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落州。
    少羽坐在高大蒼翠的鬆柏之下，頗為悠然愜意地吹著卷起的葉片，編製的草帽丟在了一旁，一邊享受著溫和的清風，一邊望著遠方，顯得頗為閑適。
    遠處的肥沃土壤之上，老黃牛拉著犁車開墾著昔日的莽荒之地，拉出一道又一道幽深的溝壑，將種子灑落於田野之中。
    這時，他的身旁有著一道修長的身影悠然坐下，似是正饒有興趣地打量南境的田野。
    少羽側過頭看去，那是一位身材魁梧的高大青年！氣勢不凡，黑衣而寒甲，手中提著一口暗金色的長劍，頗有幾分龍虎之態，舉手投足之間，皆似是有著強大的力量！
    “如今的南境，終於有了幾分的人樣。”青年嗬嗬一笑，望著南境的眸間多了幾分溫柔與追憶之色，輕聲感慨自言自語道：“現在的南境，還不錯嘛？還記得當年的南境，那是沼澤遍地，毒霧彌散，遍地的蛇蟲鼠蟻，百裏而寸草不生，人們隻能以山泉煮樹皮充饑！現在，能夠種莊稼了，沼澤和毒霧也消散了，終於是人能夠待著的地方了。”
    “客人，您以前在南境待過嗎？”少羽頗為好奇地開口道。
    這位客人，是明顯的中原語調。但他話語之間透露出的那份複雜情緒，以及字裏行間對於南境的熟悉和懷念，證明他曾經在南境生活過。
    這讓他頗為好奇這位的身份：不知是當年南境災亂之時，遁走中原的那一脈，還是加入赤焰軍隨火將軍征伐天下的那一批？
    “我的父母，曾是南境之人。在當年千麵王尊湮滅百裏之時而隕落，流亡在外的我被【火將軍】赤怒炎收養，從此便加入了赤焰軍，隨他征討天下，南征北戰。如今天下太平，天子定南境而平災劫，我便隨幾位好友再踏南境，重回故地。”青年淡笑著開口，看似年輕的麵容間，卻是多了幾分成熟和滄桑。
    “南境能夠如此之太平，皆為天子之功。”少羽的眸間了幾分感激之色，輕聲道：“天子一言，改我南境之山河！以使妖獸匯聚於中央，枯地散，沼澤填，毒霧消，山路平！從此，南境太平，再無凶險！我們村裏，都為這位好皇帝立了長生碑，希望他老人家能夠延年益壽，千秋不敗，萬古不朽，歲月長存！”
    “嗬嗬嗬，那我就替皇帝陛下謝過你們的好意了。”青年悠然一笑。
    哞——哞——
    此時，有著痛苦的低哼之聲響起。
    少羽連忙抬首看向了田野之中，眉頭緊鎖，眸間多了幾分不安與凝重，連忙跑向了中央。
    此刻的田野上，那頭勤勞的黃牛依然癱倒在地，無比痛苦地低吼著，似是在劇烈顫抖。
    “它的壽命，快要動了。一如人死燈滅，即將步入終點。”青年緩步而至，輕聲開口。
    以他如今的境界，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這隻老黃牛的壽命已然如風中的殘燭，隨時可能歸於寂滅！
    行將就木，歲月將終。
    “我想過這一天會來，但沒想到來的這麽快！”少羽輕撫著黃牛，歎息道：“昏君在世之時，南境的那幫貪官為了討好昏君，要為他修築南疆別院！為此，他們大興土木，肆意斂財，橫征暴斂！我家的黃牛，也是在那時被強行征用了過去！我想，應該是在那時受了重創，傷到了元氣！”
    他無奈地搖了搖頭，“如今天下太平，新皇登基，正是耕種之時。看來，我們家得耽擱一段時間了。”
    “為什麽？”青年不解地道。
    少羽輕聲道：“家裏的錢，都被那幫貪官拿走了，說是繳納朝廷的賦稅。如今，家裏沒有多少錢，阿爹致病還欠了好心人的債務。現在，怕是買不起這一頭新的牛，所以得耽擱點了。”
    “春耕可是大事，耽誤不得。我這裏，倒是有個好東西，應該可以幫上你的忙。”言語間，少羽隻見那青年微微抬首！
    下一刻，一尊巨大的機關獸便是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青銅鑄就，銘刻有符文，四蹄而雙角，赫然是一隻丈八之數的青銅機關牛！高大而威猛，脊背處有著似是座椅般的卡扣。
    “這，這是機關獸？”少羽頗為好奇地道，“我曾經在火將軍的部隊中見識過類似的存在！那是力大無窮，金剛不壞的攻城利器！在這裏，能夠做什麽用？”
    “這可不是攻城利器，而是名為‘銅牛’的生產用具。它可以代替尋常的黃牛，為你耕種大地！”青年嗬嗬一笑，五指掠過機關銅牛的腦袋，輕聲道：“你隻要坐在上麵把控方向，它會自動為你幹活，可以為你省卻諸多的麻煩。要不要嚐試一下？”
    少羽頗為好奇地爬上了機關銅牛，穩穩當當地坐在了機關銅牛的脊背之上，似是鎖鏈般的卡扣也綁的無比結實。
    “抓住前麵的機關搖杆，然後把握好銅牛的方向。”聽著耳畔的話語，少羽微微點頭，遵從話語而行動！
    下一刻，機關轉動般的轟鳴之聲響起，龐大的機關銅牛緩緩駛入田野之中，隨著少羽把握的方向而變幻。
    他無比驚喜地察覺到，隨著銅牛的走過，大地已然被開墾完畢，效率是此前的數倍！
    “這東西，真好。”少羽有些戀戀不舍地道。
    要是自己能夠擁有這東西，那就可好了。隻是他很清楚，這般機關造物的價格，都是絕對不是他負擔得起的！
    “喜歡嗎？喜歡的話，就送給你吧！這是朝廷贈予農戶的福利！不僅是機關銅牛，還有很多的好東西想不想見識一番？”青年淡笑著道。
    少羽連忙點頭。
    這時，他的眼前多了一枚古樸而輝煌的令牌！無比璀璨，無比奪目！
    “這，這也太昂貴了！這麽珍貴的東西我不能收下！”少羽連忙道。
    這可是黃金之物，做工又是如此精細和考究，定然價格不菲，他實在不敢輕易觸碰。
    “這是朝廷新煉製的機巧之物。看似奢華昂貴，實則無比平凡。我給你的這支機關銅牛，便是源自於此！這裏麵，還有很多珍奇玲瓏之物，不想要見識一下嗎？很多，可都是能夠如機關銅牛般改變你的生活！”青年淡笑著道。
    少羽糾結了許久，還是緩緩搖頭：“如此之物，實則太珍貴了。實在感謝客人您的好意，這樣的寶貝，它注定和我有緣而無份，還是算了吧。”
    “你不希望改變你的生活，幫助你的家人過上更為幸福的日子嗎？”青年微微凝眸，似是頗為不解地道：“如今，寶山就在眼前，為何卻是選擇了止步不前？”
    “我確實希望過上更好的日子，給我的家人帶來幸福。但是，這件寶貝它太過於珍貴，珍貴到讓我感到畏懼！您說，這裏麵還有更多如同機關銅牛般的神奇之物。倘若如此的話，那麽，它更不應該留在我的手中。畢竟，我隻是個放牛娃，沒有大的理想，也沒有大的宏圖，我不配擁有。這樣的寶貝，應該給更有能耐的人！”少羽微微搖頭，再度表示了自己的拒絕。
    說完，他朝著青年微微躬身，無比誠懇地道：“客人，謝謝您的機關銅牛。”言罷，他便是選擇了坐上機關銅牛朝著村落的方向走去。
    青年微微沉默後，長歎一聲，緩緩道：“咱們，還是忽視了尋常百姓心中的警惕。”
    他，正是踏入南境的蕭龍象。
    “人間的老百姓，淳樸而善良。他們的是非觀非常簡單，也是無比的敬小慎微！沒有那份官員的貪婪，也沒有那份江湖兒女的野望，他們想要的，僅僅是平穩且祥和的安靜生活。”淡然的話語響起，易青羊的身影悄然浮現。
    他的眸間，也是有著諸多的無奈，“朝堂之上的諸位，心有野望而圖謀更多，很容易地接受了屬於他們的人皇令。江湖上的宗門世家，乃至諸多的俠客和隱匿修士，他們渴望著更高的武道境界和更為綿長的壽命，心有野望而不止！故此，能夠提供諸多武學的人皇令，他們視若珍寶！唯有這人間的尋常百姓，實在無法說服他們接受。”
    “人皇之意，必須是為誠心接受。不然，我還是有很多的辦法的。”易青羊微微搖頭，“如今之時，朝堂之上的王侯將相和諸多貴族，江湖之上的千般宗門，以及跑鏢門派，都接受了人皇令。甚至，我大齊鎮守四方邊疆的軍隊將士，也都煉化了人皇令。唯有這尋常百姓之間……”
    鎮守邊疆的軍隊？
    蕭龍象的眸子陡然一亮，若有所思般道：“我知道該如何解決了。國師，你調查一下附近大城市之中，有哪位老人家的兒郎在軍營之中為官，且久未聯係的。”
    易青羊先是一愣，而後陡然明悟了許多，緩緩道：“你是說，要利用這份感情？”
    “兒子鎮守邊疆，在外久未和家中聯係，做母親的定然心中有所擔憂。因為是在我大齊的邊疆，故此紙信很能傳達。加上此前昏君霍亂天下，四海動蕩不安，又有諸多幽冥厲鬼割據一方。縱然能夠寄出書信，怕是也難以傳達到孩子的手中！時間越久，這份擔憂和思慮就越濃鬱！這個，應該就是我們的突破口！”蕭龍象若有所思般開口道。
    易青羊意味深長地道：“龍象，這可是在利用百姓的情感，是欺騙。換做是曾經的你，怕是不會同意這個想法的。”
    蕭龍象嗬嗬一笑，悠然道：“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如今我已然是大齊的皇帝，不再是那個策馬江湖的熱血少年郎，考慮問題的方式也會有所變化。這確實是欺騙，但這是善意的謊言，並無有害處。畢竟，人皇令對於百姓的裨益，堪稱無量！”
    ……
    落州城。
    客家店作為落州城中的老字號，以精致美味且價格公道的諸多點心而享譽四方，多有客人從外地而來，為的便是這一口客家店的精致點心。
    此時，店門被推開，走進來了一位衣著頗為華麗的老婦人。
    她環視四方，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夫人，您是要買點心，還是要打包？”披著店小二衣服的少年輕聲問道。
    “我要打包一些耐得住儲藏的點心，我想帶給我那個鎮守邊疆的兒子。多年沒有見麵，雖然知道他依舊平安，但我想去見見他。”老婦人說著，她的眸子掠過少年，頗為驚奇地道：“這不是少羽嗎？幾日不見，你怎麽在這裏幹活了？你家裏的農田怎麽樣了？你爹的病，好些了嗎？”
    “張夫人，好久不見。”少羽連忙道：“我阿爹的病已經好了，感謝您的牽掛。家裏的田，我已經耕完了。遇到一位中原來的客商，他贈予了一隻機關銅獅，幫了我好大的忙。一天的時間還有多，我就想著在客家店幫幫忙，順便跟大師傅學習一下點心的製作。掌櫃的人挺好，雖然沒有工錢，但允許我學習，還給我提供飯菜，省了不少功夫呢。”
    正說著，圓滾滾的掌櫃的緩緩而至，頗為慈眉善目。
    “喲，張夫人，您怎麽來了？”掌櫃的笑嗬嗬地問道。
    少羽連忙將張夫人的情況告知於掌櫃。
    “令郎是在北境軍中為官吧？北境相距我們南境，那可是十萬八千裏啊。您要將點心帶到那邊啊，那起碼得行十天半個月的樣子。要能夠保存這麽久但風味依舊上佳的點心……”掌櫃的陷入了思考，眉頭緊鎖。
    “掌櫃的，沒有嗎？他離開南境好久了，我想帶點家長的味道給他嚐嚐。小時候，他最喜歡你家的點心了。”老婦人輕聲道。
    掌櫃依舊眉頭緊鎖，顯得頗為困難。
    這時，一旁在喝茶吃糕點的軍漢開口道：“想要見你兒子，又何須如此困難？我也是北境的軍官，今日奉將軍之命回歸南境辦事。你試試看用我的人皇令吧。這玩意兒，縱然相隔萬裏卻是能夠相見如咫尺，很好用的。”
    說著，他取出了一枚令牌。
    少羽愣住了。
    這不就是那個客人給你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