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一章 時過境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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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學元?”
    兩位同伴從名字結構上窺得一二,麵露警惕,撤開半步,同“張學元”保持間距。
    赤山覺察出情緒,噴個響鼻,圍繞踱步,居高臨下地俯視。
    梁渠仰頭望月,久遠的思緒逐漸串聯。
    “趙學元,趙三公子……淮陰一辭,別來無恙,鄭向,鄭管家安好?趙家,趙老爺安好?”
    接連兩個名字冒出。
    “張學元”喉結滾動,全身毛孔緊縮起來。
    “大人您認錯……”
    梁渠馬鞭斜指,目視左右。
    “他叫什麽?真是從小黃州長大?本官為平陽府衡水使,縱使在黃州,一匹下等馬,胥知州想必是願意賣個麵子的!想清楚作答!”
    下等馬常為狼煙高手對奔馬初境武師的蔑稱。
    此話說出,自有恐嚇威脅之意。
    二人打個激靈。
    “回大人,張學元!我們二人自黃州堵山鎮出來,素聞張家張公子實力不凡,要參加大狩會,故結伴而行,除此之外別無交集!”
    “對,張家亦非黃州本地人,大人許瞧不出,但我們二人聽來,張家人或多或少是帶有口音的!江淮官話說得比咱們都好!多半是南直隸出來的!”
    兩人竹筒倒豆子,回頭再看“張學元”。
    麵如死灰。
    “我道如此眼熟。”
    梁渠“聽”出兩人沒說謊。
    真遇到故人了。
    趙學元本人,他交集不多,印象寥寥。
    單單楊氏武館裏同幾個痞子混混打架,被收作親傳那天見過一麵。
    但趙學元有個爹。
    平陽鎮趙老爺。
    非同尋常的“富一代”,達摩克利斯之劍。
    可惜。
    除去逃跑後,讓梁渠分到過一筆浮財外,兩人同樣沒見過麵。
    高矮胖瘦,俱不知曉。
    真正有深刻交集的,得算到趙家二管家——鄭向。
    此人曾暗中指使義興地痞癩頭張奪糧,欺壓梁渠到絕境,最後拿出一袋米來裝好人,欲要養奴。
    今日再憶。
    哪是養奴隸,分明是想騙人上山,作為溫床孵化山鬼!
    其後。
    癩頭張沉入江底,化作白骨。
    趙老爺主動暴雷,出賣鬼母教,於某個夜晚,舉家逃離平陽鎮。
    梁渠同幾位師兄嘎嘎亂殺,成功截殺鬼母教使者,事後獲封,龍血馬就是那時候得的。
    至於趙家逃往何方,無人知曉。
    萬沒想到……
    梁渠默默思量。
    “黃州,黃州……趙員外是生意人,然淮陰府內生意多走水路,無有不利,故在黃州有親戚、朋友?生意做得夠遠啊,老早就想好退路了吧?
    事發之後,坐船沿著江淮河,一路往西,深入腹地,避開鬼母教報複,遠離淮陰,環境又不至完全陌生,倒是聰明……”
    趙學元渾渾噩噩,無答對錯。
    梁渠俯視對方,思緒蕪雜。
    時過境遷。
    歲數相當的兩人變化良多。
    六師兄曹讓說梁渠君子豹變。
    黑,瘦,矮的漁民,三年一晃,高大,俊挺,騎著龍血馬,黃州盛會裏獨占鼇頭,一派世家大族裏灌注心血,從小培養出來的天驕模樣。
    哪裏能和武館裏,揮舞著短棍搏命的泥腿子聯係呢?
    反觀趙學元。
    武館相遇,錦繡華服,風華正茂,此後幾年,血氣催發,當值發育迅猛之際。
    眼前的“張三公子”,比之當年“趙三公子”,成熟得何止半分。
    故而第一眼單覺麵熟,卻無法立即相認。
    直至現在,趙學元恐仍不清楚梁渠身份,雙目無神,嘴唇發灰。
    “你們三個,跟我來!”
    撂下一句。
    梁渠縱馬消失。
    鄭如生,劉守平不敢耽擱。
    三匹“下等馬”,殺生之機,予奪之要全在梁渠手中,當即抓住趙學元手臂,押送跟上。
    劈啪。
    木柴爆裂,火星幽幽上浮。
    梁渠端坐岩石,撥動篝火。
    “猜到我是誰了?”
    趙學元抬頭,呆滯的目光從龍血馬移動到梁渠,搖搖頭。
    狼煙高手。
    此等實力,平陽鎮上屈指可數,放到大縣裏亦可圈可點。
    實在想不起有這麽一號人。
    梁渠從篝火中抽出一根適才燃燒的短棍,手腕一晃,火焰驟滅,淡淡火星飄散。
    月光朦朧。
    短棍當空揮舞,虎虎生風,篝火隨之搖曳。
    “現在呢?”
    趙學元眉頭緊皺。
    半晌。
    月光,人影,短棍……
    要素漸漸重疊。
    趙學元瞳孔驟放,荒謬之感海潮般翻湧。
    “是你!”
    蓬!
    木棍丟進篝火,火星飛揚。
    梁渠轉頭望向生火二人。
    “你們兩個叫什麽。”
    “劉守平。”
    “鄭如生。”
    “黃州本地人?”
    劉守平恭敬道:“大人慧眼,我們兩個實打實的黃州人,街坊鄰居看著長大,老實本分,從來沒犯過事,和張學元同路,完全是意外……”
    “會烤魚嗎?”
    梁渠抓出袋子裏留存的幾條青背龍鯉。
    鄭如生,劉守平麵麵相覷。
    旁人全抓來算分數,這位爺怎麽……拿來吃呢?
    “大人真要烤魚?”
    “不會?”
    “會會會。”
    二人忙碌。
    趙學元死死盯住梁渠背影,幹咽唾沫,瞳孔地震。
    想起來了。
    全想起來了!
    梁渠!
    義興鎮上的一介漁夫!
    這……
    怎麽可能?
    龍血馬。
    狼煙高手。
    漁夫……
    趙學元知曉梁渠被楊東雄收為親傳,可短短三年,差別怎會如此之大?
    前後簡直……
    趙學元無比後悔來湊大狩會的熱鬧。
    良久。
    “能活嗎?”
    梁渠淡淡道:“能不能活,得看你爹夠不夠將功補過,掏出大的來。”
    劉守平碰碰鄭如生的胳膊。
    鄭如生反頂回去。
    兩人碰撞幾番,劉守平被推個踉蹌,咳嗽兩聲。
    “大人……”劉守平給烤魚撒鹽巴,“張家,哦不,趙家,犯了什麽事?”
    “平陽府以前是淮陰府,三年前被前朝反賊襲擊過一波,麾下數縣元氣大傷,趙家在潮江縣治下的平陽鎮裏,當時和反賊有過勾結,後來謀求脫身,保了平陽鎮,賣了反賊,但過去依舊殘害過不少人。”
    反賊。
    兩人不吱聲了。
    怪怪。
    好大禍事。
    梁渠審視。
    “我看你們兩個什麽都沒抓到?”
    “本領微末,不善狩獵。”
    “今晚開始,你們兩個跟我走,幫我看著他,事後一人一條靈魚。”
    “大人放心,為大順辦事,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