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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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風邪注意到車上的風雲,遲疑問道。

    “風雲。”黎貪停頓了下,看了看風邪的表情,才繼續說道:“黎族人。”

    “哦?”風邪愣了下,眼神閃動,雖然極力控製自己,但還是忍不住看向風雲。

    風雲禮貌的微笑了下,風邪卻像是被蜜蜂蟄了似的急忙縮回眼神。

    有些慌亂,風邪結巴了下,說道:“這個……蚩尤此次行程可還遂意?”

    “還好。”黎貪隨口答了句,說道:“先回部落再說。”

    “好。”風邪應了聲,招呼眾人動身,豬剛烈很是自覺的拉起爬犁來,餘下人族默默的跟在爬犁旁,偶爾好奇的看向黎貪和風雲。

    黎貪沒再坐爬犁,下來一起走著,風邪在他後方,落後半個身位跟著,陪黎貪說著話。

    風雲也沒好意思再坐著,跳下爬犁來,拉起皮繩,將大B哥它們幾個解放了出來。

    幾個福娃這些天累得夠嗆,瘦得都脫了形,鬆開繩子後,它們就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圍到風雲身邊要吃的來了。

    要是六兒在估計得心疼壞了,這幾個可是她一點一點喂肥起來的。

    把繩子捆在腰間,風雲一邊拉著爬犁,一邊從懷中取出被體溫暖得溫熱的肉幹來,撕成一條一條的丟到腳下,被福娃們爭搶奪食。

    察覺到奇怪的目光,風雲偏頭疑惑看去,卻見跟在一旁的人族們全都一臉怪異的看著他,那眼神……怎麽說,就像是節衣縮食加貸款去交房子首付,卻看到有人拍出銀行卡,喊著十套全款的時候,露出的那種眼神……嗯,沒錯,就是那種。

    風雲把手中的肉幹朝身旁的一個人族遞了遞,那人族看了看他,搖了搖頭,沒說話。

    風雲撇撇嘴,咬了一口大嚼了起來,故意吧唧著嘴。他很明顯的看到那個人族的喉結動了動,吞了口口水,快走兩步,跑到前麵去了。

    笑了笑,風雲把剩下的肉塊撕開,喂給了妮妮,拉著車快步趕了上去。

    “喂!老哥,你叫什麽啊?”那人族有些手足無措,結巴說道:“我……我叫風大。”

    “風大?怎麽不叫大風啊?哈哈!”風雲開了個玩笑,但效果卻不怎麽樣,風大漲紅了臉,喃喃的說不出話來。

    不是吧?這個年代的人都這麽木訥嗎?這怎麽交流啊?風雲換了個對象,問身後的一個身形矮小敦實的人族說道:“那你叫什麽啊?”

    沒想到這個人族還沒風大膽子大,通紅著臉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嘟囔了半天也沒說出自己的名字來,還是風大看不過去,插了句嘴說道:“他叫風石頭。”

    “啊哈哈,好名字,貼切,貼切……”風雲幹笑了聲,又轉回頭問風大說道:“你們是風夷舊部的?”

    風大匆匆的點了點頭,發出一聲“嗯”來。

    得!風雲總算知道什麽叫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了,這讓他想起了二叔。

    那年陪老爹回老家,老家的二叔在家裏招待他們,倒完茶後,二叔就一個勁的搓腿,幹笑了半天才擠出來一句:“吃飯了嗎?”

    老爹幹笑著說沒吃,二叔就跟著來了句:“對了,豬也還沒喂呢!你們先坐著,我去喂個豬……”說著就溜了出去。

    那場麵,一度十分尷尬。

    當然,二叔人是相當不錯的,對他也挺好,隻是太過老實了點。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即便是在他穿越過來的年代,在一些偏遠地區的山村裏,像二叔這樣的人也有很多。他們一輩子在老家種地,幾十年隻接觸那幾十戶人家,每天操心的就是地裏的農活和晚上吃什麽,聊的話題也局限於王二小家的牛又生了,他婆娘也生了,王二小這兩天打嗝都泛著奶香味這類的話題。很多人連智能手機都沒見過,與外界的接觸很少,自然沒有那麽會說話了。

    風大、風石頭顯然就是二叔這樣的人,什麽事都寫在臉上,光是說兩句話,緊張得他們都快要昏過去了,用屁股想也知道這裏麵有問題,看來黎貪對於這個風夷舊部的統治權也不是很牢固啊!

    福娃們沒吃飽,跟在屁股後麵哼哼,風雲從爬犁裏掏出根大蘿卜,拿在手裏,讓它們啃著。

    感歎號吧唧嘴的聲音可比風雲大了去了,蘿卜雖然被凍得有點糠,但帶著冰碴,嚼起來也是嘎嘣脆的,沒一會,風雲就聽到了好幾聲嘰咕的響聲,周圍跟著的人族吞著口水,眼神不斷往豬嘴上瞥。

    這是,沒吃飯?風雲有些納悶,即便他不懂這個世界的規矩,也知道吃飽了好幹活的道理,這冰天雪地的,餓著肚子怎麽打獵?更何況,就他們手中提著的那幾個野雞野兔,光毛就占了一半,夠誰吃的?

    黎貪也聽到了動靜,停下腳步,看了看跟著的人族,皺眉問道:“你們都沒吃東西麽?”

    風雲跟著停了下來,看向他們,風夷人族也跟著停下,麵麵相覷,沒有回話。

    風邪答道:“天亮前吃過的,寨子離得不遠,回去再吃也不遲。”

    黎貪想了想,問道:“今年黍稷收成如何?”

    風邪咽了口吐沫,說道:“今年僅有兩倉。”

    “兩倉?”黎貪聲音有些慍怒,問道:“昨年還有五倉,今年為何僅有兩倉?”

    雖然天氣寒冷,但風邪依舊有些額頭見汗:“收獲前祭祀時黍不夠,我便自作主張摻了些稷,風神對貢品不滿,因此降下大風,一半收成被打入土中,我已組織全部人手搶收,也隻收回兩倉……”說著,他偷眼看著黎貪的神色。

    黎貪沉默了下來,半晌,又問道:“今年雪季你部落中死傷幾何?”

    風邪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說道:“狩獵隊死二十七,傷五,女人死一十六,傷一十八。”

    黎貪的拳頭捏了捏,長呼了一口氣,又問道:“那新生兒呢??我上次經過,那風狼的女人產子,你族內新生兒剛好五十之數,如今尚存多少?”

    風邪遲疑了一下,黎貪當即看了過去,他一個激靈,說道:“尚有一十二人……”

    “一十一。”風邪身後一個其貌不揚的男子小聲說道:“風草家的小子出門前也凍死了……”

    風邪的眼睛還沒瞪回去,一股肅殺氣息就轟然炸開。

    “我……”風邪隻說出一個字,就被重逾千斤的血霧壓得趴了下來。

    滾滾血霧從黎貪周身蒸騰,所到之處風夷族人盡皆骨軟筋酥,哆嗦著匍匐在地,豬剛烈和福娃們也都癱軟在地,隻有風雲站在原地,安然無恙。

    黎貪聲音中蘊含著憤怒:“部落新生兒僅餘一十一人,你卻還帶人供奉那神族?狩獵隊四十七人,卻隻有這點獵物,你們有什麽臉回去?”說罷,他一拳轟出,滾滾血霧化為一隻拳頭,將躲閃不及的風邪砸出,在雪地中翻滾出近百米遠才停下。

    “首領!”

    風夷人族中有人驚呼,踉蹌著起身跑去攙扶風邪,卻是方才提醒風邪的那人。其餘人雖然動彈不得,卻依舊強撐著抬起頭來怒目而視,瞪向黎貪。

    動過手後,黎貪像是有些後悔,向前走了一步,卻被風石頭搶了先。

    風邪掙紮著被手下扶起,還沒站穩,就一口鮮血噴出。

    “哈哈哈!為什麽留手?怎麽不殺了我?”風邪嘔著鮮血,麵色慘白,卻依舊哈哈笑道。

    “還是不知悔改!”黎貪更添憤怒。

    “來啊!”風邪一把推開手下,慘笑說道:“你以為我想活麽?你除了殺人,又知道什麽?”

    “你什麽都不知道!”風邪怒吼一聲,身形有些搖晃。他盯著黎貪說道:“族人身死,我身為首領自然有責任,但是,你有沒有想過一個沒有了大巫的人族部落在這冰天雪地裏該如何生存?!”

    黎貪神色變換,血霧彌漫,緊握的拳頭卻有些鬆弛了下來。

    風邪繼續說道:“你是九黎國君,國境內各山神族衝這名頭均要給你一分麵子,但是,我們呢?大巫身死後,我們就隻是凡人,在他們眼中就是食物啊!不把他伺候高興了,我們能活?你知道他的本事?在這冬日裏,一場寒風過去,我們一族能剩下幾個?”

    “不,你不知道。”風邪搖著頭,說道:“你空有這國君的名頭,卻隻管黎族事務,根本不在乎我們外族死活。我知道,你恨我們,若是當初我族大巫投降,風雨也不會死,但是,你見過投降的大巫嗎?這事究竟該怪誰?”

    “你別說了!”黎貪怒吼道,身遭血霧翻騰。

    “為什麽不能說?”風邪爭鋒相對,指著風夷族人問道:“風雨身死,你毀我風夷族聖壇,滅我族巫火,將我們趕到這裏,這些我們都認了,在這裏雖然困難些,但也能勉強維持生計,但你為什麽還要來打擾我們?”

    黎貪盯著他怒道:“我是為了保護你們!”

    “保護?開口就要我們全族明年一半的收成,這也叫保護?”風邪嗤笑一聲,說道。

    聽到這話,黎貪的神色有些黯然了下來,他想說些什麽,卻終未說出口。

    風邪看了看他,說道:“我知道你想發動戰爭,為風雨報仇,但是,這並不是我們想要的。我們想要的是休養生息,安生度日,這樣就好。你好好的做你的九黎國君,我們隻是一個沒有大巫的小部落,自力更生而已,我們隻想要安定的生活,不行嗎?”

    血霧緩緩收回,風夷族人呻吟著爬了起來,匯聚到了風邪身後,警惕的看著黎貪。黎貪逐漸恢複了平靜,他看向風邪,說道:“你要安定,我就給你安定。”說罷,他轉身向山中走去。

    風雲一愣,大聲喊道:“哎!你去哪裏啊?”

    黎貪頭也不回的說道:“去見見那個所謂的風神。”

    “那我怎麽辦啊?”

    黎貪沒有答話,風雲左右看了下,一咬牙,對豬剛烈說道:“我們也走!”說罷,拉著爬犁車追了上去。

    神情複雜的看著黎貪等人消失在林間,方才攙扶風邪的那人走到了他身邊,低聲說道:“辦的不錯。”

    方才還氣勢洶洶的風邪此刻卻變得有些恭敬,躬身說道:“多虧有信使從旁指導,還請代我向風後大人帶句話,就說我風夷族上下隨時恭候他回來。”

    “知道了。”那信使點頭說道:“你交待好下麵,別被黎貪瞧出問題來。”

    “請信使放心,風邪絕不辜負風後大人的信任。”風邪認真說道。

    沒再說話,信使左右看了下,朝西方飄忽而去,片刻間已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