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80章 親生母親是沈碧姝

字數:6871   加入書籤

A+A-




    車子兩聲鳴笛後,有保安大爺匆匆趕出來開鐵門裏側的大鐵鎖。
    上鏽鐵門嘩嘩啦啦被拉開,保安大爺見車內坐著的是長燼,頓時笑逐顏開地熱絡打招呼:
    “殷先生,是您啊!今天怎麽有空又來這裏看望丈母娘了?”
    長燼啟動車子,緩緩前行,按下車窗與老大爺儒雅搭話:“帶老婆一起來給媽掃墓,過兩天是媽的生日,媽應該想見見她女兒。”
    丈母娘……長燼稱她為媽,還說要帶她的女兒去給她掃墓……
    沈碧珠死了?!
    不對,墓園裏躺著的這個人,到底是誰……
    車子很快駛上了墓園的主幹道,沿著蒼白水泥道行至盡頭,長燼在一座雕刻墓園建成史的石碑前熄火停了車。
    打開車門,下車時天上恰很應景地下起了蒙蒙細雨。
    一柄黑傘撐在我的頭頂,長燼單手摟住我腰肢,帶我穿過重重墓碑,行走在斜風細雨裏。
    小雨珠打在我懷裏的梔子花瓣上,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三兩隻熒熒白蝶盤旋縈飛在梔子花束上方,乖巧的落在鵝黃花蕊中,輕輕煽動粉白雙翅……
    “長燼,你要帶我,來看望哪位長輩?”越往前走,寒風吹得我心口越涼,越慌……
    他抱緊我,單手撐傘替我遮風擋雨,暫時沒有回答我,隻是腳不停步地沿著青石窄道繼續往前走。
    大約又過了五分鍾,他才陪我在一塊種滿梔子花的寬敞墓地前站住身影。
    肅穆的石碑兩側種著兩樹挺拔青鬆,墓碑前後被梔子花花樹簇擁,隻不過如今的時節梔子花樹早已枝葉枯黃凋零,僅剩下光禿禿的枝幹,頗顯淒涼。
    墓碑前的磚頭地似剛被人清掃過,不沾片葉,上麵擺著三隻青瓷高腳碟,碟裏整齊碼著幾塊眼熟的菊花糕與紅棗糕……
    碑邊斜靠著一束粉紅包裝的白玫瑰,香爐裏,還插著三支剛燃盡的長香。
    我怔怔抬頭,視線攀著碑身,寸寸上移,最終定格在碑上那張黑白照片,及楷書雕刻的碑主人名字上……
    “愛妻、沈碧姝之墓,立於丁醜年,癸卯月,甲子日。”
    癸卯月,甲子日,二月十五……
    眼眶霎時滾燙潮濕起來,我盯著碑上的黑白照腦子一片空白……
    照片上的女人眉眼溫柔,長發披肩,一身抹肩長裙,笑起來眼眸亮亮的,脖子上還戴著一條梔子花鑽石項鏈。
    女人麵容姣好,唇畔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仔細看,我的眉眼,其實與她有七八分相似。
    沈碧姝……難道她才是……
    我愣在墓碑前,情不自禁地抬手,想要撫摸女人的溫柔眉眼……
    細雨打濕墓碑,長燼將傘往我頭頂撐了撐,壓低聲告訴我:
    “上次祝漓來家裏,你和她玩遊戲玩累了,睡在一起,睡著的時候一直在喊媽媽。我覺得,你父母不肯認你這件事有蹊蹺,於是就私下去查了你當年被偷走的事。
    前幾天沈碧珠去五陽觀供長生牌位,是替一個叫符明玉的女人供的,你當時不是很好奇符明玉和沈碧珠是什麽關係麽?
    青陽和我聊天提到這件事,我就順著符明玉這個線索查下去,昨天才查到,符明玉就是當年你外祖父拋棄沈蛟容,在外麵養的那個女人。
    符明玉才是沈碧珠的親母親。沈碧珠,並不是沈蛟容之前那個女兒,沈蛟容的親女兒,是沈碧姝……
    而你的親生母親,也是沈碧姝。
    她死在你出生那年,二月十五,你的生日,也是她的忌日。”
    “我媽,是沈碧姝?”我哽了哽,抬手抹去眼角的冰涼,追問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長燼淺淺說下去:
    “當年你外祖父陳軍被符明玉騙借高利貸,在外麵賠的傾家蕩產,為了躲債,陳軍拋棄了你母親與外祖母,帶著符明玉離開老家,躲了近十年的債務。
    你外祖母懷上你母親時,符明玉也懷上了沈碧珠,十年後陳軍見債務被你外祖母與母親還完了,沒有性命之危了,才回頭找你外祖母,他之所以沒有繼續和符明玉在外過瀟灑生活,是因為他手頭沒錢,過不下去苦日子了。
    陳軍一開始求你外祖母原諒,你外祖母是鐵了心要和他一刀兩斷的,誰知後來竟陰差陽錯讓陳軍無意救了沈軍長一命,沈軍長為了還救命之恩,才要求自己女兒原諒陳軍,繼續和陳軍好好過日子。
    你外祖母還不知道陳軍和符明玉並沒有斷幹淨,也不知道沈碧珠的存在。沈軍長過世後,陳軍一直在拿沈家的錢,去養符明玉沈碧珠。
    沒幾年,你外祖母覺得還是與陳軍過不到一塊去,但為了不違背父親的遺願,你外祖母隻好勉強將這段婚姻維係下去,但提出要求,與陳軍分居。
    沈家每個月都會給陳軍一筆生活費,陳軍靠著沈家的關係與錢,在京城做起煤礦生意,拿著沈家的資金光明正大養符明玉母女倆。
    二十年前,鳳家正值生意興隆階段,不料鳳南天的堂弟在外中了別人的圈套,差點將整個鳳家都被賠進去,鳳家那時候底子薄弱,鳳南天接管鳳氏家族時,生意雖有很大起色,但與陳家沈家相比,隻是螻蟻。
    鳳南天家裏的情況也比較特殊,原本鳳家家主之位輪不著鳳南天的,鳳家之前是在鳳南天大伯手裏掌管,可惜他大伯是個廢物,掌管本家企業那段時間,隻賠不賺,自己的婚姻也失敗破裂,夫妻離婚,沒過多久又倒黴遭遇車禍,死在外地。
    鳳家大權這才落進了鳳南天手中。不過鳳南天繼承鳳家家業的前提是,他大伯父沒有子女,所以他是第一繼承人。
    可沒過幾年,鳳南天突然得知自己的大伯父在外麵有個私生子,鳳家律師去交涉的時候,那個私生子也明確表示鳳家產業都是堂兄一手帶起來的,他不爭鳳家家主之位,隻求鳳南天隨便給他在家族企業中安排一個職位,讓他有口飯吃。
    鳳南天對這個堂弟也仁至義盡,將他當做自己孩子養,堂弟在外出事,鳳南天肯定要想方設法去撈。那會子道上的人要卸他堂弟胳膊,鳳南天若想保住堂弟的命,必須得把整個鳳家賠進去。
    鳳南天左右為難之際,是陳軍主動找到鳳南天,要與鳳南天合作。
    趕巧的是,你母親就在那段時間生產,你母親,是難產而亡,陳軍抓住機會,用投資幫鳳南天度過難關的理由,逼鳳南天娶沈碧珠。”
    “所以,沈碧珠就是從那時候開始,頂替我親生母親的?”我心寒地溫柔撫摸母親冰冷的墓碑。
    長燼頷首:“你母親難產而亡的消息並沒有傳揚出去,許是造化弄人,沈碧珠與你母親沈碧姝,長得一模一樣。
    沈碧珠頂替你母親,除了陳軍與鳳南天,無人知曉。丫丫,你小時候根本不是被鳳南天夫妻不小心弄丟的,而是沈碧珠故意給了你養父母偷走你的機會。
    自從得知你母親與沈碧珠長得一模一樣,陳軍與符明玉就在謀劃著如何換走你的母親。
    沈碧珠原本不叫這個名字,她的本名是陳錦華,之所以改成沈碧珠,是因為當年你外祖母給你母親上戶口時,上成了碧姝,後來你母親就索性改成了碧姝,隻是你外祖母還經常喊她碧珠。
    碧珠,意為掌上明珠。
    陳軍符明玉用自己女兒頂替你母親,無非是為了沈家的家產,沈蛟容一輩子隻有這一個閨女,她過世,遺產自然全歸沈碧珠。
    幾年前,沈蛟容無意發現符明玉的存在,差點斷了每個月給陳軍的生活費,陳軍為了不讓沈蛟容生疑,順藤摸瓜查到更多,被迫將符明玉送出了京城,將符明玉藏在外地一家養老療養院裏,沈碧珠因此更加憎恨沈蛟容,覺得是沈蛟容害她母女倆不能團聚。
    符明玉近日忽感身體不適,查出了肺癌早期,沈碧珠頻繁出京城去照顧符明玉,陪符明玉化療,那長生牌位,就是沈碧珠給親生母親符明玉請的。”
    “她占了我母親的身份,搶走了本該屬於我母親的一切,她如今鳩占鵲巢什麽都有了,丈夫、女兒、父親母親……
    她是風光的鳳家夫人,從一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變成了名正言順的沈家千金……
    憑什麽啊,她有丈夫疼愛女兒承歡膝下,而我母親,卻隻能孤零零的待在這個荒蕪寒冷的地方,我媽……憑什麽要被她們這樣作踐!”
    我氣不過的一腳把碑前貢品踢翻,還覺得不解氣,又狠狠跺上去把糕點踩個稀爛。
    “鳳南天這個拋妻棄女的老家夥,活該鳳家敗在他手裏!他還有臉來看我媽,還有臉送糕點送玫瑰花!”
    長燼扶住我腰肢,溫柔安撫我的情緒:“鳳南天,他或許也是有苦衷的。”
    “苦衷?”我冷笑,望著母親的墓碑心底一片蒼涼:“我隻知道豪門無真情,是啊,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妻子女兒又怎樣,為了家族的興衰,妻女都是可以拋棄不要的……在他們的眼中,利益,大過天。”
    “這些事,以後你想開了,可以親自去問鳳南天,他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我彎腰將懷裏的梔子花放在母親的墓碑旁,唏噓感慨:
    “從小,我媽、養母,也很疼我。大概是因為她清楚我的身世來曆,一直對偷走我的事懷疚在心,所以那些年,她一直想彌補我,冬天天寒,家裏買不起新棉襖,她就將自己的棉衣改成我穿的款式,寧願自己挨凍也不肯讓我受苦。
    我小時候挑食,不好好吃飯,我媽就去找鄰居借蜂蜜,拌飯喂我。我的養母是個很溫柔的女人,養父常年酗酒,每晚回家都醉醺醺的,養父脾氣不好,但他卻從沒對母親動過手。
    倒不是因為他多愛母親,而是……母親實在太溫柔了,他或許,對一個每晚守在門口,拿著大衣等他,迎麵便向他噓寒問暖的女人下不去手。
    養父縱有千般不好,母親也從未嫌棄過、埋怨過他,母親活著的時候,養父從沒動過我一根手指頭,那時候,我們家,還像個家。
    可惜,母親身體不好,其實母親不是沒有懷過孩子。我四歲那年,母親有了身孕,隻是那段時間養父在外麵鋼鐵廠做事,母親害怕養父得知消息分心,就想著等腹中孩子再穩當點,能辨認出性別了,再把好消息告訴養父。
    沒多久,母親因為不放心,就牽著我去找村頭赤腳醫生老張的媳婦看胎,但看完的結果卻是不盡人意,老張媳婦是遠近有名的接生婆,據說手往孕婦肚子上一摸,就能分辨出孩子是男是女。
    她摸過我母親的肚子,皺著眉搖頭。我母親從老張那回來,就魂不守舍,整個人像霜打的茄子,偷偷躲在房中又哭又笑。
    後來,母親從一個算命先生那裏買來了一包藥,先生告訴她,從那會子一直吃到臨產,孩子就能從女兒變成兒子,我母親信了。但結果卻是,六個月以後,我母親被那藥,打下了一個男胎……
    母親的身體從那時開始就更加不好了,母親怕父親難受,根本不敢把這件事告訴父親。
    母親打了胎,剛隔半年,就病重了,身下下紅,鄰居們都說我母親是趁著養父不在家,在外有了野男人染了髒病,我養父那會子也犯起了糊塗,信以為真,嫌母親丟人,遲遲不肯帶母親去看病。
    母親的病本就嚴重,又被父親那樣一耽擱,第二年春天就撒手人寰了。
    我母親死的那晚,養父像是突然想通了,跪在母親的床前哭得撕心裂肺,我母親被封棺時,養父趴在母親棺上生生哭暈過去。
    打那以後,養父的脾氣就更加暴躁了。他怪我沒有給母親帶來兒子,怪我克死了母親,他恨我,也有可能,是因為他覺得是我奪走了他的妻子……
    後來十幾年,養父把在外受的氣,全都撒在我身上……奶奶告訴我,我其實還有個親生父母時,我多麽希望,我能從他們的身邊得到父愛母愛……
    但被鳳家轟出門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從前的想法有多可笑。”
    我抹去眼角的淚,哽咽著苦笑:“我怨了我親生父母四年,我一直以為,我母親不愛我……現在才曉得,鳳南天有句話或許沒說錯,我媽媽,是這個世上,最愛我的人。”
    “你媽媽,當然最愛你,你媽媽臨終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長燼溫柔將我往懷裏攏了攏,斜過傘麵遮住寒風,“梔梔這個名字,是你媽媽給你取的,你媽媽生前最愛梔子花,鳳梔梔這個名字,是她在世上,留下的最後一份愛。”
    在京郊墓園待了近兩個小時,長燼才再開車帶我回雲皎山莊。
    剛邁進客廳,我就聽見奶奶在追著劉姨不放心詢問:“殷長燼,他真的從沒去過安寧縣,望仙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