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此間樂,不思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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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裏就剩下了風雲和黎小月兩人,氣氛有些尷尬了起來。

    黎小月蓋住腳踝,眼神躲閃,聚精會神的盯著手指頭。察覺到風雲掠過頭頂的目光,她下意識的拉了拉麻布,蓋住銀絲也似的頭發。

    風雲咳嗽了聲,主動開口問道:“感覺怎麽樣?”

    有些局促,黎小月埋著頭說道:“好些了。”

    見她這副模樣,風雲忍不住開玩笑說道:“在山上整蠱我的時候不是還挺凶悍的麽?”

    黎小月抬頭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風雲哈哈笑著說道:“這樣才對麽!”說罷,他起身抖了抖衣服,背手向外走去,口中說道:“你先歇著吧!太冰的話就緩一會再敷。”

    “喂!風雲!”黎小月忽然開口喊道,待風雲疑惑回頭看過來時,她才咬了咬嘴唇說道:“多謝……”

    擺了擺手,風雲挑開門簾,走了出來。

    風團造成的騷亂已經平息了,天色也完全黑了下來,薑菘正在外麵與黎貪說著話。

    黎貪依舊赤裸著上身,下身則穿著用麻布虎皮做的裙擺,頭頂戴著一頂牛角冠,威勢十足,身後還跟著一高一矮兩個壯碩男子。

    見風雲走來,黎貪停了口,上下打量了下風雲,露出了笑容。

    走到黎貪麵前,風雲盯著他的眼睛,正色說道:“我欠你一條命。”

    “自家兄弟,不說這些。”拍了拍他的肩膀,黎貪回頭向薑菘問道:“大巫奶奶,什麽時候辦祭祀?”

    薑菘笑了笑,說道:“這取決於你。”

    黎貪微微歎了口氣,說道:“我明白了,我會盡早處理好政事。”

    轉過頭來,黎貪對風雲說道:“這幾日九夷舊部首領均在此商議國事,暫時無暇顧及你,這幾日你便先隨大巫在此,若有所需,可尋黎文黎武,他們會來助你。”

    風雲看向他身後,那名矮點的男子衝他點了點頭,算作打招呼,但高個男子卻直愣愣的看著他,並沒有任何表示。

    風雲看向黎貪,問道:“你意思是要我先住在大巫奶奶這裏?那我的那些東西呢?”豬剛烈那家夥帶福娃回去後到現在也沒個影子,還是他自己來問吧!

    黎貪想了想,回頭對矮個男子說道:“黎文,你帶他去我屋裏找豬頭拿東西,黎武你隨我回議事廳。大巫奶奶,我要先回去了。”

    “等等!”薑菘奶奶突然開口叫住了黎貪,拄著祭祀杖走過去,她伸手向他頭頂撫去。

    黎貪配合的俯下身來,讓薑菘的掌心貼在他的額頭,薑菘神色複雜,低聲說道:“貪兒,無論如何,你要記住,我們是同出一源,天地間沒有一方土地應該灑下人族兄弟姐妹的鮮血,戰爭帶來的永遠隻是苦難。”

    在聽到薑菘喊貪兒的時候黎貪明顯愣了一下,自從他開始參與狩獵的時候,大巫就再也沒叫過他貪兒了。但是,聽到後麵的話,他的麵色重又冷了下來。將額頭從薑菘溫熱的掌心抬起,他沉聲說道:“從薑榆罔將我們趕出來的那一刻,他便不再是我黎族人的兄弟了。”

    薑菘緩緩垂下手來,歎了口氣說道:“貪兒,你現在是族長,政事戰事決策都需以族人為第一位,九夷舊部不會輕易出兵為你做先鋒,還是先休養生息吧!西討之事……”

    黎貪搖了搖頭,站直了身子,眼神堅定,低聲說道:“我西討心意已決,不必再說了,我自有打算。”說罷,他轉身帶著黎武向城心走去,腳步沉悶。

    仿佛瞬間蒼老了幾歲,薑菘奶奶輕聲歎了口氣,抬頭看向漆黑寂靜的房屋。為了節省木柴,沒有幾戶人家願意在夜晚燒柴,這樣的部族,真的還能經得起一場大戰麽?

    黎貪突然停下了腳步,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頭衝薑菘喊道:“大巫奶奶你放心吧!我不會將族人帶入火坑。”

    薑菘奶奶輕輕點了點頭,他才轉身離去。

    “大巫奶奶,那我先帶黎雲兄弟去取東西了。”留下的黎文對大巫奶奶恭敬說道。

    薑菘輕輕用祭祀杖敲了敲他的小腿,訓道:“未認祖歸宗前不許亂叫!”黎文吐了吐舌頭,就一把摟過風雲朝另一個方向走去了。

    與黎貪相比黎文要矮一些,但也跟風雲差不多高,因此摟著他還蠻搭調。不過風雲不太習慣摟摟抱抱的,不動聲色的脫開身,挑起話頭問道:“黎文是吧?咱們現在去哪啊?”

    其實他這話是明知故問,但黎文卻沒在意,答道:“去族長家啊!取你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風雲看著兩旁淩亂散落的草屋,暗自歎氣,嘟囔道:“窮啊……”

    “嗯?什麽?”黎文沒聽清,風雲趕忙打了個哈哈,說道:“我是說,咱們蚩尤城,好像不太繁華啊?”

    “什麽是繁華?”黎文好像很感興趣,風雲撓撓頭皮說道:“就是熱鬧,漂亮的意思。”

    “哦,這樣啊!”黎文口中又念叨了幾句,才看了看四周說道:“我覺得很繁華啊!”

    風雲咂咂嘴,不知道該怎麽說,住慣了高樓大廈的現代人,自然不會覺得這小縣城有多繁華了。

    黎文又說道:“不過草屋多了些,的確沒我文城漂亮。”

    “嗯?”風雲疑惑問道:“你還有城呢?”

    “那當然!”黎文笑道:“我黎族既然稱九黎之國,自然有九城,我的文城在南五百裏外。”

    頓了頓,黎文的腳步有些放緩,他看著四周的草屋,有些懷念的說道:“不過,其餘八城俱是自蚩尤城分出的,此地是我黎族的母親之城,大巫之城,是我黎族立國之本,你以後萬萬不可忘記了。”

    風雲不明覺厲,點了點頭,問道:“那九城分別是哪九城啊?”

    黎文說道:“除蚩尤城外,其餘為文、武、巨、廣、祿、破、輔、弼八城,分別位於蚩尤城八方,呈河圖之狀,陣法通融,易守難攻。”

    風雲問道:“分那麽多城幹嘛啊?住在一起多好?人多了才好發展啊?”

    黎文笑道:“我黎族人自然願意住在一起,但九夷舊部不願意啊?因此才要分出八城去,到九夷舊部管轄他們。族內壯年巫戰幾乎都被八城帶走,蚩尤城內眼下均是無力參戰的老弱病殘。伐木種地尋常族人尚可,但開山造屋則需要巫戰出手才行。這幾年來,蚩尤城幾乎是族長一人照看下來,實在辛苦,無巫戰開山裂石,自然沒有漂亮屋子了。”

    原來是這樣,風雲恍然大悟,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怪不得進城的時候沒怎麽發現巫戰啊!

    說話間,黎文停在了一處普通的石屋前,笑道:“到了。”

    風雲在門外仔細打量了下,實在有些想不通那麽一個能和幽魔正麵硬剛的人居然就住在這麽個小破屋裏。

    走了這半天,他們又回到了草屋區,黎貪的家是這一片唯一一個石屋,但去並不突出。在石屋區裏比它寬敞漂亮的石屋多的是,它唯一的特別之處或許就是屋內亮起的火光吧!

    石牆縫隙間露出的光亮吸引了晚上睡不著覺的小屁孩們,咯咯笑著捏著石子在地上劃著玩,風雲湊過去瞧了瞧,卻看得一頭霧水。

    他們在地上畫著圈圈點點的圖案,卻不像是瞎畫,相互間像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一堆石子的擺放位置不同,既像是排兵布陣,又像是加減乘除,很像某種數學遊戲,但風雲卻看不明白。

    小孩們玩得很入迷,口中念叨著什麽“一六共宗,為水居北”的口訣,連風雲走近都沒發覺。

    黎文一低頭進了屋子,大聲喊著:“嫂子!我來了!”

    嫂子?黎貪結婚了啊!風雲聞言也快步跟了進去,想看看黎貪的老婆長什麽樣。

    並沒有驚喜,反而有些失望,黎貪的老婆長得並不好看,皮膚有些黑,還有些胖,但笑起來很樸實老實,還踮腳從屋頂上扯下肉幹請風雲和黎文吃。

    屋裏有個火塘,旁邊碼著整整齊齊的幹柴,地麵清掃得幹淨整潔,顯得屋內更加亮堂。

    獸皮榻上睡了一個胖小子,這會兒正流著口水睡得香甜。

    黎氏不怎麽會說話,沒怎麽寒暄,黎文就說明了來意。黎氏回頭衝牆縫喊了聲,沒一會,豬剛烈就拉著爬犁跑到了門口。

    黎文還要回議事廳,就在黎貪家門前分別了,豬剛烈則負責將風雲的東西拉到大巫那去。

    回去的路上,風雲揪著豬剛烈的耳朵怒道:“你幹什麽吃的?我跟你說了半天你不見動靜,還得我找上門來?”

    豬剛烈倒還理直氣壯:“主人沒發話,我怎能私自把東西給你?”

    風雲瞪圓了眼睛,說道:“你有沒有點良心?當初是誰把你留下來救你一命的?”

    “主人!”

    “嘿!你當奴隸當上癮了是吧?你還想不想回山膏族了?”

    豬剛烈晃著腦袋說道:“這裏有大巫、巫戰庇護,主人對我很好,吃得飽,穿的暖,隻要幹好活,絕對不挨打,我回去幹嗎?”

    風雲氣了個半死,怒道:“你再說一遍?”

    “此間樂,不思藟!”豬剛烈梗著脖子說道。

    風雲一腳給他踹了個趔趄,怒道:“當你的奴隸去吧!沒出息!”說著搶過爬犁,拉著朝大巫家方向走去。

    豬剛烈從地上爬起來,不服氣的高聲喊道:“我做族長時是個好族長,做奴隸是個好奴隸,我驕傲!”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