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 蘇舅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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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天未亮。
    狗窩裏的烏龍搖晃兩下尾巴,又倒下來。
    張大娘穿過小門,見到灶房裏的紙條,疊好塞進圍裙,拿上銀兩前往菜場買菜。
    天光浮紫,雄雞報曉。
    刺啦。
    白色濃湯鐵桶裏咕嘟咕嘟沸著,幹花椒下入油鍋,煸炒鱔魚絲,辣香溢滿整個庭院。
    清早起來給赤山洗澡的範興來衝幹淨馬廄裏的枯草,聞著濃烈辛辣的香味過來,同烏龍一道趴上窗口,口水直流。
    “張嬸,吃什麽?”
    “麵!”
    “什麽麵?”
    “刀魚麵,鱔絲麵,加兩個小菜,春筍雪菜,青豆鹹菜煎老豆腐。”
    範興來聽得肚子咕咕叫。
    梁渠不在家,老和尚多吃素,夥食費留是留,頓頓有肉,但總歸沒有平時豐盛,不會下什麽花椒,八角,桂皮大料。
    “那湯呢,裏麵燉的不是牛骨?”
    “吊湯用的,骨頭連筋帶肉燉給烏龍吃的,阿興你要?給你撈一塊?”
    張大娘說罷插起一塊大筒牛骨。
    烏龍耳朵立起,轉頭望向範興來,目光幽幽。
    範興來訕笑兩聲:“算了算了,烏龍自個不夠呢。”
    庭院裏。
    梁渠舞動伏波,銳光流轉,流暢寫意。
    夜晚子時入睡,天亮聞雞起舞,神完氣足,不覺絲毫疲憊,家中一覺更洗去數日來的顛簸風塵,卻也饑腸轆轆。
    自昨天中午路上下過一頓館子,此後再沒吃過飯,乍聞到花椒香氣,食指大動。
    放下手中伏波,梁渠擦去一頭熱汗,披上衣服來到灶房,想問問何時開飯。
    “東家!”張大娘見到梁渠,忙開口解釋,“說了我一人能行,您舅爺非要來幫忙,攔也攔不住。”
    “舅爺?”
    梁渠一愣,旋即看到灶台後幫忙添柴燒火的蘇龜山,麵色古怪。
    蘇龜山折斷細木柴,塞進灶爐,樂在其中:“閑著也是閑著,不能吃白飯不是?”
    張大娘忙打岔:“舅爺說笑,哪能是白飯……”
    梁渠木然。
    蘇龜山假死藏在自己家中,知道的應該就徐嶽龍幾個高層,但也不可能不露麵,畢竟家裏光範興來,張大娘,李大娘就有三個外人,感情是這麽對外稱呼的?
    算了。
    梁渠想了想,無所謂。
    反正蘇龜山二十九歲觀乾順水師交戰頓悟,奮發圖強,如今立國甲子有餘,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叫一聲舅爺不吃虧。
    “什麽時候能好?”
    “炸完這鍋黃鱔,馬上就好。”
    “成。”
    梁渠見盆裏滿了大半焦熟鱔魚,也不離開,坐桌子旁等,昨天晚上留信,特意為這一口鮮。
    等菜上齊,張大娘下漏勺燙麵,鋪開大碗。
    大碗裏先放薑絲墊底,炸過的酥黃鱔盤成條,再舀上一勺熱高湯泡軟,放入麵,最後鋪上一層刀魚或鱔絲,撒上蔥花。
    範興來過來端碗,烏龍跑去喊老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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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到全,麵上齊。
    老和尚先端碗,動筷咥麵。
    蘇龜山抽了雙筷子,撥動兩下,他從沒見過這般粗細的麵,說細麵,比尋常麵要更細,說龍須麵,又要更粗一些。
    甫入口,口感略特殊,彈牙,一咬便斷,頗為怪異,但習慣之後,別有一番風味,爽利,幹淨。
    尤其最底下炸過起酥的鱔魚,骨頭和血去得幹淨,手指粗細,薑絲去腥,泡得酥酥軟軟,吸飽湯汁,一口下去,連著那股熱乎勁,從頭鮮到尾。
    無怪乎要邊燙邊吃,蘇龜山也算吃過不少好東西,這種口感的麵,稍微放久一點就截然不同,吃的就是這股子爽利勁。
    一口氣吃掉一碗,胃部暖融愜意,渾身毛孔舒展。
    蘇龜山望向張大娘:“這種細麵和帶菜的做法是淮南獨有?此前怎麽從未見過。”
    張大娘笑道:“全是東家教的,這次還沒做好,正常吊湯要晚上準備,燉三四個時辰,東家昨晚回來的匆忙,我買骨頭回來已經晚了,隻燉了一個時辰半,老舅爺您將就。”
    蘇龜山詫異回頭:“你教的?”
    “平日沒什麽愛好,自己琢磨點喜歡吃的。不時不食,正好刀魚和春筍上市,黃鱔差了點,不過小暑也快,想著要招待一下您,特意弄了一頓麵食早飯。”
    西軍開拓,引入外來品種頗多,大順美食處於一個蓬勃發展的興旺時期。
    梁渠屬於站在巨人肩膀上,時不時出一個點子,讓張大娘實操。
    兩年下來,香料,材料管夠,論手藝,已經不輸於尋常酒樓廚子,且勝在菜譜繁多,猶有過之。
    為此梁渠特意提高了工錢,開始是一月八百文,後來經曆被人打探一事後,漲到一千五百文一月,如今已是一月二兩三錢,作為婦女,妥妥的高收入人群。
    “甚好!”
    美味當前,蘇龜山不再言語,筷子大動。
    小兩刻鍾。
    刀魚,鱔魚,春筍雪菜,三種澆頭蘇龜山全嚐一遍。
    連湯帶麵,吃了足足十多碗,腦門上浮出一層細密熱汗,總結出一條。
    春筍清爽,刀魚鮮美,鱔魚滿足!
    碗底找到一條完整不斷的肥鱔魚,幾口吃下,半酥半軟,入口脆皮間擠出濃醇高湯滋味,混合彈牙鱔肉,最為過癮!
    張大娘人看懵了。
    東家能吃正常,遠近聞名的武師,怎麽一個胡子花白的老頭也這麽能吃?
    不過一想到麵相更為蒼老的大師也不差,張大娘又習慣了。
    空碗撂了一摞,蘇龜山紅光滿麵,哈出一口熱氣。
    給他吃舒服了。
    “痛快!老夫吃了幾十年好物,不說寶魚,寶肉,少有一頓尋常早飯能給我這樣的新鮮感!會吃!我府上的廚子不如你。”
    算上池塘不過四畝地的小院子,淮陰蘇府十分之一不到,沒什麽值得新奇,未曾想有如此意外之喜,且聽梁渠話裏意思,顯然還有不少菜譜。
    蘇龜山抽出手帕,擦去熱汗,心情愉悅,他從腰間抽出一個蒼青色小木匣,輕放到桌上。
    “舅爺,這……”
    梁渠認出來,這種寶匣一般是用來存放寶植的。
    “你也修了金身吧,聽老和尚說,修行金身,有相似相非屬性的寶植輔助最好。
    我來時從府裏挑了挑,發現正好有一株水火藤,昨天太晚,沒給你,正好今天當做見麵禮,也作租金。”
    老和尚並攏筷子,平放到碗上:“是塊好料。”
    言下之意,可以收。
    梁渠大喜。
    他昨天晚上聽肥鯰魚說,老蛤蟆自居池塘主,收了蘇龜山的禮,一朵上好的寶蓮花,還想著怎麽找個由頭騙過來,沒想到自己也有份。
    舅爺認得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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