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七十章 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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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言重傷未愈,又是剛剛蘇醒,雖然有靈力在身,也覺得懶洋洋的不想動彈。
    他不施法,任由南幽月施展遁術,把自己帶到哪就算哪。
    一團白雲,托著兩人悠悠前行。
    放眼望去,山脈連著山脈,群峰聳立,雲霧繚繞,陽光灑落下來,給萬裏山路都染上了紅霞。
    又見群山之間,湖水碧綠如玉,波紋蕩漾,湖麵上漂浮著幾隻雪白靈獸,悠閑遊弋,時不時發出清脆的鳴叫,給人一種放鬆而安寧的感覺。
    “渾天嶺當真是美如畫啊.”
    梁言端坐雲端,腳下便是萬裏山河。
    如果算上昏迷的時間,距離他抵達渾天嶺已經有一年之久了,按理來說,對這裏不應該陌生。
    但之前都是來去匆匆,因為有北冥這個巨大威脅,心頭永遠壓著一塊大石,縱然此處風景再好,也不可能去細細品味。
    現如今,梁言經脈被封,反而是安靜下來,有閑心去欣賞這萬裏山河了。
    “渾天嶺蘊藏了南極仙洲的三大紫薇龍脈之一,幅員遼闊,靈氣盎然,如果不是因為南玄北冥把這裏當作交戰的前線,那此處應該是仙境一般的地方。”
    南幽月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境,一邊駕馭白雲,一邊悠然說道。
    “的確。”梁言點了點頭,默默觀察著下方的景色,並沒有多說什麽。
    “帶你去看個地方。”
    南幽月說著,手中法訣一變,白雲轉了個方向,向西悠然而去。
    過不多時,前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山穀。
    從高空往下看去,隻見山穀穀口氤氳繚繞,白霧蒸騰,即便隔著數百裏之遠,都聞得到一股藥香撲鼻而來。
    “這裏是”
    梁言微感驚訝,旁邊的南幽月卻是笑道:“去看看就知道了。”
    說完,按落了白雲。
    兩人落在山穀邊上,梁言低頭看去,這才發現原來穀內有一個巨大的藥池,足足百裏方圓,裏麵的藥液呈現乳白色,濃厚的靈氣在池水中翻騰,明顯是蘊含了大量的天材地寶。
    各門各派的修士都在池水之中盤膝而坐,各自運轉功法,看上去應該是在療傷。
    “這是鈞天城建造的藥王池。”南幽月輕聲開口道。
    “果然是神農一脈的手筆。”
    梁言早有猜測,聽了南幽月的介紹,微微點了點頭。
    南幽月又道:“半年前那一戰可謂慘烈到了極點,雖然是我南玄笑到了最後,但損傷也不小,超過七成的人都中了毒聖之毒。還好有神農道友施展妙法緩解了毒素的擴散,但卻不能完全根除,所以才耗費大量資源建造這‘藥王池’,幫助南玄將士徹底拔除體內的毒素。”
    “原來如此.”
    梁言低頭看去,果然看見有不少修士催動功法,配合藥池的藥力從自己體內逼出慘綠色的毒素。而這些毒素流入藥池之後,很快就被藥液化解,成為一縷縷青煙,向上飄散。
    這也是為何山穀穀口白霧繚繞的原因。
    “像這樣的‘藥王池’南玄有數百個,分布在各地,而且從未間斷使用。即便是這樣,驅逐南玄將士體內的毒素也花了足足半年的時間。”
    “半年麽”
    梁言有些唏噓。
    南北大戰,屍山血海,白骨累累,縱然是南玄贏下了戰爭,卻也是慘勝,而大戰過後留下的傷痛,不知多少年才能恢複。
    說起來,大戰開啟之後,南玄眾人各司其職,而梁言的職責就是守住玄天關。
    他雖然完成了任務,卻也錯過了這場驚世駭俗的大戰,如今隻能從這些戰後的景象,去遙想那場南北大戰的驚天動地了。
    清風習習,吹過山穀。
    兩人並肩而坐,也不言語。
    風吹亂了發絲,南幽月卻不在意,隻是轉過頭來,深深看了梁言一眼,忽的展顏笑道:“走吧,咱們再去看看別的地方。”
    梁言點了點頭,任由對方施法。
    白雲再次飄起,托著兩人向北而去,過不多時,就見前方出現了連綿的山脈,山中靈氣盎然,洞府無數,而在一座主峰的峰頂上,坐落著一座龐大的城池。
    梁言記得這裏,應該是神霄軍的領地。
    神霄山是道門,宗內長老都崇尚無為而治,因此軍中紀律並不像竹軍那麽嚴苛,軍中散修都是自行挑選福地建造洞府,平日裏各自修煉,隻有每個月一次的演練陣法才會聚集到一起。
    這座山脈名為“天衡山”,因為靈氣充沛,吸引了許多散修在此居住,而山頂那座城池便是他們互通有無的交易之地。
    南幽月掐了個法訣,白雲悠悠落下,最終停在了城內的一處宅院外。
    這座宅院極其普通,隻有一名金丹境的老者,另外還有十餘名練氣期和築基期的修士,看起來應該是這老者的徒弟。
    梁言不知道南幽月為何要帶自己來這裏,但也沒有說話,跟隨南幽月一同走進了院中。
    以兩人的修為,自然無人能發現他們。
    穿過幾條走廊,到了內院,隻見一名孩童,大約七八歲的模樣,頭紮雙髻,唇紅齒白,煞是可愛。
    這孩童並不知道有人在觀察自己,此時在院中盤膝而坐,一股若有若無的靈力遊走於經脈之中,看樣子正在修煉。
    梁言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境界,才剛剛引氣入體不久,勉強算是練氣一層的境界。
    “這孩子叫羅天。”
    南幽月輕聲道:“他父親叫羅瓊,母親是東方靈玉,原本是鍾靈山散修,一家五口隱居深山,與世無爭,沒想到也被卷入這場大劫。半年前那一戰,他父母為長城守將,當時南玄陷入劣勢,為了不讓海外十三島的修士攻破長城,羅瓊夫婦死守不退,最終全家喪命,隻留下這最小的一個兒子。”
    梁言聽她徐徐道來,原本放鬆的心情忽然一堵。
    目光再看向院中這名孩童,略顯稚氣的臉上卻充滿了嚴肅與認真,看他努力修煉的樣子,大概也能猜到這孩子的心境了。
    “唉,大劫之下,誰又能清靜?便是那些個隱居深山的散修,你不去招惹別人,別人也要來找你。當年未聞香前輩果然一語成讖,這場浩劫席卷整個南極仙洲,無人能夠幸免啊。”梁言長歎道。
    南幽月也歎了口氣,道:“可惜我們玉竹山不收男弟子,隻能托了個朋友,讓這孩子拜在‘金鼎真人’門下。這位金鼎真人雖然隻有金丹中期,但卻極重情義,聽聞這孩子的身世後,願意將他收為義子,悉心栽培,如此也算是一場功德了。”
    “嗯。”梁言點了點頭,“的確是個不錯的歸宿隻希望他能在這場大戰中存活下來,不要步他父母的後塵。”
    南幽月又道:“其實你剛才說得不錯,南北大戰,無數生靈卷入其中,這羅瓊夫婦也隻是一幕縮影罷了,等到下一次大戰,不知又有多少人陰陽兩隔。”
    “所以才有我等南玄聯軍,以戰止戰,盡快結束這場紛爭。”梁言臉色堅定道。
    南幽月聽後,微微一笑,沒有多說什麽,抬手打出一道法訣。
    白雲悠悠騰空,載著兩人離開了大院,沒有驚動任何人.
    這一次,向東而行。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兩人來到了一座巍峨高聳的山峰前。
    此山峰與渾天嶺群山都不同,山壁陡峭,雄壯肅穆,高聳入雲。
    山腰足足有數千裏方圓,即便是梁言、南幽月這樣的高手,催動遁光繞山一圈,也要花上些許時間。
    南幽月話不多說,抬手打出一道法決,腳下白雲悠悠升起,向著山巔飄去。
    隨著兩人越飛越高,周圍也越來越清冷,水氣都凝結成霜,又見白雲繚繞,雲卷雲舒,居然在高空形成了一片浩瀚的雲海。
    須臾片刻,兩人向上衝出雲海,來到了高山之巔。
    放眼望去,除了山巔的少許青翠,周圍都是雪白的雲霧,雲海就在腳下翻騰,連綿萬裏,蔚為壯觀。
    梁言深吸一口氣,目光一轉,忽然落在山巔的一塊石碑上。
    隻見那石碑足足百丈來高,巍然聳立,上麵刻著“雲海仙塚”四個大字。
    “雲海仙塚.難道說?”
    梁言心中一動,向山巔邊緣走去。
    果然!
    山巔後方的雲海海麵波光蕩漾,泛著萬千燈火
    那是一盞盞靈燈!
    每一盞靈燈下方都有一座巴掌大小的玉石燈台,上麵寫著一個個人名,就這樣漂浮在海麵上,放眼望去,數量足以百萬計。
    連綿無盡的雲海都被這些燭火染紅,仿佛鍍上了一層夕陽的餘暉
    “看來,這裏是南玄陣亡將士的墓地了。”
    不用南幽月過多解釋,梁言已經知道這是什麽地方。
    “嗯。”南幽月輕輕點了點頭。
    “修士之戰和凡人戰爭大不一樣,一旦被斬殺,連元神魂魄都不能留,更別說屍骨了,因此隻能以靈燈代替,設此英魂塚。”
    南幽月說到這裏,頓了頓,又把手一指。
    “看那裏,羅瓊夫婦的靈燈也在。”
    梁言聽後,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發現萬千燈海之中,有一座燈台上刻了“羅瓊”二字,而緊挨著的另一座燈台上則刻了“東方靈玉”四個字。
    “可歎!”梁言輕輕歎了口氣。
    “這些都是在大戰中陣亡的修士,無論生前修為高低,是化劫老祖,還是築基期的小卒,死後都一樣,肉身和元神都化了飛灰,隻留下一盞明燈在雲海中浮沉。”。
    梁言聽後,一瞬間也深有感觸,悠悠道:“修士死後形神俱滅,不入輪回,等於永遠消失在天地之間。假如我們也在這一戰中戰死,千萬年後還會有人記得我們嗎?”
    南幽月沒有回答,拉著梁言在雲海邊坐下,凝視著雲海上的萬千靈燈,怔怔出神。
    其實不用她回答,梁言自己就知道答案。
    當年九聖屠仙,開啟南極仙洲百家齊鳴的盛世,可如今又有多少人知道他們的存在?
    人生天地之間,其實與這一草一木也沒有太大的區別,大部分人連自己的路都走不好,誰又去關心十幾萬年前發生了什麽呢?
    “梁言”
    南幽月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
    梁言回過神來,轉頭看去。
    隻見這位布衣素麵的清麗女子就坐在身旁,正凝視著自己。她的臉色依舊平靜,但目光深處卻有一絲複雜之色。
    兩人都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南幽月率先開口:
    “梁言,南北之戰乃是億萬生靈之劫,我們既然身處這個時代,也就肩負了責任。都說修仙是為了長生,但我看也不盡然,修仙之路,越到高處越是清冷孤寂,倘若走到最後的時候隻有自己孤身一人,那這長生又有什麽意義呢?”
    梁言聽後,一時無言。
    經曆了南北之戰,他的很多想法也發生了改變。
    南幽月是對的嗎?還是自己曾經的堅持是對?或許從來沒有對錯,因為修仙之路看不到盡頭,即便已經修煉到了化劫境,也隻是一個在大道之路上蹣跚的幼童。
    猶豫、懷疑、躊躇,他和南幽月一樣,都在審視這條道路,不敢隨意邁步,害怕下一步便是粉身碎骨。
    忽然想起《道劍經》的創作者。
    “尋道人,尋道人當年的你,究竟尋到了一條怎樣的道路?”
    梁言在心中發出了一聲感慨,卻見麵前的南幽月展顏一笑。
    “給你。”
    南幽月忽然塞過來一個東西。
    梁言低頭一看,發現自己手心裏多了一個白玉小瓶,瓶身還散發著溫熱,但在這股溫熱中又蘊含了一絲冰涼之意,顯得極為奇特。
    “這是.”
    “是你需要的東西。”南幽月臉色平靜。
    梁言心頭一震,猛然猜到了瓶中之物。
    “你你竟然!”
    話還沒說完,南幽月忽然近身,用手指封住了他的唇。
    “半年前那一戰,若非你舍命修複玄天關,南玄不可能反敗為勝。後來趕到的援兵寧不歸、神農扈也都是因你而來。這些都說明,相比於我,現在的南玄更需要你!而我之所以把心頭血給你,就是希望你能恢複之前的修為,引導大戰走向,結束這場紛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