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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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邁過門檻,白瑛腳步頓了頓,兩邊的內侍忙攙扶,剛走出的皇帝也回頭。
    “怎麽?哪裏不舒服?”他詢問。
    白瑛笑著搖頭:“是許久沒有走出含涼殿,有些,不適應。”
    皇帝笑了:“來,朕扶著你。”說罷伸出手。
    白瑛笑著點頭,將手放進皇帝手中,乖巧跟著他走出去。
    殿外妃嬪早已經等候,看到這一幕很是羨慕,也更恭敬地施禮。
    這次的宴席還擺在麟德殿,張擇遠遠等在路邊,看到皇帝走來上前迎接。
    “帝鍾已經懸掛好,另外玄陽子給皇子送來了福袋。”他說,說著伸手遞過來一個黃紙封著的福袋。
    皇帝滿意接過。
    白瑛忙將孩子抱到皇帝麵前:“來,今日人多,我們戴上安神鎮魂。”
    皇帝笑著給皇子戴上。
    白瑛悄悄擰了下孩子的腿,原本用力梗著脖子滴溜溜大眼睛看四周的孩子頓時哭了起來。
    “怎麽了怎麽了?”她說,一邊晃動哄著,“不怕不怕,不哭不哭。”
    皇帝伸手:“來來我來吧。”
    白瑛似是無奈,將孩子遞過去,皇子到了皇帝懷裏,哄了哄果然不哭了。
    “這孩子,離不開陛下了。”白瑛嗔怪。
    皇帝大笑,將孩子在懷裏抱著:“離不開就對了,朕的皇子嘛,走,朕抱你入殿,我們皇兒第一次見這麽多人,父皇抱著不害怕——”
    說著抱著孩子向前走去。
    白瑛也沒有阻攔,落後一步,緩緩跟著。
    “查到金玉公主要做什麽了。”張擇在旁輕聲說。
    白瑛含笑看著前方的皇帝:“什麽?”
    張擇笑了笑:“要給李餘擇親。”
    白瑛看他,皺眉:“擇親?什麽叫擇親?”
    張擇說:“就是她看上了,不管對方願不願意,就要結成這門親。”
    白瑛明白了:“她是要當著陛下和眾人的麵,讓對方不能反悔,這是結親還是結仇啊?誰家這麽倒黴被她看上了?”說著一笑,“不管是誰,你記得助她一臂之力,給我的宴席添些熱鬧。”
    張擇俯身應聲是。
    “辛苦中丞多多費心,讓這次百日宴圓圓滿滿。”白瑛含笑說,說罷跟上皇帝,看著要邁進殿內了,伸手說,“陛下,我來抱著孩子吧,您先進。”
    皇帝看著在懷裏胖嘟嘟的孩子,笑著牽住她的手:“是我們皇兒的百日宴,一家人一起。”
    伴著鼓樂聲,麟德殿內諸人迎接聖駕,待免禮平身後,男賓女客各自入座,一番恭賀祝詞,樂聲歌舞再起,殿內嘈雜熱鬧。
    “……陛下親自抱著皇子進來的。”
    “果然是親手帶孩子,看來過了百日宴,這位皇子就要封號了。”
    “何止孩子,你們沒看到陛下牽著白妃的手……”
    “…果然是含情脈脈?你瞎說的吧,怎麽可能!”
    正誇讚皇帝和白妃情深的人頓時不高興了,轉頭看身後坐席上說話的人:“我怎麽瞎說,陛下對白妃難道不是攜手而進,此時也視線沒離開過……你都沒看!”
    後邊桌案上坐著兩人,正湊在一起說話,頭也沒抬。
    聽到前邊人質問兩人才抬起頭,神情有些茫然:“什麽?”
    “你在說什麽?”先前的人皺眉問,“不是在說陛下和白妃嗎?”
    其中一人這才往禦座那邊看了眼,見皇帝坐著跟金玉公主說話,白妃因為到底不是皇後,如今也不是有孕,所以按照位次隻和妃嬪們坐在後方。
    皇帝要與她含情脈脈,需要不斷回頭,也不太容易…
    皇帝與妃嬪如何,也沒什麽好在意的。
    “不是,我們說的是別人。”那人壓低聲說。
    來赴宴的不是老夫老妻就是未婚子女,又是分席而坐,哪來的含情脈脈值得私下議論?先前說話的人不服氣:“誰啊?”
    那人和身邊的人對視一眼,露出古怪的笑。
    “笑什麽啊。”更多人被勾起好奇,追問,“是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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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輕咳一聲,抬起頭四下看,然後抬了抬下巴:“你們看,周世子在做什麽。”
    周世子?幾人隨著他的視線,越過走動的宮女,跳著飛天舞的舞姬,看到銀白圓領袍的周景雲站在右邊廊柱旁,正含笑跟一人說話。
    那人亦是素錦衣袍,隻不過束著大紅腰帶,戴著金冠。
    兩人站在一起,熠熠生輝,麟德殿內其他人和物瞬間失色。
    “世子。”李餘一笑施禮。
    周景雲頷首還禮,視線越過他的肩頭,在他身後有宮女探身,將手裏的托盤一遞。
    “世子,請。”白籬說。
    周景雲一笑,從其中拿起一杯酒。
    “沒發現你吧?”他問。
    白籬一笑:“當然不會。”
    “她以楚王府的婢女跟著我。”李餘說,“我和公主都有資格帶自己的侍女入宮。”
    “進了宮裏後,就更方便了。”白籬說。
    是啊,宮裏到處都是宮女,她在其中如沙入海,先前她就在宮裏假扮宮女,把小公主從王德貴手裏都奪過來了。
    周景雲看著她一笑,白籬亦是一笑。
    “夫人怎麽沒來?”她問,看了眼四周。
    “她不想進皇城了。”周景雲說。
    白籬想到什麽,歎口氣:“是我讓她心裏受苦了。”
    周景雲搖頭:“與你無關,是那些人的緣故。”
    白籬知道他說的是那些人是誰,沈青。
    是沈青把她引入其中,生成牽絆,煩惱,痛苦,這不是她的錯,她無需自責。
    他在安慰開解她。
    白籬抿嘴一笑,點點頭:“不來也好,這裏亂糟糟的,不是什麽好地方。”
    李餘在旁看著兩人,原本是想插話,但突然覺得插不上話,也不是插不上話,想說話怎麽都能說,隻是看著白籬的笑臉,他不忍心打斷,遲疑一下,輕輕拉了拉白籬的衣袖。
    白籬看向他,周景雲也看向他。
    “我先回公主那邊了。”李餘說,“免得她注意到你們。”
    “你放心去吧。”白籬說,“她讓你做什麽你都照做,我會看著你。”
    李餘說聲好,再對周景雲抬手一禮:“我先過去了。”
    周景雲含笑點頭,目送李餘。
    “不貼身跟著可以嗎?”他輕聲問。
    “貼身跟著肯定要被趕走,還是旁觀更方便。”白籬說,又一笑舉起手裏的酒壺,“世子,再來一杯嗎?”
    周景雲笑著將酒杯遞過去。
    “姑母。”李餘將一碟點心遞過來,順勢在金玉公主旁邊坐下,再回頭看了眼。
    金玉公主順著他的視線看去,見不遠處周景雲正由一個宮女斟酒。
    “跟他說什麽呢?”她問,也看到李餘跑過去跟周景雲說話了,“他真攀附你啊。”
    周景雲去樓船逍遙的事她自然也知道,心裏有些不高興,說到底樓船也算是她的,李餘也是她的附庸,攀附李餘有什麽用,為什麽不直接來攀附她?嫌棄她是女子,名聲不好聽?
    李餘搖頭笑說:“他其實也沒對我多親近,就是找個地方玩樂排解苦悶呢。”
    說著再次看周景雲…那邊。
    似乎察覺他的視線,站在周景雲身側的白籬握著酒壺看向他,微微一笑。
    李餘亦是笑了。
    ……
    ……
    “一步三回頭…”
    “看到沒,坐下來又看過去了——”
    “哎呀哎呀,又對著周景雲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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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能這麽說,你看那邊,有幾人也正對著張擇笑…”
    “那能一樣嗎?這是楚王和周世子……”
    “四郎!”
    嘻嘻哈哈的男聲中,陡然響起女子喚聲,同時香氣飄近,說笑的幾人忙抬起頭,見有兩個穿著襦裙挽著長披帛的年輕女子站過來,是其中一人的妹妹。
    “五娘六娘,不在女眷席中,隨意亂走動做什麽。”被喚四郎的男子坐正身子,板著臉說。
    “父親得到允許當麵恭賀皇子。”五娘說,“讓來喚哥哥。”
    “你們在說什麽?”六娘好奇問。
    四郎擺手“非禮勿聽。”說罷起身,能參加宴席,但也不是人人都能到皇帝麵前說話的,不能錯過機會。
    男子跟著兩個妹妹穿過席間向前,父母已經在等候了。
    “…四郎,我聽到你們在說楚王和周世子。”六娘嬉笑說,“你們是不是也在議論他們誰好看?”
    “不是。”四郎說,板著臉,“我們又不是女子。”
    六娘撇嘴,跟姐姐說話:“你說他們誰會先成親?不知道世子這次要為亡妻守多久…”
    四郎聽到這裏嘿一聲笑:“為誰守還一定呢。”
    什麽意思,姐妹兩個瞪眼詢問,四郎卻不肯說,嘻嘻哈哈間被父母喝斥“閉嘴,成何體統,朱夫人過來了。”
    幾人忙看去,見一個年長的婦人在內侍的引路下緩緩走來,這是宰相朱興建的妻子。
    宰相朱興建扶持長陽王登基有大功,陛下很是倚重,地位煊赫。
    這兩年朱宰相告病淡出朝堂,但在皇帝跟前的恩寵絲毫未減,皇帝多次去朱府探望宰相。
    朱宰相沒來,朱夫人倒不是孤身來,身後跟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子,穿著華麗,相貌出眾。
    “是朱家最小的女兒,十九娘。”五娘小聲說。
    ……
    ……
    “…十九娘都這麽大了啊。”金玉公主看著這女子,笑說,“越長越漂亮了。”
    朱夫人對金玉公主施禮:“多謝公主讚譽。”
    朱十九娘神情清冷,低頭施禮。
    朱夫人也沒有多說話,帶著女兒向皇帝跟前去了。
    皇帝賜了座,說笑幾句,朱夫人親自看小皇子,朱十九娘也跟著,還關切問奶娘“殿下會不會怕吵?”臉上更是如雪山消融,暖意濃濃。
    金玉公主看著這一幕冷笑一聲,這些老東西們仗著功高,不把她放在眼裏,他們的妻子女也是如此,把她當成髒東西,擺出一副勿近的模樣。
    她轉頭看向身邊,見李餘正喝酒,視線向殿內看,似乎看歌舞很是開心,還撫掌叫好。
    “好看吧?”她問。
    李餘轉頭低聲說:“沒有公主府以前那些人跳的好看。”
    以前啊,金玉公主忍不住悵然,真是懷念啊,她那些精挑細選的美人侍從如今都散了,不知什麽時候能再重新養起來。
    “別總看這些。”她說,“不如看看有沒有相中的小娘子?”
    李餘毫無害羞,說:“姑母相中我就相中。”
    金玉公主看了眼上方,低聲說:“朱家娘子好看嗎?”
    李餘隨著她視線看去,很快又收回,也不知道有沒有看清,隻低聲說:“姑母說好看就好看。”
    金玉公主笑了,卻沒有接他的話,而是轉過身看身後的侍女:“給殿下斟酒。”
    那侍女應聲是,從一旁擺著的酒壺中斟酒,捧給李餘。
    李餘看著遞來的酒,注意到這是另一個酒壺,並不是宮宴上的。
    這杯酒,一定不簡單。
    殿內人多雜亂,眼角的餘光看不到白籬的身影,她是不是還在跟周景雲說話?她會看到他飲酒了嗎?
    她一定會的。
    李餘接過酒,沒有絲毫猶豫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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