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沉甸甸的愧疚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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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安寧往探監室裏一呆,隔著厚玻璃,眼巴巴盯著裏麵那道緊閉著的鐵門,一會兒陶勇就會跟著其他幾個犯人一起被押送進來。
咣當一聲,鐵門打開,獄警按順序叫人:“1725、1732、。。。。。1755。。。。。。”
陶勇從鐵門裏出來,一腳門裏一腳門外,還沒來得及邁進屋,先急著看向探視區,一眼看到陶安寧時,神情立馬變得激動,眼圈都紅了。
陶安寧騰的從椅子上麵站起來,隔著玻璃,遠遠的看著她哥一步步走近。
陶勇身上套著裏麵統一發放的衣服,寬鬆肥大的半袖上衣,及膝短褲,頭發剃成貼皮卡尺,兩側露出青色頭皮。
陶勇跟著其他幾個人站成一列,等著獄警發話後,才一個個按順序坐到位置上。
兄妹二人隔著厚玻璃盯著對方瞅,電話就在嘴邊,動了動嘴唇,愣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陶安寧以前不了解情況,見了陶勇,總忍不住發牢騷耍脾氣。
她在外麵這些年過的不容易,唯一的親哥指望不上,所有事情就剩下她一人抗在肩上,受的苦遭的罪多得去了,她又不是個愛傾訴的人,什麽事都咬死牙憋在心裏,看到她哥時,難免心裏頭委屈。
現在知道了陶勇在裏麵的日子一樣不好過,她這心裏頭別提多不是滋味了。
陶勇個子也挺高,肩膀很寬,胸膛厚實,眉目粗重,他長得像陶安寧死去的爸爸,陶安寧像媽媽,兄妹兩人站一塊,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家人。
陶勇腦門洇著汗,握著話筒的手因為激動微微有些抖,他不錯眼的盯著陶安寧上上下下仔細看了看,才抿了抿嘴,擠出跟陶安寧如出一轍的兩顆梨渦:“安寧,你們還好麽?”
陶安寧對著話筒:“哥,你怎麽又瘦了?”
陶勇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臉:“有麽?可能是這段時間有點苦夏,過兩個月就好了。”
陶勇說話時低下了頭,陶安寧一眼看到他露出的頭皮上隱隱透著紅,明顯是又長疹子了。
陶安寧鬆開話筒,一件件把帶來的東西往台子上麵堆。
“哥,這個袋子裏裝的是我昨晚上榨的苦瓜汁和你以前用慣牌子的爽身粉,你回頭自己拿著擦。”
“這裏麵是冰鎮的白糖罐瓜,我用冰袋鎮著呢,冰沒全化,你一會兒先吃這個,還有這兜是水果,這個袋子裏是給你買的內衣,都洗幹淨了,直接穿就行,對了,還有這個,裏麵是吃的,你回頭留著打打牙祭。”
陶勇臉上有著難掩的驚訝,頓了頓,才說道:“不用。。。。。。以後別費心給我弄這些,我在裏麵什麽都不缺。。。。。。”
“哥!”陶安寧喃喃的說:“對不起啊,我以前不了解情況,不知道你那裏麵什麽樣,這些年,我沒照顧到你,你,別怪我啊。”
陶勇難以置信望著人,眼珠一眨不眨,動了動嘴唇,發不出聲音。
過了一會兒,才紅著眼眶說:“哥怎麽會怪你呢,都是哥不好,是哥連累了你。”
兄妹倆四目相對,各自觸動傷懷。
頓了頓,陶安寧緊緊攥著話筒,伸手擋在嘴前麵,壓著聲音說:“哥,亮哥找到我們了,他。。。。。。”
陶勇正伸手捂著臉,眼圈發紅,嘴唇囁嚅著,聽到這話,臉色一變,突然打斷陶安寧的話:“安寧,你說,呃,徐,徐洪亮找你們了啊?”
徐洪亮?
陶安寧一愣,就見陶勇微微搖了搖頭,對著她使了個眼色,暗示她看話筒。
話筒?被人監聽了?在這裏不能提王祈亮的名字?
陶安寧瞪大了眼睛,斜瞥了一眼手裏捏著的話筒。。。。。。
沉默了一會兒,陶勇忍不住問:“沒事吧?”
陶安寧怕引起別人注意,故意順著陶勇的話往下說:“沒事,都是老鄰居,他這次就是剛巧過來找工作,遇到了我們。。。。。。挺照顧我們的,你放心。”
陶勇勉強擠出個笑:“那就好。”
陶勇明顯有一肚子話想說想囑咐,卻因為條件實在不允許,根本沒機會說。
陶安寧看出來了,自己主動匯報:“哥,康康報上六小了,等九月一號就可以正式念學前班。”
提到陶康康,陶勇眼睛亮了亮:“是麽?太好了,這事不好辦吧?”
陶安寧遲疑了一下,實話實說:“嗯,現在報名有限製,多虧亮哥幫忙找的人。”
陶勇半晌才喃喃的說:“到底是我欠了他的。。。。。。”
陶勇那天回到牢房,挨個看了看陶安寧送過來的東西,粗糲手指捏著冰涼的白糖罐瓜扔進嘴裏,涼絲絲的含著愣是半天沒舍得嚼,他伸手掩住臉,用牙齒啃咬自己的下唇,把整張臉都埋起來,肩膀劇烈抖了幾下。
就沒想到王祈亮真的找到了陶安寧和陶康康,之前有人遞進來消息,他就一直眼巴巴盼著,一顆心懸的老高,就怕消息是假的,這幫人又拿著王祈亮的名頭過來糊弄自己。
想到王祈亮,再想到自己當年做的事,陶勇現在心裏的滋味,簡直跟服了烈性毒藥似的,肝腸絞擰到一處,快要難受死了。
陶勇當時就想著,等他有機會出去了,一定好好報答王祈亮的大恩大德,當麵跟這人道個歉賠個不是。
五年了,他快要被這份沉甸甸的愧疚給壓死了。
陶安寧從監獄大門裏出來,空著雙手,腳步輕快,一掃之前大包小裹趕春運似的樣子。
她走出幾步,先抬頭看了眼遠處停車場上王祈亮那輛出租車,又轉身看了眼大門緊閉的監獄出口,冰冷沒有溫度的鐵門,阻隔住她哥的自由,攔截了她們一家人其樂融融團聚的幸福。
陶安寧收回視線,忍不住快步奔向停車場,想要遠離這個讓她揪心難受的地方。平日裏四敞大開的車窗緊緊關閉著,車廂裏極反常的開著空調,陶安寧坐進去,舒服的輕歎一聲,感覺渾身焦灼著的汗毛孔都舒張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