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天地轉光陰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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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召金陵鎮守蔡國熙,國子監五經博士李贄,北鎮撫司西山衛千戶朱英,原內閣首輔李春芳,入壇覲見。”田義在午門前吊起嗓子高呼。
    六部五府的官吏們皆是探出頭來,好奇至極的張望著。
    朱英再次來到此地,已經是熟門熟路。
    因為阻攔在道路兩側的大漢將軍們,同樣隸屬於北鎮撫司。
    這些時日下來,朱英起碼也將大部分人認了個臉熟。
    “英哥兒,精神點。”
    “別丟份啊。”
    此刻的朱英,可謂英姿勃發,有些烏黑的麵龐甚至帶上幾分富貴之氣。
    “承蒙厚愛。”朱英朝著周圍左右拱手,昂首挺胸,一馬當先,走進祭壇內。
    “好樣的!”大漢將軍們齊聲叫好,仿佛與有榮焉。
    “都沒事幹了是吧?”北鎮撫司左都督朱希孝按著長刀冷冷掃過眾人,眾人這才閉口不言。
    “三位先生,請吧。”朱希孝轉頭對另外三位說道。
    蔡國熙和李贄則以李春芳為首,因此反而轉頭看向李春芳,這位全身而退的內閣首輔。
    “老先生,請!”李贄態度恭謹,經過皇帝的調教,總算意識到了,什麽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蔡國熙嘟囔著神皇的名號,懷中揣著金書,他已經滿懷期待了,實則對於周圍的一切都渾不在意。
    “都是臥龍鳳雛,有此人才,我大明何愁不興啊!”李春芳見兩人周身靈性渾圓如一,純粹透明,不由盛讚。
    這年頭,能堅守本心,以水磨工夫去悟,而不是借助至高天的靈力速成,實在是難能可貴。
    但想不到的是,他李春芳居然還有被重新啟用的一日。
    又是一番禮讓,三人這才跟上已經看不到人影的朱英。
    朱希孝幹脆閉眼,眼不見心不煩,這些磨磨唧唧的儒生。
    在陛下麵前,倒開始裝模作樣起來了。
    社稷壇內,朱英已經先一步抵達,甫一見麵,他就行大禮參拜“臣參見陛下。”
    再一抬眼,朱英眼中已經飽含淚水。
    看的田義感慨不已,人比人氣死人啊,此人著實有悟性。
    “免禮。”朱翊鈞不等朱英動作,就已經說道。
    對於自己一手提拔,親賜名姓的人,朱翊鈞對朱英這段時日的表現也是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將那副模樣收回去,你幹事還是得力的,忠勇可嘉,但還有一點,要多讀書,也少受些讀書人的騙。”
    “臣雖愚笨,但陛下教誨,必銘記於心。”朱英自始至終都沒把自己看的太高,他深切的知道,自己就是一介布衣,家中三代白身,能有今日之造化,一個字叫忠,一個字叫誠,以忠侍君,以誠待人。
    “你且上來,持此劍立於左右,看朕顏色行事。”朱翊鈞伸手一指。
    “唯。”朱英立馬高高興興的接過這項任務,自己人和君臣的待遇到底是不一樣。
    亦或者說,外麵那些端著讀書人的架子,不願對皇帝徹底妥協的人。
    陛下都已經坦誠相待了,居然還在外麵搞什麽謙讓。
    海瑞名聲著於四海,但對皇帝的詔令依舊是召之即來,故君臣二人上下一心。
    你們還沒成聖,就已經這樣了,態度就是一個大問題啊。
    當李春芳帶著李贄和蔡國熙走進社稷壇中。
    看到的正是這樣一副圖景。
    皇帝居正中,周身靈光醒目,不可直視。
    田義和朱英左右相隨,一者執劍,一者抱拂塵。
    “臣李春芳,李贄,蔡國熙參見陛下。”李春芳倉皇下跪,但這老胳膊老腿,怎麽也不利索,就是跪不下去。
    現場的氣氛有些僵硬。
    因為朱翊鈞居然任由他們行完大禮,這才伸手虛抬。
    “愛卿免禮。”
    “朕聽聞李先生博學多識,縱覽古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於三教九流,諸子百家,更是無一不通,無一不曉,想來,定能為朕解惑。”朱翊鈞笑的十分和善。
    但李春芳卻越聽越惶恐,他連忙跪的更恭敬一些“老臣不敢,此乃坊間傳聞,士林多庾詞,不過仗著年歲稍長,肚裏有兩幾點墨水,此皆倚老賣老之談,請陛下明鑒。”
    挨打就立正,李春芳作為官場老油條,立馬換了個態度對待皇帝,皇帝喜歡什麽,他就表現出最合適的姿態來應對而已。
    “原來如此。”朱翊鈞就好似剛才從未提及此事一般,將李春芳晾在原地,轉而問道“蔡國熙。”
    “臣在。”蔡國熙似有所感,不禁抬頭望向皇帝真容,哪怕這有些僭越。
    在朱翊鈞明亮的靈光中,蔡國熙滿意的瞥見了來自至高天的一角。
    朱翊鈞緩緩說道“君子有懷瑾握瑜之美德,你是耿先生極力舉薦,就先在朕左右做個中書何如?”
    “願常侍陛下左右,臣得沐聖恩,不甚歡喜,感激涕淋。”蔡國熙幾乎毫不掩飾自己對於皇帝的狂熱崇拜。
    在反複研讀皇帝的金書之後,蔡國熙從一條路走向了另一條路的極端。
    李贄和李春芳兩人皆是大驚失色,他們怎麽也沒看出蔡國熙居然是這樣的人。
    “李贄,李春芳,蔡國熙,你們跪下。”
    蔡國熙不問緣由,第一個跪倒。
    李春芳和李贄猶豫了一瞬,還是跟著跪在一起。
    朱翊鈞對其餘人下令道“朱英留下,其餘人都出去。”
    所有人放下手中的工作,齊刷刷的起身。
    朱英抱著手中的天子劍,目不斜視。
    不要問為什麽,因為陛下這麽做一定有祂的道理。
    “你們四人當著朕的麵,當著列祖列宗的麵發誓,你們將永遠保守今日之所見所聞,至死方休。”朱翊鈞環視三人良久,這才說道。
    這裏是社稷壇,祭祀的是華夏的曆代先賢,祭祀的是大明的江山社稷,承載的是國之重器,沒有比此地更為合適的地方了。
    而他們三人亦然不盡完美,甚至各有缺陷。
    李春芳神色坦然“臣發誓,將永遠保守今日之事,至死方休。”
    李贄和蔡國熙、朱英立馬跟上。
    但其實,李贄在先前和張居正,早就同皇帝一起商議過了。作為當事人的李贄,則更是下定決心,將此事埋在心中。
    兩重誓言化作枷鎖,和他的靈能融為一體。李贄的麵色比其餘三人更顯蒼白,可惜無人察覺。
    朱翊鈞起身,麵不改色的將三人扶起,抖了抖袖袍,攤開手臂,麵向眾人說道“李先生與你們所擅長的,就在這筆墨之間,這也是朕要特意請你們前來的緣故。”
    “而你們所要完成的,是足以顛覆人類曆史的偉業。”
    “誰掌握了現在,就掌握了過去。而誰掌握了過去,誰就掌握了未來。”
    “讓此方世界隻有一個真理,餘者皆偽。”
    皇帝信口雌黃,婉婉道來。
    祂欲做的第一件事,將聖人直書的典籍留下,而其餘各家解釋之作皆視為偽經邪說,這些全部都要消去,祂要焚書抗儒。
    將儒家士大夫六經注我,我注六經的解釋權徹底剝奪!
    李春芳直接睜大了雙眼,不禁脫口而出“陛下欲造反耶?”
    朱翊鈞負手而立,微微頷首,大笑,道“聖人言天地轉,光陰迫。多少事,從來急。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
    “朕,欲畢其功於一役,絕不將問題留待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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