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時後，她收到了洛顏之的消息。
    【晚上有事，不回去了。】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沒有解釋，沒有原因，就連洛顏之最習以為常的稱呼都省略了。
    屏幕的冷光照亮了寧若歡的麵中，她安安靜靜地看著這一行消息。
    屏幕光暗下一個度。
    寧若歡指尖落在消息框上，虛擬鍵盤彈出。
    她打字：【工作上的事嗎？】
    洛顏之回複的很快：【嗯。】
    寧若歡眼神不聚焦，新出現的消息產生疊加的幻影，看得不真切。她捏了捏快要沒有知覺的手臂，絲綢質地的睡衣親和地貼合著肌膚。
    帶著絲絲涼意。
    臥室內的空調調節到人體適應的溫度，寧若歡卻感到一股寒意順著脊椎骨向上，浸入大腦。
    她回複：【好的，注意休息，別太累了。晚安。】
    洛顏之：【安。】
    是夜，寧若歡躺在床上，床頭小燈悠悠的發著光，困意全無，她盯著那盞小燈。
    過了片刻，她翻開萬雲心的朋友圈，最新的一條還是那條九宮格圖片。
    寧若歡翻過身，自虐似地回看今晚她和洛顏之的聊天記錄，忽地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意。
    一夜無眠。
    第二日，寧若歡按部就班地早起鍛煉身體，侍弄花草。
    這些花草都是洛顏之讓人栽種的，初時，還會親手灌溉施肥，過了幾日，新鮮感褪去，便將這份工作丟給了雇傭的人。
    鬆土的時候，寧若歡想到數月前，洛顏之曾經向她提出要養貓，但因事被耽擱了。好在被耽擱了，讓洛顏之忘記了這件事。
    養貓是個精細的事，貓和人不一樣，人被冷落的，還能自我調節，自我安慰。如果貓被冷落了，會難過吧。
    黏人而又可愛的小動物，要有體貼的主人才好。
    寧若歡放下小鏟子，拎起噴壺澆水。
    一套下來，大半個小時過去了。
    她洗過手，拿著紙巾擦拭水漬，轉身去了二樓的工作室。
    打開電腦，倒入拍攝的照片，調整畫麵，色調。
    她有時會順手給在她微博下方求幫忙修圖的人中挑選一部分不錯的，有意義的照片，幫忙修一修。
    絕大部分都是色調光影的問題，寧若歡修得很快，然後再發送給原主人。
    而後她起身去後麵的書架，拿過一本書，裏麵夾著一張書簽，是她上次看的位置。
    洛顏之有時會在她看書的時候從後麵抱住她，笑著說上一句：“姐姐好文藝啊。”
    寧若歡的興趣大多點在文藝上，她會攝影，會畫畫，會建模雕刻，也會在閑暇時光中，為洛顏之烘焙喜歡的糕點。
    “咚咚”。
    房門被從外麵敲響，寧若歡抬首，書簽放回書中，起身去開門。
    是管家。
    寧若歡問：“怎麽了嗎？”
    管家恭敬有禮：“寧小姐，殷小姐來了，我跟她說洛總不在，但她沒有走，我便將她請進了會客室。”
    殷凡是洛顏之的好朋友，管家自是知道，即使洛顏之不在，但家裏還有一位主人。
    於情於理，管家都不可能拒絕殷凡的拜訪。
    寧若歡沒有急著出去：“顏顏知道嗎？”
    管家說：“我已經給洛總發了消息，洛總還沒有回複。”
    寧若歡溫柔地：“好，我知道了。”
    管家側身垂首，寧若歡走出房門。
    會客室內，嫋嫋茶煙升騰，殷凡捧著茶杯，小口品味，手邊的小桌上，一張撲克牌倒扣在桌麵上，牌背上篆刻著特殊的紋路樣式，細看之下，似有流光在紋路中遊走。
    寧若歡走進會客室，看見的便是這一幕。
    她頓了頓，溫和地同殷凡打招呼：“殷小姐。”
    殷凡放下茶杯，起身：“若歡姐。”她客套地問，“顏之不在嗎？”
    寧若歡眼神不變：“她不在家，這個時間點，她應該是在洛氏，殷小姐若是有事找她，可以直接去洛氏，或者發消息給顏顏。”
    她合理地提出意見，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誤。
    殷凡點點頭，重新坐下，捏起倒扣在桌麵上的撲克牌。
    寧若歡視力很好，從翻開的半秒間看見了牌上的內容。
    方塊2。
    那日殷凡給她，被她拒絕的撲克牌。
    “其實我不是來找顏之的。”會客室內安靜了片刻，殷凡說，“我是來找若歡姐的。”
    寧若歡看她。
    殷凡繼續說：“我想請若歡姐幫我一個小忙。”
    寧若歡淡笑：“殷小姐說笑了。”
    她現在展露出的部分，有什麽是值得殷家大小姐親自過來請她幫忙的。有關寧家的嗎？她這幾年在寧家可說不上話。
    殷凡捏著撲克牌，徑直說出自己所求：“若歡姐，我在同城刷到了您的社交賬號，很冒昧地翻看了您過往發過的內容，其中有一條是在半年前發布的。”
    說著，她將那條內容拿出來。
    寧若歡記憶力很好，隻單單看了一眼，就想起這張照片的拍攝地。
    是她半年前和洛顏之去周邊城市遊玩時，在車內隨手拍攝的。
    照片中，車輛川流不息，霓虹燈閃耀，兩側高聳的建築構成絕佳的陪襯，在月夜下，頗有種暗色威壓。
    這種照片在她一眾內容中並不出彩，平平無奇到寧若歡發之前還猶豫了會。
    殷凡緊緊盯著她的反應，舔了舔唇：“您的這條內容被人轉發了，”她點開轉發，指了指其中一人的頭像，“我想問問，您和這人認識嗎？”
    寧若歡看過去，這人和她是互相關注，殷凡大概率從關注頁麵看見了，她實話實說：“認識。”
    殷凡臉上閃過隱秘的愉悅。
    寧若歡補充：“但不熟。”
    殷凡明豔張揚的五官黯淡下去：“那若歡姐知道她的聯係方式和住址嗎？”
    寧若歡搖頭：“抱歉，這涉及到對方的隱私，我並不知曉。我和她隻在這個軟件上聊過幾句。”
    殷凡嘴唇蠕動，似乎是想要說什麽，但終究沒有開口，她垂下頭，長久地沉默著。
    寧若歡起初還以為這張照片中出現了什麽不尋常的東西，可當殷凡明確的翻出一條內容，詢問她其中一位轉發人，她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
    殷凡大概率是先找到了那位轉發人的賬號，順著對方轉發的內容，找到了首發的她，而不是所謂的從同城刷到了她的內容，順手點進去。
    不然，她那麽多條內容，殷凡怎麽會一條條地看下去，還將下方的轉發人看了一遍。
    她自認為和殷凡沒那麽熟，也不認為殷凡有這個閑心。
    而且，她記得，她的這位同號，已經大半年沒發過內容了，最新的一條，也就是最後一條，轉發的就是她的內容。
    寧若歡道：“殷小姐，茶涼了，需要我為你重新倒一杯嗎？”
    殷凡回過神：“不用了。”她夾著那張撲克牌，“打擾若歡姐了。”
    寧若歡搖搖頭。
    送殷凡出了會客室，走在身側的人陡然間停住了步伐。
    寧若歡腳步一頓：“殷小姐？”
    殷凡道：“若歡姐，如果可以的話，您能幫我向她帶一句話嗎？”
    寧若歡等她說下去。
    殷凡道：“幫我問問她，她過得好嗎？”
    寧若歡：“……好。”
    殷凡：“謝謝若歡姐。”
    臨走前，她又將那張方塊2遞給寧若歡。寧若歡拒絕了。
    這張屬於殷凡異能媒介的東西，一旦她收了，後續發生什麽，她就難以解釋清楚了。
    殷凡似是看出她的顧慮：“這張牌可以消除人短時的記憶，若非使用特殊方法，不會被發現。我想若歡姐是需要的，就當是我麻煩您為我帶話的酬勞。它日您可再將這張牌還我。”
    消除短時的記憶嗎？的確是個很不錯的異能。隻可惜，寧若歡不需要。
    殷凡見狀收起牌。
    送走了殷凡，寧若歡給微信中的其中一人發去了消息。
    【還在s市嗎？這段時間有拍到好的作品嗎？】
    那頭回複的很快：【沒拍東西。讓你看看我這幾日的成果。】
    【（手動配音：噔噔噔）】
    寧若歡配合地發了個期待的表情包。
    下一秒，一張照片彈出，是完成了一半的人物建模，模型的大體輪廓已經出來了，看得出細節處理的很好很認真。
    她有一點沒說錯，她和這人認識。
    聊了幾句近況，寧若歡垂眸思索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手機另一端的人。
    她記得未來……算了，順其自然。
    ＊
    一連數日洛顏之都沒有回來，寧若歡給她發的消息大多石沉大海，得不到回複。
    在科技發展的今天，很少有人是長時間不碰手機的。
    她發的那些消息，洛顏之怎麽可能會看不到，不想回罷了。
    寧若歡疲憊地按了按額頭，那種無法言明的累裹挾著她。
    她索性不去想這些事，將那本沒能看完的書拿到陽台，坐在懸掛著的吊椅上，將精力從不切實際的多想中抽回。
    又過了數日，傍晚時分，正在給陽台上的幾株盆栽鬆土時，一輛熟悉的賓利緩緩駛入大門。
    車門打開，更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視野中。
    寧若歡拿著工具往下看，無可避免地追尋洛顏之的身影，感性讓她現在去樓下接洛顏之，理智拉回了她將出的步伐。
    她保持鎮定，拿過小剪子，剪裁爭奪養分的枝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洛顏之遲遲沒有出現在她的眼前，像是不重視般。
    快半個月的分別，沒有提前給她發消息，告知她要回來，回來後，也沒有立刻找她，向她說明原因。
    她就像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寧若歡喉嚨滾動，脖頸間的那條經脈凸出明顯。
    “哢嚓。”房間門開了。
    寧若歡沒有回頭，剪斷了一根枝椏。
    後背貼上一具溫軟的身體，她被人從身後抱住，溫熱的呼吸打在她的後頸，洛顏之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上，親昵地喊她：“姐姐，想我了嗎？”
    寧若歡咽了下喉嚨，苦澀蔓延。
    洛顏之滿足地喟歎聲：“好累，姐姐抱抱我。”
    寧若歡咬住舌尖，細微的疼痛刺激著她的神經。
    洛顏之拉住她的手，取下那把小剪刀，隨意地放在花盆中，貼著寧若歡的身子移動了幾步，發覺是在陽台邊，前麵就是欄牆，擠不下一個人。
    她拍了拍寧若歡的肩膀：“轉過來。”
    寧若歡沒有動。
    洛顏之歪過頭，又說了遍：“轉過來。”
    寧若歡轉過身。
    洛顏之撲進了她的懷中，頭埋入她的脖頸間，深深地嗅了一口，然後側臉貼在胸口處，低聲感慨：“還是這裏最舒心。”
    “你半個月沒有回來。”寧若歡聽見自己問，“忙得連消息都沒有時間回嗎？”
    懷中人身體一僵，複又覺得好笑般地笑了聲，洛顏之指腹滑過寧若歡的臉頰，點了點對方的下唇：“半個月不見，姐姐是想我了，和我鬧脾氣了嗎？”
    她輕輕一推，寧若歡脊背抵在欄牆上，身後的一株盆栽被撞落。
    慢半拍地，巨大的聲響傳入耳中。
    寧若歡避開迎上來的吻，很平靜地敘述：“你很喜歡的那株盆栽掉下去了。”
    洛顏之扶正她的臉，吻過去，含著唇瓣吮吸拉扯，含糊不清的聲調傳出：“有什麽關係，讓人再送就是。”
    寧若歡跌跌撞撞地和洛顏之摟抱著回到臥室，跌入床心。
    她支撐著床麵，凝視著身下的人。
    洛顏之長發散落地鋪在身後，幾根發絲淩亂地糊在臉上，女人抬手撥開，另一隻手攬在身上人的腰間，眉眼如畫，迷離地勾人。
    四目相對。
    積壓在心中半個月的費解被輕飄飄的一句“鬧脾氣”帶過。
    寧若歡拿下洛顏之的手，重複：“忙到回不了消息嗎？”
    洛顏之：“……”她坐起身，“隻是幾條消息沒回，別無理取鬧。”
    無理取鬧？
    寧若歡不可置信地顫抖著手，喉嚨快速滾動，被堵著說不出話。
    “姐姐，”洛顏之靠在她的小腹處，“除了我，誰還會哄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