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六章 驚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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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傾盆、瓢澆如注;暮色漆黑、不見五指;就仿若將這處穀地/平野,鋪天蓋地的籠罩進了,無窮無盡的雨水當中;一直下到了後半夜,依舊未曾停歇分毫。以至於河水暴漲的嘩嘩聲遠近可聞。就在這一片晦暗中,身為斥隊頭目的張自勉,也有些心神不定的披上膠皮雨罩,打著風燈走出了不斷淌水的馬棚簷下;然而,原本在馬棚內還算是熾亮的風燈,一出室外之後就轉瞬變得暗淡起來。就像是這世上所有的光亮,都被鋪天蓋地的黑暗所吞噬了一般;隻剩下風聲雨幕之下,遠近多處營帳、據點中,隱約透出的點點暗淡光源;以及他手中勉強能夠照亮風燈周圍,的一小環光圈而已。頂著拍打著臉麵生疼的鬥大雨珠,努力睜大眼睛分辨著四周的張自勉,深一腳、淺一腳的檢查其這處,獨立於高處哨壘的情況。剛吃下沒多久的熱湯餅和炙肉;隨著滲入甲胄的濕冷迅速消散殆盡。這場豪雨也下的太過蹊蹺和突然了;在這涼爽的山中初夏之期,卻讓人感受到了秋冬時節的濕凍。盡管如此,張自勉還是努力跋涉著,沿著這處範圍不大的臨時哨壘,各個方向都仔細的走了一遍。確認一切哨位如常,值守的士卒警惕無虞,這才重新轉回到做過防水處理,卻依舊在點點滴滴滲水的馬棚內;這裏雖然人畜混雜而氣味不怎麽好,但好歹有現成火塘和便攜烘爐,以及烹煮的熱食。昏暗的火光和影子潺動下,十幾匹卸下鞍具的坐騎,正緩緩嚼著袋裝的豆粕和草餅;偶爾發出低沉的響鼻聲。一些士卒已靠著牆邊的鞍具,裹著毯子輕輕的打著盹;另外幾名則是攪動著長柄鍋子。在微微翻滾的熱氣中,事先削條添入其中的牛羊幹脯、風幹血腸,還有啟封的豆子肉湯、魚鬆、肉醬罐頭;正在煮出一層層厚厚的血末和油脂,讓人一看起來就食指大動;而鍋邊更是貼著濕餅子。在熏黑的鍋子與大根木柴堆炭的火塘之間,還有用枝條穿掛著的、肥瘦相間的大塊帶皮羊肉;在火上炙烤的滋滋流油,呈現出紅黑相間的成色;哪怕隻是最簡單的撒鹽、蘸醬,亦是上乘的美味……隨著張自勉卸下鬥篷式的雨罩,解開**的布麵甲和內襯皮兜,這才發現就連輕薄夾衫和無袖裏衣的胸膛部分,也被無孔不入的雨霧給浸透了;被熱烘烘的火塘貼近一烤,卻生出了別樣的舒坦。就在他烤了個身子的半熱,掛在木柱上的計時沙漏,也落到了盡頭。隨即,一塊小巧的金板被敲響;在清脆的回響聲中,卷毯而眠的數名軍士,瞬間就睜眼清醒過來,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穿戴好。然後,紛紛接過一大勺雜燴湯,沾著卷上半生不熟羊肉的貼餅,三下五除二就送入腹中;這才披上僅有的幾身膠皮雨罩,沉默而安靜的依次魚貫而出,消失在濕透的簾布背後,恍若無盡的雨幕中。然而在片刻之後,張自勉明明困倦的眼皮都耷拉下來,卻依舊有什麽東西,在冥冥中刺激著他;令他始終都沒法安然入睡,反而眼睛越發的酸澀;又像是被煙氣熏到了一般,不由自主的眨個不停。最終,無心休眠的張自勉,看了一眼木柱上重新被倒置的沙漏;突然開口問道:“第二組換防的兒郎,已經出去多久了”看守爐火的一名年輕軍士聞言道:“大抵過了半刻時分(十分鍾)吧。”“不對!”張自勉當即一股涼意,從頭頂激靈到腳底:“為何還未有人換防回來快,所有人等立刻披甲持械,遠離火塘和門口,靠牆相互警戒。”隨後,張自勉當先捉刀提槍,湊到一處牆裂邊。透過柳條和樹枝為筋骨,敷泥而成的土牆裂隙,輕輕的用一隻箭矢,向外推出一條窺探的小孔。依舊是一片風雨如晦的漆黑夜幕;但是,本該有人監守和隨時維護的哨位燈火,卻全數消失不見了。刹那間,一點宛如豎瞳一般的幽光,正對著牆後的張自勉眼眸;也將他驚駭的狠狠全立一推,穿隙而過的箭簇,像是隱約刺中、戳破了什麽空泡;在棚屋外的黑暗中,驟然炸響開一聲尖銳的怪叫。下一刻,一隻滿是鱗片的尖爪,突然就戳破了四分五裂的柳條覆土牆麵,狠狠的向著內裏一掏;卻是抓了一個空處。因為,張自勉已然蹬牆退開,同時一刀斜斬探入的鱗爪,卻如切厚革嵌入半刃。被鱗爪卡住的瞬間,張自勉就鬆開刀柄,另手操起火塘邊燒紅泛白的火釺;對著吃痛收回卻被牆麵卡住的鱗爪,再度狠狠一戳;這次卻是滋滋作響的冒著青煙,輕易刺穿了鱗爪間隙,沒入大半截。下一刻,整麵土牆都在激烈的嘶吼聲中,四分五裂的崩散開來;頓時就映照出一隻渾身黑鱗,尖牙利爪的直立人形大蛇;狠狠的一頭撲撞入棚屋內,卻撲在了火塘所在;刹那間燙燒出一片焦臭味。瞬間揮舞而過的閃亮刀斧,幾乎同時斬劈在這隻闖入的黑鱗人蛇身上;腥臭的血水飛濺之間;將其斬斷成四分五裂的數段,卻猶自不死的掙紮挺動著,甚至被斬開的斷肢殘接處,開始收縮、靠攏。但隨著張自勉親手眼疾手快,以刃麵鏟起一團火炭,倒在黑鱗人蛇的殘塊上;滋滋騰燃起來青眼和惡臭,頓時就持續燒灼和破壞了,正在蠕動滋生的斷麵肉芽;也讓這隻夜襲的人蛇徹底失去生機。然而隨著牆麵破洞中的透光,在雨幕中照射出更多隱約的鱗甲反光;這一刻,張自勉的全身上下無比冰涼。因為,這也意味著外間巡哨和換防的士卒,基本上是絕無幸理了,下一刻,他決然喊道:“放火、突圍、發出警迅。”片刻之後,隨著棚屋內騰起火光,十幾匹受驚戰馬轟然撞破了多麵的覆土外牆,帶著鬃毛上崩散的火花,一頭闖進了雨幕籠罩的黑暗中,也猝不及防的創翻諸多存在。那赫然是匍匐和攀越在橫柵、哨台上,浸沒在嘩嘩流淌的雨水中,更多鱗甲反光,爪牙猙獰的人蛇。在驚亂戰馬衝擊之下,也忍不禁被迎麵撞翻、踐踏在泥地中,而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一個缺口……雖然,其中一些戰馬,很快就被暴怒的直立人蛇;重新翻身撲倒、按壓在地上,血粼粼的撕成了一地的碎塊,又當場爭搶著大快朵頤起來;但就在這短暫的間隙,藏在馬腹的張自勉也衝出了原野。而在下方的村落聯營中,同樣也隨著騰燃的火光,響起了示警的金鼓聲聲;瞬間穿透震天蔽日的雨幕,也撕碎了雨夜深沉的寧靜;隨著營盤中一蓬又一蓬迅速亮起的火光,引爆的伏火雷響徹一時。變成了黑暗中一團又一團,稍閃即逝的暗紅色煙雲;以及隱約崩碎、騰飛而起的大片血色和殘肢斷體;又很快被各處製高點預設炮位的輪番轟鳴陣陣,建築之間持續火銃排射的點點亮光隨所取代。在銃炮齊發的閃光照耀之下,不斷有成群結隊的直立人蛇,像是浪湧一般的衝破外圍的柵牆和尖樁、攔網,踩踏著血肉狼藉同類屍體,沒入宿營的村莊各處,被四下橫飛的炮子和鉛雨擊倒、炸裂。然後;籍著村舍建築的遮擋和雨水掩護,攀牆爬頂的破瓦而入;又陷入到狹小室內空間,無可回避的短兵相接和慘烈的近身肉搏中去。一時間,直立人蛇的嘶吼咆哮,官軍將士怒罵叫囂交織一處。一些據守的村舍因此騰燃起來,還有一些徹底失去了聲囂;但是更多的村舍中,則是由被甲持兵的軍士,將被剁成碎塊的人蛇屍骸,從打開的門戶中拋投出來;又組成新的戰鬥團隊前往支援別處。而在這一片激烈回蕩的喧囂中,最為安靜的反而是在村中心的祠廟,也是江畋本人選擇立帳的安西討伐軍/臨時中軍;在周圍一片此起彼伏的廝殺叫囂聲襯托下,這裏就宛如最後的暴風眼一般寧靜。正在祠廟的上層樓道中,閉目聽取各方燈火傳訊回應的他,突然毫無征兆的開口道:“終於來了,準備迎接吧!”與此同時,被刻意堆滿了各種雜物的祠廟下層地麵,突然拱起了一個接一個土包。隨著土包的相繼開裂,露出內裏的異常存在,赫然是一個個端持鏽蝕武器的人俑;然而,堆滿地麵的各種沉重、粗苯的物件,卻大大妨礙和限製了它們的行動,與此同時,大量的猛火油澆淋而下。瞬間騰燃而起的烈焰洶洶,吞噬了這些才鑽出地麵半截的人俑;也灼燒著它們發出了嗶啵作響的脆裂聲聲……百裏之外的沙陀州州城內,月色正好,一輛赴宴回來的馬車,行駛過當地的魍魎寺前;突然就停了下來,同時,端坐在馬車內的令狐小慕,對著空蕩蕩的靜謐街巷喊道:“既然處心積慮將我引出來,又暗中尾隨了一路;此處別無他人,也不用再躲著了;都站出來吧。”........0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