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墮落的聖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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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的漠口鎮很不平靜。
    因為昨天晚上死人了,並且還死了很多人。
    在漠口鎮首富格拉爾的兒子與陰魂城的娜塔莎小姐的婚禮上。
    來自陰魂城的人被殺得一幹二淨,甚至連參加婚禮的那些商人和奴隸主們,也死傷殆盡。
    整個漠口鎮亂成了一鍋粥。
    隨著城鎮各方勢力的首領相繼死亡,散林塔會的人仿佛提前嗅到肉味兒的獵犬,早就察覺到了這種情況。
    在黎明時分,這支信仰暴政之神班恩的邪惡組織便提前調動了幾乎能夠調動的所有手下,&nbp;&nbp;肆無忌憚地侵占漠口鎮範圍內,失去主人的礦場、商隊、莊園和財產。
    “格拉爾在昨天晚上與陰魂城的戰鬥中損失慘重,他們已經帶領自己的商隊和手下全部投奔了散林塔會。”
    “看來這條‘肥鯰魚’也不傻,知道自己一個人根本無法承擔起來自陰魂城的怒火。”
    ‘火蜥蜴’酒館的老板巴勒瑞斯穿著薄薄的棕色土布織成的簡樸長袍,而他淺褐色的皮膚則表明,他在這塊土地上是個外來者。
    聽到這則消息後,他皺了下眉頭,便不再理會。
    漠口鎮一整天都混亂不堪。
    雖然他心裏明白到底是什麽原因造成的,&nbp;&nbp;但他還是一如既往地過著自認為平靜的生活,&nbp;&nbp;打理著自己的小酒館,一直忙到深夜。
    待客人走完,他關上酒館的大門,一瘸一拐地登上樓梯,來到一位旅客的門前。
    他猶豫了片刻,這才用手掌輕柔地敲了敲眼前的深色大門。
    “進來。”裏麵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
    酒館老板巴勒瑞斯深吸一口氣,打開房門進入其中。
    “唉,別站在那裏堵塞門口了,過來坐吧。”房間的主人半精靈詩人埃倫德·風瀑以其特有的清脆嗓音說道。
    這是一位俊美的半精靈詩人,有著銀色的眸子和長發,舉止優雅,乍看上去,有點弱不禁風,但巴勒瑞斯卻仿佛感覺到自己麵對的是一頭遠古巨龍。
    “你找我有什麽事,客人。”他用低沉的嗓音詢問,&nbp;&nbp;說完便坐了下去。
    令人舒心的火焰在壁爐裏燃燒著,&nbp;&nbp;趕走了秋日的寒意。
    埃倫德往一對精致的瓷杯裏倒上熱氣騰騰的茶,然後把其中一杯遞給巴勒瑞斯。
    這位年輕的詩人低頭啜了一口茶,但其閃現著睿智的眼睛卻看著巴勒瑞斯,“我聽說過你的故事,所以有些事情不想對你隱瞞。”
    過了一會兒,詩人又開口,“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你應該了聽說了吧。”
    年邁的老人巴勒瑞斯不知對方是何意思,他僵硬地點了點頭。
    “實話告訴你。”詩人接著說,“散林塔會的人也知道你的過去,他們很快就會統一漠口鎮,而你毫無疑問地成為了他們逐出的目標。因為他們擔心你威脅到他們。”
    巴勒瑞斯聞言,渾濁的黑眼睛陡然瞪大,“我不過是個年近半百,還瘸了一條腿的老人,難道這還能夠威脅到他們的統治嗎?”
    “沒有,巴勒瑞斯,這與你做的事無關。”
    埃倫德歎了口氣,笑容閃現在他俊美的臉上,“事實上,&nbp;&nbp;我敢說整個漠口鎮,再也沒有像你這樣多才多藝的能工巧匠了。”
    說到此時,他故意停頓了一下,而臉上的笑容也隨之褪去,“是的,這與你所做的無關,因為散林塔會的人根本不關心你現在如何,你現在的確是一個年近半百,還瘸了一條腿的無害老人,但我擔心這並沒有改變你在散林塔會人眼中的形象——一名聖武士,一個熱衷於懲奸除惡的聖職者。”
    “但他們根本不用怕我什麽,我早已失去了神聖的力量。”年邁的老人忍不住扯開嗓門喊了起來,“隻要不讓我離開這裏,我就能控製自己,我發誓!”
    一道清脆的聲音從巴勒瑞斯的掌中傳出,原來是茶杯碎裂了。
    老人驚恐萬分地盯著碎片,語帶絕望地說,“抱歉,我弄壞了你的茶杯。”
    “其實吧,弄壞個茶杯沒關係,巴勒瑞斯。”埃倫德笑著安慰道,一邊從他手中撿起碎片放到一旁,“這隻不過是一件物品,再買一個就行了。”
    半精靈詩人拿起老人枯槁的手掌放到自己的掌心,“看著自己的手,巴勒瑞斯,你看到了什麽?”
    老人震驚地看詩人一眼,他用盡渾身力氣想掙脫,但他握的更緊,讓他生不起任何反抗之心。
    由於不知道他具體指什麽,他隻好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
    枯槁的手掌上,傷疤與傷痕縱橫交錯,曾經,它們是戰士的雙手,這雙手殺人無數,遠超過他所能計算的。
    最後,他對詩人實話實說。
    “真的嗎?”埃倫德輕笑一聲,疑惑道:
    “那可真是怪了,在我看來,這雙手很溫柔。雖然力大無窮,但我所看到的,是一雙曾抱過嬰兒的手,一雙毫不猶豫地將一位年幼的公主從巨龍的烈焰中救下來的手,還是一雙曾無償施舍別人以食物的手,不,巴勒瑞斯,我根本不相信這是一雙戰士的手。”
    老人終於掙脫開來,詢問道:“但其他人不相信,對嗎?”
    “有些人不相信。”埃倫德鄭重地說,“有一些,而在他們之中,暴政之神班恩信徒的聲音最響,我恐怕他們擔心的是,等到哪天你控製不住自己的怒火的時候,就會給他們帶來暴力的審判。”
    “也許他們的擔憂是對的。”巴勒瑞斯回答道,語氣中略帶苦澀。
    為什麽不是呢?他心想。
    畢竟過去這種事情經常發生,當他還是個聖武士學徒的時候,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維護正義。
    半精靈詩人埃倫德·風瀑聽聞此語,眼中不由怒火閃現,“我邀請你過來,可不是聽你講這種廢話的,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我了解你的過去,相信你隻屬於這裏。”
    “當然,我會嚐試和那些因為你的存在而感到不快的人談談。”詩人端起茶杯,輕抿一口,“也許我能憑借自己的口才,說服他們不用感到恐懼。”
    “你究竟是受何人指示?”巴勒瑞斯懷疑地看詩人一眼。
    他感覺到這位詩人並不是散林塔會的人。
    “何人指示?當然是漠口鎮的領主啊。好了,現在你可以走了,去做自己的事情吧。”
    埃倫德似是對他很失望,他不耐煩地揮揮手,示意他離去,想了想,又在他身後喊道,“還有,巴勒瑞斯,漠口鎮的領主讓我再送給你最後一句話:聖武士不死,正義永存!”
    可惜他已經死了......年邁的老人巴勒瑞斯在心底輕輕地歎了口氣,轉身離去。
    他來到後院,走進一間昏暗而積滿灰塵的圖書館,準備在這間安靜的房屋度過整晚。
    當沉悶的晚禱鍾聲響起時,窗外已是午夜。
    老人極目望去,黑暗籠罩的平原向南綿延起伏,直到與遠處的地貌相連,而那唯一在地平線上閃亮的寶石是科米爾王國的阿拉貝城。
    巴勒瑞斯曾對此看得出神,也許是城市的燈光讓他回憶起他的過去,回憶起那些曾以阿拉貝城為家,在刀口上混飯吃的日子。
    但現在他的精神集中在其它方麵,與那不一樣的,更令人舒心的往事。
    巴勒瑞斯隨手翻閱著擺在桌上的彩色插圖手抄本,這是一部關於晨曦之主洛山達教會建立的曆史論著。
    他很難想象以後要是沒書讀會怎樣,而實際上他才學了不過短短幾個月而已。
    圖書館並不是那種大得令人發毛的房間,但從地板到天花板之間都堆滿了書籍,數量如此之龐大,以至於巴勒瑞斯懷疑哪怕活兩輩子也無法全部看完。
    這些書籍全部都是曾經的漠口鎮領主獻給一切知識的守護者——裝訂者歐格瑪的。
    這個圖書館的書籍,是前任漠口鎮領主最大的驕傲。
    這位領主是知識之神歐格瑪的牧師,他終生致力於保護這些書籍,使其免受劫掠者的焚毀。
    即使到臨死前,也不忘將這些事拜托給他。
    於是他闖入被龍焰籠罩的岩地堡,將這些知識全部拯救出來。
    巴勒瑞斯不由得想起那些日子,當他受皮鞭驅趕而參戰時,他本人不知道放火燒了多少建築,他為此深深自責。
    有多少珍貴的書籍被大火吞噬,永遠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為了彌補這種破壞,巴勒瑞斯曾與一個以阿拉貝城為基地的冒險小隊一起度過了十幾年,他們這些善良的傭兵,拚盡全力對抗在深水城以西與科米爾以東之間的班恩暴政。
    正是在這十幾年的冒險生涯,讓他感受到了神聖使命的召喚,成為一名晨曦之主的聖武士。
    而當十年前隨著紅龍肆虐漠口鎮,小隊解散之後,巴勒瑞斯發現自己失去了劍聖的誓言、失去了來自聖武士的力量,同時也失去了人生的目標。
    沒有人告訴他要和誰戰鬥,或者到哪裏,或者何時去戰鬥。
    再次孤單影隻時,他發現自己所行的善事,根本無法減輕心中的罪孽。
    然後,在極度沮喪之下,他在一個春雨綿綿之日,來到了漠口鎮的城門前......
    巴勒瑞斯滿臉怒容地打斷自己的回憶。
    他決不允許任何人將他趕出漠口鎮。
    散林塔會不行!
    漠口鎮的領主也不行!
    他再一次埋頭看書,每當神遊書頁之間時,他總是感到特別的滿足。
    窗外,夜色四合,猶如烏黑的鬥篷籠罩著漠口鎮。
    這坐落在灑滿月光的平原山丘上的城鎮,在其石牆的護衛之下顯得那般安寧。
    “對一位聖武士來說,閱讀這些積滿灰塵的古書,可算不上是一種正當的消遣。”
    一個聲音陡然傳來,嚇了巴勒瑞斯一跳。
    來者點燃了油燈,黃色的光芒四射開來。
    巴勒瑞斯連忙轉身,他看到的是一雙目光堅毅的灰色眼睛,來人一副尖酸相,瘦得不成人樣。
    竟然是來自散提爾堡的班恩大祭司萊姆瑞克。
    巴勒瑞斯狠命地清了清喉嚨,冷冷地說,“在這圍牆之內,沒有人是聖武士,萊姆瑞克。”
    “人人喜歡這麽說。”萊姆瑞克以其尖利的嗓音說道:“真可惜啊。”
    巴勒瑞斯冷冷地注視著他,這個骨瘦如柴的男人正在桌子的另一端坐下。
    自打來到漠口鎮後,他幾乎沒見過這個老人。
    萊姆瑞克是班恩教會的大祭司首領,來自月海的散提爾堡。
    “並非所有崇拜暴政之神的人,都會在聖武士麵前……愚蠢地害怕發抖。”萊姆瑞克繼續道。
    他的嗓音帶著嘶嘶聲,仿佛刀割絲綢一般。
    巴勒瑞斯懷疑地看著他。
    “你在懷疑我,但我說的是真的。”萊姆瑞克說道,細薄的嘴唇配上緊繃的臉,讓他的笑容看上去更像是在做鬼臉。
    “我是個有權有勢的人,巴勒瑞斯,教會中有很多人唯我馬首是瞻。但即使如此,我還是很尊敬你。不,是羨慕你。”
    他的眼中射出一道無由來的凶光。
    “當我還年輕時,我就整天想著去領導其他人,讓我的智慧與意誌左右他們。我夢想著縱橫沙場,獲得榮耀,舉劍殺敵。”他停下來深深歎了口氣。
    “但造化弄人,諸神居然給了我這麽一副排骨身架。我於是隻好滿足於在精神領域的戰鬥。你很幸運,巴勒瑞斯。”
    “不要。”巴勒瑞斯搖頭說道。
    “不要,請不要羨慕我。若能改變自己的身份,我願意付出一切。”他滿懷敬意地摸著麵前的書本道。
    “這要比戰鬥或刀劍偉大得多。”萊姆瑞克瘦骨嶙峋的手一把抓起那本書,然後隨便往旁邊一扔,嚴肅的臉上露出鄙夷的神色。
    巴勒瑞斯震驚地看著他。
    “對歐格瑪來說,知識並非是唯一神聖的事物!不是,還有一樣東西遠比這個要神聖的多,那就是真理。知識來自書籍,但要將真理帶給人民的隻有一種方法,那就是行動。”
    萊姆瑞克臉頰上閃現著病態的紅光。他的視線似乎不再盯在巴勒瑞斯身上,而是轉向了窗外的黑暗,仿佛在那裏看到了輝煌的前景,而那是世俗之眼看不到的。
    “不信者可將書籍輕易丟棄,那太容易做到了。”
    萊姆瑞克繼續道,仿佛在念誦禱文一般。
    “但若我們將牧師們武裝起來,我是說以刀劍而非羊皮卷武裝起來,那麽,當我們向整個費倫上的國家推行真理時,我們便無人可擋,凡人皆將昄依我教,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巴勒瑞斯覺得背脊發涼。
    “你說的是什麽真理呢?”他壯著膽子問道。
    萊姆瑞克厭惡地盯著巴勒瑞斯道。“就是真理。你不明白嗎?世人不用再讀書以學習如何思考。以暴政之神班恩的名義,我們會替他們思考。我們會告訴他們什麽是他們必須知道的。”
    “隻要是暴政,就會有人起來反對你。”巴勒瑞斯小心翼翼地說道,“總是如此。”
    萊姆瑞克不屑一顧地擺了擺手道,“並非所有的靈魂都能得到拯救,巴勒瑞斯。但那就是我們為了所有人的利益所必須付出的代價。總是有人看得比較長遠,而我將會是帶頭人之一。”
    他忽然一把抓住巴勒瑞斯的手腕,他的手指是令人奇怪的溫暖。
    “但我們需要吾主的暗黑衛士以推行我們的真理,而你,墮落的聖武士,就是黑暗之主最合適的人選。”
    巴勒瑞斯掙脫了他的掌握,然後揉擦著自己的手腕,好像剛才被燙了一下,“對不起,我認為我成不了......你想要的那種戰士。”
    萊姆瑞克臉上狂熱的表情並沒有因此消退,“很好,巴勒瑞斯。你不用這麽快作決定,暫時不用。但我有信心,你不久之後便會想通並加入我方,我對此很有信心。”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當萊姆瑞克消失在‘火蜥蜴’酒館,出現在無人的巷道時,他刻薄的嘴角詭異地勾起一絲莫名的微笑。
    眨眼間,他竟然變成了半精靈詩人埃倫德·風瀑的模樣。
    “該死的布萊恩,一晚上讓我同時扮演兩個角色,真的是太為難我了。”詩人嘀咕一句,又慶幸地說,“好在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就該他出場了。”
    事實上,半精靈詩人也不是他的真實身份。
    他是北地的守護者,遠古銀龍‘銀翼’迪斯澤羅德頓,來到漠口鎮的目的,就是奉命尋找銀月城城主失蹤的同伴布萊恩。
    雖然人已經找到,他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可以返回北地。
    但是讓他鬱悶的是,布萊恩這小子竟然識破了他的真實身份。
    不僅如此,還威脅他幫忙做一件事。
    “你若不幫我這個忙的話,也沒關係。大不了等我來到銀月城後,將你跟前任城主至高女士艾拉斯卓偷情這件事,匯報給銀月龍後薇拉馬蘭黛絲女士。”
    “我的夫人已經知道了,我已經受到.......少來,你威脅不到我。”他當時就是這麽回答的。
    這是他為數不多的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
    “預料之中,那你兩百一十二年前的風暴之月1日,變成至高女士的樣子,去無冬城幽會護國公這件事呢?”
    直到此刻,他還能回想起這位半精靈巫師那雙仿佛能夠看穿前生今世的深邃雙眼。
    他一個活了數千年的遠古銀龍,竟然被一個連他零頭都不到的半精靈給威脅到了,自己卻又無可奈何,簡直太氣人了。
    慶幸的是,布萊恩並沒有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
    不然的話,他隻能冒著風險,把這段丟人的記憶強行洗掉。
    等回到北地,一定要去無冬城一趟,就算是挖了老情……挖了護國公的墳墓,也要把日記本找出來,他心想。
    接著,他準備釋放傳送法術盡快回去。
    迪斯澤羅德頓正準備離去,突然想到了什麽,又迅速停止施法,自語道:“不行,我不能就這麽走了,這小子竟然敢算計我,我必須把這個場子找回來,讓他知道得罪我的下場。”
    他站在原地思索片刻,眼睛一亮,一道光芒將他籠罩,幻化成一位纖細的身影。
    這是一位身材曼妙的月精靈女孩兒,穿著窄袖緊身白上衣,袖子卻是黑色,上衣還套著一件鉛色馬甲。
    宛如含笑的眸子呈淺灰色,隨著光照變化,其顏色似乎也在不斷改變。
    她那緊貼在白皙皮膚上的黑色長發,如瀑布般直垂腰際,閃耀著午夜的光輝。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全身籠罩著凜然、自信的氣質。
    “就叫‘狐行拂曉’曈曨,一名月精靈影舞者,於穀地曆197年出生於永聚島。”美貌的月精靈女孩兒想好自己的身份,抿嘴一笑,“影像記憶水晶,希望這小子的床上功夫不要讓我失望了。”
    說完,她化作一道陰影,原地消失不見。
    另一邊,在萊姆瑞克走後,巴勒瑞斯早沒了看書的心情。
    於是,他將書放好,向酒館的馬廄走去,他的房間就在馬廄的閣樓上。
    他默默地躺在黑暗裏,任時間流逝。
    遺憾的是,他自始至終都無法入睡。
    萊姆瑞克奇怪的話語,一遍遍在他的腦海裏回響。
    最後,他掀開毯子,起身在黑暗中摸索,直到摸出一根蠟燭。
    他用燧石與火絨將它點燃。
    溫暖的金色光芒,頓時充斥整個閣樓。
    老人將手伸進幹草床下摸索,直到手碰到那塊鬆動的地板。
    掀開後,那裏便現出一個凹坑。
    巴勒瑞斯從中拿出一個長長的物件,解開包裹著它的厚布。
    在燭光的襯映下,一把斷裂的長劍出現在他的視線內。
    他兩眼直愣愣地盯著斷劍看,仿佛能看到死在他劍下的人一樣,仿佛他們能像魔法盾一般抵擋住班恩大祭司的話語。
    就這麽呆呆地看了一個多小時,巴勒瑞斯才將斷劍重新包好,放在一旁。
    他從坑中又拿出另外兩個物件,一個是暗淡無光聖徽,上麵刻印著代表晨曦之主洛山達的徽印。
    另一個則是小巧靈瓏的玉石雕像。
    這雕像本來表現的是一隻小鳥,但在他經年的撫摸之下,早已沒了棱角。
    然而,巴勒瑞斯依然清楚地記得它的美。
    那是很久以前,他的妹妹麗瑞爾親自雕刻給他的禮物。
    多年前,他和麗瑞爾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當一支艦隊橫越大洋來到楚爾特叢林時,他和妹妹忘記了父母的諄諄教導。
    他們被慫恿說,跟他們走不但可以發財,而且還可以長見識,他鄉的奇觀可不是在叢林裏能看到的。
    於是他們簽約入夥,成為向北方那遙遠土地進軍的武士。
    但他們被徹底欺騙了。
    兄妹倆最後發現他們得到的,並不是榮耀,而是奴役。
    海上航行仿佛是夢魘,漆黑的船艙裏疾病流行,船員死傷大半。
    麗瑞爾不幸在途中病死,而巴勒瑞斯雖然勉強活了下來,但到目的地之後,他們卻給他上了腳鐐,然後塞了把劍給他。
    玉雕是妹妹留給他的唯一一件東西。
    但她那明亮的眼睛,她的勇敢而甜美的笑容,這一切現在都隻能在記憶裏浮現。
    並非所有的靈魂都能得到拯救...…萊姆瑞克可怕的話語,像毒藥一樣在他腦中燃燒。
    他緊緊地握著玉雕。
    一滴眼淚,若鑽石般清澈,從他深色的臉頰上慢慢滑落。
    “非得要死更多的人嗎,麗瑞爾?”年邁的老人向夜空喃喃道。
    除了寧靜,黑夜沒有任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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