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大丈夫行於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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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印,鬆動了。
    海瑞蹭的一下站起身來,緊鎖眉頭。
    心學的泛濫帶來的自由主義的覺醒。
    過於追求自由的人,往往會帶來毀滅。
    南直隸下鎮壓的心學瘋子。
    是必須要在**和精神上徹底毀滅的異端。
    海瑞放下手下卷宗,直奔乾清宮去。
    因為現在的皇帝現在還未及冠,海瑞在宮內得以自由行走。
    “陛下!”人未知,聲先到。
    朱翊鈞循聲望去,隻見海瑞一臉急色,眉頭緊鎖,便一招手“海先生,進來說話。”
    海瑞徑直跨過門檻,進入乾清宮“臣請陛下應允,即刻征調蔡國熙入南直隸鎮守。”
    那位十分出名的理學大儒?
    朱翊鈞微微一愣,也不問緣由,轉頭看向馮保“按先生的意思去辦。”
    “以朕的名義。”
    馮保低頭答應,在經過一係列的事情後,皇帝已經不需要經過內閣來施展自己的權威。
    中旨就是特事特辦下的快速通道。
    誰讓海大人海青天麵子大呢。
    海瑞心中難免有些動容。
    若是當初世宗在時,有如此果決的毅力,未嚐不能再造乾坤,致天下以太平。
    可惜,這在嘉靖皇帝朱厚熜決定放棄肉身,以一種更加簡單的方式超脫之後,就宣告失敗了。
    這是對於當時都眾多心學門人的背叛,也是一眾支持海瑞的理學大宗的背叛。
    皇帝是徹頭徹尾的孤家寡人。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嘉靖在前期做的不錯。
    但是所有人都希望皇帝能夠做的更好。
    庾死獄中的胡宗憲。
    被大魔反噬的朱紈。
    以及轉身投靠混沌的仇鸞。
    眾人都在這條道路上付出了太多。
    結果皇帝說放棄就放棄。
    將他們的犧牲置於何地?
    朱翊鈞示意殷太監為海瑞遞上一杯熱茶後,便揮揮手屏退眾人。
    “先生,朕有惑。”
    海瑞看著皇帝,就如同看到新繼位的嘉靖,一樣的朝氣蓬勃“微臣願為陛下解惑。”
    朱翊鈞屏息凝神,直視海瑞,鄭重說道“還請先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海瑞捧著熱氣騰騰的瓷杯,終於開口道“這些事情要從六十年前說起,明陽心學的提出者、創建者王明陽,抵達京師和世廟密談後。”
    朱翊鈞猛然驚醒,這才想起這個人居然時常被皇帝忽視。
    大有古怪啊!
    而海瑞還在繼續。
    “隨後,心學遍傳天下,各派如雨後春筍便噴湧而出,靈能者第一次登上了曆史的舞台。”
    “就在我們以為這一切都在好轉,大明朝如日初生,國泰民安,天下太平之時。”
    “心學異端接觸到混沌諸神,腐化者在修士間彼此滲透,隨後這場混亂傳到了宮內,世宗皇帝不理國事,天下人心渙散。”
    “陛下拋棄了我們所有人。”
    “所以耿定向頑強而堅固的否定一切,包括靈能的顯化,乃至於長生。”
    “王明陽選擇自我放逐,所有人記住了明陽心學,卻忘記了王明陽這個名號。”
    “所以世界上再也聽不到明陽先生的真名,其人早已遁去,不知所蹤。”
    “南直隸鎮壓著當時最強的心學門人,罪魁禍首,何心隱。”
    “所以微臣和耿定向數十年來一直負責看守此地。”
    朱翊鈞閉上雙眼,不忍再聽。
    “陛下,你知道世宗皇帝當時對微臣說的話嗎?”
    “他說,太累了。”
    海瑞說罷,有些恍然。
    誌同而道合的人們聚集在皇帝麾下。
    做著聖君賢主,大同社會的美夢。
    結果皇帝說太累了。
    便輕飄飄的拋下責任和重擔,褪去凡軀。
    這讓他們如何能不憤怒。
    海瑞尤然還記得自己曾哭到昏厥的場景,肝腸寸斷。
    然經年隔世,再回首,故人何處?
    朱翊鈞莫名的有些羞愧,懦弱者的逃避,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麵“朕謹受教,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翊時時不敢忘。”
    “陛下錯了。”海瑞坐直了身板,正色道“不過昔日故事而已,天下如何,隻存乎陛下一心。”
    “子曰不得眾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
    皇帝用人之時,如果找不到不偏不倚不激不隨的人。
    寧願找一些偏激一點,清高一點的人。
    起碼他還有進取之心。
    起碼清高的人不會無所不為,太不要臉。
    海瑞慷慨陳詞“犧牲是帝國存在的基石。”
    “這是千真萬確的箴言,隻有死亡才是義務的終結。”
    “哪怕是微臣,也是可以犧牲的。”
    “從混沌的入侵中,我們得到的唯一教訓就是。”
    “再小的背叛也無法容忍,再大的犧牲必然而為之。”
    羞恥是道德感的具體表現。
    皇帝的底線太高。
    有時候反而會適得其反。
    皇帝陛下隻需要愛抽象的人,不需要愛具體的人。
    海瑞毫不留情地打破皇帝溫情脈脈的幻想。
    朱翊鈞沉默良久,感覺胸口沉甸甸的“先生為何還要選擇上那一封治安疏?”
    海瑞按著胸口,坦然說道“因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拒之。”
    “君以此興,必以此亡。”
    “我是皇考簡拔之人,也請皇考為臣賜死。”
    “決以全部犧牲,以報君父大恩。”
    既然希望已經破滅,那就選擇自我毀滅。
    你要獨自求你的道,便先殺了我,再踩著我們的骨血羽化飛仙。
    但嘉靖沒有殺他,那麽海瑞便依舊如故。
    皇帝欺騙了他們,但他們仍將為帝國而戰。
    這個世界上總有一種人,使之熱淚盈眶。
    “陛下,弱而無益者,汝庇邪?”海瑞留下一個疑問後,離去良久。
    而朱翊鈞依舊沉浸其中,無法自拔。
    “焉能作壁上觀。”朱翊鈞喃喃自語。
    他忽然預料到,或許今晚上再也碰不到嘉靖皇帝了。
    老道士當時被海瑞一封治安疏指著鼻子罵到道心崩潰。
    當時的海瑞,或許正是以這樣的姿態,坦然迎接自己的死亡。
    於是,嘉靖就這樣倉皇的逃離這片是非之地。
    老道在兒孫麵前也是要臉的。
    曆史從來都是迷障叢生,亂雲飛渡。
    若不是身為其中的親曆者當麵向朱翊鈞講述。
    朱翊鈞是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這般可笑的事實。
    就在此時的南直隸,崇正書院下。
    耿定向在密室中忽然醒來,他望向自己的身體。
    密密麻麻的咒文如同金剛鎖鏈般,將一切褻瀆的氣息封鎖在體內。
    一個扭曲的人影在他的心髒上咆哮。
    六年以來。
    這場漫長的拉鋸戰爭,總算是達到了極限。
    “陛下,微臣已經盡力而為,餘下的就看天意了。”耿定向略顯疲憊的雙眼緩緩失去光彩。
    把自己的衣缽傳人送到京城,是他唯一的念想,再怎麽的也不能斷了根。
    朱翊鈞此刻在紫禁城中莫名悲憤,那些所謂的,既定的命運,就像詛咒一樣,充斥著宿命和因果。
    但是他不服氣啊。
    朕來之前,世界是這樣的,來之後世界依舊是這樣的。
    那朕不就白來了嗎?
    自從覺醒前世記憶的隔閡感,終於在此刻消失。
    這個活靈活現的世界,栩栩如生。
    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告訴他,這些人所經曆的就是現實。
    這就是他的國家。
    一個男人最帥的時候,莫過於肩上承擔著整個國家與民族。
    我們的國家及我數千年民族之曆史,決不致亡於混沌之手。
    朱翊鈞拔劍而起,憤然說道“朕意已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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