就沒過去。”
周晚風低頭吃飯,眼前這個說是六十多老太太,她覺得叫老了。渾身上下精致優雅,看著像四五十的人。
聲音很溫柔,有種聽著聽著想睡覺的感覺。
周晚風咽下嘴裏飯,眼睛笑眯眯的,“昨晚上我爸還說,見著人讓我知道喊人,喊姥姥感覺把您喊老了。閣樓挺大的也能住人,就是得好好收拾一下,窗戶上得有一道紗窗,夜裏開燈會有小蚊蟲飛進來。”
這聲猝不及防的姥姥,把對麵兩人都喊愣住了。
“對了姥姥,我爸有給您說我要留在雲海市上學嗎?”
“沒有,不過留在雲海市是對的,這裏教學質量好,你爸爸也在這,早些時候讓他把你接過來,他說你離不開你奶奶。如今你奶奶去世了也是時候過來到這邊上學了。而且你和靖雅同歲,還能互相做個伴。承彬你還沒見過吧,是你弟弟,大胖小子今年剛上一年級,等下午就能見到了。等到看到多個姐姐疼愛他,不知道多高興呢。”楊藝君看著人的眼神,必定會讓人覺得她是個溫柔和善的,一如她張嘴說出的話。
那張臉,那聲音太具有欺騙性了。
周晚風索性不看,“您這麽說,我還挺期待的,一下子多個妹妹和弟弟。”
張婆子見不得周晚風沒臉沒皮,沒大沒小的樣子,一直插不上嘴,這會可算逮到了,“什麽多個妹妹,按生日算靖雅小姐可比你大三個月呢,你得喊她姐姐。”
周晚風放下筷子,歪頭看著張婆子,“我生的小,但我心理年齡大,不管當姐姐還是妹妹,我想說的是我都會和她好好相處的。”
“什麽心理年齡大”張婆子聽不得周晚風胡說八道,有心要糾正她。
見楊藝君微微皺眉,才趕緊閉嘴。
反倒是楊藝君見到周晚風一身青色校服,疑聲問道:“靖雅的衣服不合身嗎?怎麽沒穿?”
“試了穿著小,我這身校服再將就穿一天,以後恐怕穿不著了。”周晚風看到張婆子黑臉,咧嘴輕笑。
“也行,等雲嵐回來讓她帶你去買。這附近有個南湖景色好,外地來的都要去瞅瞅看看,你在家沒事也過去散散步,等到上學功課緊可沒時間玩。”
“謝謝您提醒,我會出去轉轉的。”
客客氣氣說會話,楊藝君起身去棋室。
棋室裏,張婆婆把角落裏熏香小心點燃,嘴裏碎碎念叨,“太太為了她還專門提前回來?小少爺不是要專門看什麽演出嗎?”
“我讓她提前回來的,承彬看不到才好。他媽媽為了一個陌生人沒讓他看演出。他隻會生那陌生人的氣。”楊藝君開始擺棋子。
想著剛才餐廳兩人隨意的對話,不由看眼張婆婆,“你啊,別把她當成農村來的什麽都不懂的鄉巴佬,你拿去的那些衣服,她是沒看上。”
“怎麽可能,我挑的都是靖雅小姐演出服,還有生日派對上裙子,尺碼小點,但是能穿。”但會像人裹粽子似的,張婆婆覺得周晚風就是農村來,一臉野心勃勃勁。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就剛吃飯就像沒見過世麵的,盛多少她吃多少,估計在農村就是天天麵餅子鹹菜哪見過這麽多樣式。要不是礙於您還在,估計狼吞虎咽直接動手抓了。”
楊藝君搖搖頭,“你沒看懂她,她眼神清明,知道你打得注意,要是住幾天就回去我還挺喜歡她的。她要長久留在雲海市,不管是雲嵐,還是靖雅恐怕都會不自在,讓我孩子不自在的我真心喜歡不上來。”
“昨天夜裏動靜聽到沒?”想到昨晚砰砰兩聲,二樓書房傳出的。
張婆婆點點頭,就是昨天聽到她才起來看看。
“你認識姑爺這麽多年,你見過他砸東西?在這家裏他再不喜也定多皺皺眉。”楊藝君抽出棋譜一點點布局。
“是本書,今個早上在二樓垃圾桶瞅到了。書有砸痕,裏頭書頁也有破損。””張婆婆專門撿起來看了。
“能自己獨身來雲海市?敢衝著唯一親人砸東西?頭回見著我眼神沒躲開的孩子可不多。哎呦,愁啊,家裏兩個性格溫吞孩子還不知道會不會受影響呢。”楊藝君隨口一說,手卻是一頓。
瞬間眼神一冷,轉頭看向張婆婆,聲線變淺,“你說,周誌儒把她送來這,有沒有別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