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大武的腳步一頓，他聽到了鄭老和楊東聊天的內容，以及楊東說八舅值得信賴這句話。
    他當即心裏有些感動，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突如其來的情緒，讓他鼻子發酸。
    他和楊東在此之前，沒有太深的交情，也就是看在鄭廣成小老弟的麵子上，對楊東關照了一點，去開陽縣視察一下，然後就沒了。
    但是楊東此刻，在老爺子麵前，竟然毫無猶豫的推薦自己？這是什麽意思？再明顯不過。
    “你說小八啊？”
    鄭老見楊東提到了魏大武，臉上露出了笑意。
    他管魏大武，就叫小八。
    楊東聽到老爺子這麽喊魏大武，心裏忍不住腹誹，要是老人家知道後世有一部電影叫忠犬八公，不知道會做出什麽感想。
    “小八的確是不錯的孩子，當年他爸媽都餓死了，那是發生在54年的事情，我視察中原省新鄉專區，就是現在的新鄉市，一個不到兩歲的孩子，可憐的喲，當地政府說會把孩子送到孤兒院，或者找個人家寄養。”
    “可是缺糧的時候，哪有多餘的口糧養活一個孩子啊？去孤兒院能不能活到大，都是個問題。”
    “因為已經領養了好幾個孩子，我心裏也沒猶豫，就提出親自撫養小八。”
    “這麽多年了，小八足夠正氣，高考恢複那年，小八以中原省第一的成績，考入了京城大學政治係。”
    “八二年參加工作，八五年解決正科級別，八八年就做了縣委書記，是在中原省。”
    “我問他想去哪裏做官啊，他說中原省，他說他就是中原省人，他爸媽是餓死的，他想為家鄉做點實事，就去了中原省工作。”
    “八八年擔任新鄉市副市長，第二書記。”
    “九二年擔任新鄉第一書記，市委書記。”
    鄭老如數家珍一般的，把魏大武這麽多年的履曆，一筆一筆的念叨出來，如此熟練，可見他心裏對魏大武很關心。
    魏大武在門外，漸漸紅了眼睛。
    如果說楊東的一句八舅值得信賴，讓他鼻子發酸。
    那麽鄭老這麽細心的念出他的履曆，就讓他破防，想哭。
    按理來說這麽大的領導，這麽深的城府人物，不該如此。
    但人總有七情六欲，做領導也有感情，尤其是一個養育自己十幾年，有著養育之恩，教育之恩，提攜之恩的養父，他真的很感激。
    他現在的妻子，就是鄭老找人介紹的，他們夫妻三十年，恩愛的很，到現在都沒有任何問題。
    他很感激老爺子。
    “九五年擔任東都市委書記，九九年擔任吉江省政府秘書長。”
    “零五年擔任吉江省常委副省長，專管經濟發展。”
    “零九年，去了你們吉江省擔任宣傳部長。”
    “我挺對不起小八的，因為我擔心廣成在吉江省的政治安危，我就出於保護兒子的念頭，把魏大武從中原省調到了吉江省，這是唯一的私心。”
    “如若不然得話，中原省的常務副省長，或者省委副書記，必有魏大武的一席之地。”
    “我問過小八的意見，小八說沒問題，他說廣成在外這麽多年了，在吉江省因為說錯話得罪領導，他作為八哥，怎麽能不管？他願意去吉江省。”
    “但我知道，去了吉江省，他是做好了思想準備，退休了。”
    57歲的省委宣傳部長，已經沒什麽大未來了。
    “鄭老，您的確對不起八舅。”
    楊東沉默許久，聽了鄭老對魏大武的介紹之後，再想一想魏大武原本廣闊的未來，就是毀在鄭老的私心上麵。
    “是啊，對不起他嘍。”
    “親兒子，嗬嗬，終究是親兒子啊。”
    鄭老自嘲的苦笑，為了親兒子的安危，他毀了一個養子的政治前途。
    “爸，您不該這麽說。”
    突然，魏大武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然後魏大武和楊繼紅邁步走了進來。
    這個時候，楊繼紅是最為尷尬的，因為幾個人討論的都是魏大武，他卻參加進來，有一種局外人感覺。
    但是他又總不能一直站在外麵吧，那樣會更尷尬。
    “小八，你在外麵聽到了？”
    鄭老看向魏大武，詫異的問。
    “爸，您已經對我夠好了，要不是您，我早就餓死了，怎麽可能有機會長大，考大學，還在中原省工作？”
    “您已經實現了我的人生價值和人生理想，我就算退居二線，也無憾了。”
    “我吃了鄭家這麽多年的飯，如今廣成有難，我又怎麽能見危機不救？”
    “您不必愧疚，我不覺得自己被區別對待，反而因為您信任我，才會讓我去吉江省保護鄭廣成。”
    “憑借這個，我就知足了。”
    “做了您五十多年的兒子，能得到您的認可，我無憾。”
    魏大武眼睛紅紅的，語氣透著哭腔，盡可能的控製著崩潰的情緒，盡可能做到沒異常的開口對話。
    鄭老愣了許久，然後上前幾步，拍了拍魏大武的肩膀。
    “好，好啊，不記恨爸就好。”
    “隻是原本有光輝未來的你，卻…哎。”
    鄭老還是愧疚，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一個副省級的幹部，被毀掉了未來，換做誰能開心？
    魏大武真的沒有遺憾嗎？未必，隻是他更懂得感恩罷了，但兩者不衝突，一邊感恩，一邊遺憾。
    “外公，其實也未必沒有補救的辦法。”
    楊東忽然開口，想到了一個機會，可以讓魏大武退休時間延長，可以讓魏大武的政治生命延長。
    “什麽？”
    鄭老猛的轉身，看向楊東。
    魏大武更是一臉不解的盯著楊東，自己都做了省委宣傳部長了，還有什麽補救機會啊？
    “鄭老，屋裏的人，是否都可信？”
    楊東麵色凝重的問鄭老。
    魏大武值得信賴，這是他說過的話。
    鄭老自己更是可信之人。
    所以？
    楊繼紅：？wo？
    楊繼紅剛才隻是有點尷尬，但是現在真的尷尬拉滿了。
    楊東這麽問，就是問自己值不值得信任啊。
    “你二舅值得信賴。”
    “你小子，懷疑心這麽重，真像我啊。”
    鄭老開口笑了，指了指楊東，笑罵一句。
    這是給楊東解圍，以免楊繼紅心裏不舒服。
    “二舅，我不是有意的，隻是我要說的話，影響很大，不得不謹慎。”
    “君不密失臣，臣不密失身。”
    楊東朝著楊繼紅開口解釋。
    楊繼紅連忙擺手：“沒事，你說你的，我跟小八關係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