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八章 引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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閆欣抱著驚偶,朝著它指著的方向慢慢地走過去。
工具房內一片昏暗,隻有從門口照進來的一點光亮能看清裏麵到處擠著擺放各種工具的架子。閆欣小心翼翼地往內走。
她記得最裏麵有一個隔起來的小間。
柴房並不大,工具架子在裏麵擠得滿滿當當。小隔間幾乎隱沒在架子裏麵,直到繞過了幾道窄小的小道,才能看得到。
它和周圍幾乎融為一體,閆欣記得自己第一次進來的時候聽到裏麵有哭聲還以為鬧鬼了,直到發現有人被關在了這個隱蔽的地方。
閆欣直到親眼看到這小隔間,才生出了一點細致的印象。
小隔間的門敞開著,工具房裏麵本就沒多少光線,隔間裏麵就更暗了。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探了一眼——裏麵沒人,但有一張床鋪。
上麵有一塊淩亂的破布,看著很單薄,但能感覺得到這地方有人住。
能住在這種地方的人,得有多找虐。
登天峰山中比外界冷,雖然這屋裏常年封閉幹燥,待在裏麵會暖和一些。
但是這裏太黑,太悶了。光是站著就像要窒息了似的。即便是喜歡找偏角陰暗處鑽的閆欣,也感覺到不適。
驚偶在她手臂上掙了兩下,閆欣沒留神鬆開了手,它立刻從她身上跳下去,一頭鑽進了床鋪底下。閆欣嚇了一跳,哎了一聲矮下身正準備嗬斥,忽然一抹熟悉的紋路落在了眼間。
腦海中閃過的片段霎時停留在三年前她剛被送進古宅的那時候。
在自己被父親安置古宅的那段時間裏,她一直穿著的衣物非古宅內流行的粗布短打。
而是當時在盛京大戶人家閨閣小姐愛穿的雲錦繡衣。那衣服質地絲滑厚重,定做的商家直接有身份的權貴生意。
……是自己臨走前,母親特地給自己置辦的衣物。
她當時心思都在天機閣底的事上,對這些身外事絲毫沒有注意。
後來進入了古宅,小表姐告訴她,這衣服貴重,要她千萬不能和從前一樣隨意送人。
這些話沒什麽人會特地囑咐她,往日也就母親會在她將貴重物品隨意送人的時候罵她一頓,後來她也吸取教訓便沒再隨意送人了啊。
她將這衣服送人了?何時發生的事,她………一點印象都沒有。
驚偶在黑洞洞的床底下看著自己,一會後小心翼翼地把衣服從裏麵拖出來,抓在手上,猶豫了許久還是將衣服遞給閆欣看。
閆欣看它那模樣就知道它隻是遞給自己看看,沒有要給自己的意思。
光線昏暗到她仔細看了許久也沒分辨出它到底是不是自己的衣物,閆欣隻得伸手摸上了那衣物表麵。
隻是觸碰到,她立刻就確定了這就是她從前穿過的衣物——母親忙碌著給自己收拾東西的身影曆曆在目,她當時並不知道這是最後一次見到她了。
——“你的東西隨身帶著才是你的,給人了日後你再想要回來就沒那麽簡單了。”小表姐是這麽同自己說的。
在她死裏逃生回盛京,發現家已經沒了的時候,才切身體會到了何謂一無所有。
有些東西並非隻是物件,它承載了人的念想,在失去一切的時候,這些東西就會成為你站起來的力量。閆欣揪緊了這件繡著繁複紋路的雲錦,腦海中忽然閃過了一個臉很模糊,身形卻很清晰的身影。
對了,昨晚上那個假冒‘閆欣’就是穿著這件衣服。
所以即便她並沒有看清楚對方的臉麵,卻在第一時間看到這件衣服的時候,立刻就將她的身份認定了。
化身邪物的少女身上穿的是幹淨但破舊的古宅內服飾,是有人保養的痕跡。但這件衣服上麵的痕跡已經不單單是保養了,它幹淨簇新,仿佛她剛剛從母親給她準備的行李木箱內將它拿出來一樣。
毋庸置疑,有人將它藏在了這裏。
都到這個節骨眼上了,閆欣要是再沒發覺其中的刻意,那就不是天真,而是腦子有病了。
對方在引導自己想起古宅中的種種,不僅僅隻是人。
但閆欣隻想知道對方是誰。
應該是對她非常熟悉的人,但她卻對對方一無所知。
閆欣一直對自己記人的能力相當有信心,幾乎她接觸過的人她都可以記住其特征。
從沒想過自己會在認人上掉鏈子——她頭疼地回憶,她究竟將這件衣服送給誰了?
閆欣不得不重新審視自己經曆的那段記憶。
雖然她對衣服並不在意,但母親教訓得相當深刻,後來她就不是隨便送人東西的缺心眼了。她稍改了一下規則,誰需要什麽,她就將自己當時並不需要且帶著又覺得累贅的東西送給人家。
這樣既減輕了自己帶行李的重量,又可以讓她攜帶自己想要的東西,一石二鳥地規避了母親的責罵。
至於什麽樣的人需要她送東西。
其實對她和她的東西感興趣的人還真不少。
從前還隻是宅內人恃才自傲,看不起宅外人。到後來,為了能得新掌事賞識,相互排擠,勾心鬥角。昨晚上自己遇到的那個場麵,在那段時間裏幾乎是家常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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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身份背景的人在宅子裏被欺負是隨處可見的事。
閆欣苦惱地發現,自己原本要扮演的角色是個什麽樣的人——一個孤立無援的小可憐。
這種確實會引起她的保護欲。可惜的是,她對這樣的人沒印象。
理智分析失敗。
宅中各個都是高手,各戶人家都有各自的院牆隔起來,沒有太近的距離感。
太過柔弱內向的人,在一群豺狼當中是不會成為目標。
能激起恃才之人虐待欲的人,通常本身就不是什麽普通弱者。
閆欣頓了一下,她想起了一個人——一個並不符合受盡欺淩小可憐的特征,但她們之間確實因為一件衣服有過一點聯係。
———
閆欣之所以能記住這個人,是因為此人凶悍無比,並不可憐。
這個念頭一起來,閆欣記起了自己確實給她一件衣物,隻是不是這種貴重的東西。
嚴格點來說都並不能算送,隻能算借。恰好宅中那幫人實在過分,在山間冬日,將人家推入了水缸而已。
古宅內即便有特殊的機關運作,沒有宅外山林那般凍人,但冬日著涼了也會要人性命。
在她看來,這些看似幼稚的舉動當真想要人的性命,這已經觸到了她的底線。於是她偏不讓他們得逞,便將自己穿的衣服丟給她。
並且告訴她,那衣服隻能算借,要還的。
但閆欣自己也沒想到,她唯一借出去過的衣服,沒多久就回到了自己手裏。
情況還有點糟。
也不知是誰告的狀,當天掌事發現了閆欣的衣服在這人手裏的時候,大發雷霆,當眾下了家法。
因為一件衣服,她和自己好心送借衣的人結了怨。
閆欣不記得這衣服最後到底去了哪裏——她當時從家裏帶來登天峰的所有東西在那一夜的劫難當中全數都付之一炬了。
———
閆欣想起了許多關於那一晚關於這個人的記憶。
當年她們倆站在火場中,那人譏笑閆欣一身本事卻依舊如此無能,最後也跟她一樣要死在這個地方。
她當時那囂張大笑,肆意咒罵宅中人,怒聲道老天爺要是長眼,就讓她活著。隻要她活著,就絕不會讓這宅子裏的人好過。
更多關於這個人鮮明的記憶湧現。
她穿了閆欣的衣服說自己一定好好活著,日後要讓她們後悔。她的眼神卻是要弄死他們的狠勁。
閆欣跟掌事解釋衣服是自己給人家穿的。
她卻說著,我偷的,那又如何。一件衣服而已,比人還高貴嗎?
閆欣第一次見到罵的如此暢快的人。三年前,逃離盤龍鎮時,她曾經想過若是像那人說的那樣做,去爭,去搶,去罵,去揭穿一切,那她就不會走到那走投無路的境地了。
閆欣承認和那人比起來自己真的很廢物,能活著不過是廢物運氣極好。被小表姐救出古宅之後,她一直忘不了這個她甚至都想不起來她名字的姑娘。
現在看看這宅子裏的邪物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閆欣忽然雀躍起來——所以,她是不是還活著?
閆欣深深地籲了口氣,若真是她還活著,那這將是她古宅案子裏唯一慶幸的事了。
閆欣腦中關於這個人的記憶逐漸回籠了。
在宅中時,好幾次見到她都在被人圍著,閆欣想刻意過去替她解個圍,並不是為了那點正義之心,不過就是看那些人不爽,惡心一下他們她舒服。
但給她出手的機會卻不多。那姑娘比她想象中更頑強,幾乎不給人抓到她的機會。
她狼狽的時候也就是為數不多的那幾次,後來她逐漸強勢起來,每一次站在人群中,她一枝獨秀地占上風。
後來,掌事開始賞識她,甚至說出宅中人也就她們兩人最是相近,日後必定會比其他人更出類拔萃。
閆欣不屑一顧,她在偃術上的能力,雖然跟許多前輩相比遜色了一點,但同齡當中絕對一騎絕塵。
現在來看,當時掌事的意思應該是想讓那姑娘代替自己回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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