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良和塗師平日裏多有來往。
    他認為這個老頭有些聯邦黃金時代的精神。
    這種精神現在已經不合時宜，卻讓他感覺敬重。
    塗師在比隆索人社區並沒有自己的房子，而是借宿在一戶比隆索人家中。
    比隆索人很看重鄰裏關係，平日裏幾乎從不關門，隨時歡迎鄰居前來串門閑聊。
    啟良推開院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擺滿綠植，閑適安詳的小院。
    不同於繆爾人喜歡莊重嚴肅，充滿科技感的建築風格，比隆索人走到哪裏都喜歡保留他們祖先的這種更加親近自然的建築風格。
    塗師正輔導一個綠皮膚色譜人小女孩功課。
    啟良走到兩人麵前，笑道：“芳汀，叔叔有事要與教授談，你能否讓叔叔與教授單獨呆一會兒？”
    色譜人沒有肉身接收電磁波的能力，等到胸口的傳譯器將啟良的話轉達，她甜甜地笑著點點頭，起身向屋裏跑去。
    剛跨過門檻，她發現自己的爸爸和二叔正在門裏麵向外探望。
    芳汀的爸爸鎖環是個黃皮膚的健壯男子，樣貌厚道老實，叔叔鎖芯皮膚則是熱烈的紅色，眉眼間有幾分英氣。
    見到芳汀進來，鎖環問道：“他們在談什麽？”
    芳汀道：“我沒聽見。”
    鎖芯冷笑道：“這位總督府軍事助理從沒在辦公時間來訪，我看準是為那件傳聞。”
    芳汀好奇道：“什麽傳聞？”
    鎖環道：“有幾個族人用望遠鏡觀察到有顆星星在向這邊運動，大家都在傳那些星際野蠻人打來了。”
    “不能吧，有瞭望所呢，什麽野蠻人能越過瞭望所的防線？”
    芳汀驚訝道。
    鎖環搖搖頭，說道：“這就不清楚了。”
    “盤三輔星沒有防衛力量，為了應付敵人，總督府可能會緊急召集民兵。”
    “這是咱們的好機會，這次有可能打破比隆索人不得參軍的規定。”
    鎖芯冷笑兩聲，說道：“哥哥倒是好心。”
    “他們繆爾人的殖民星，讓他們繆爾人自己防衛去，與我們什麽關係。”
    “當初我們就是相信了繆爾人的鬼話，講什麽諸族分工，我們適合星球改造，他們軍事強盛，各司其職，結果現在弄到自己手中毫無籌碼，隻能任人宰割。”
    在繆爾人太空殖民的初期，也曾遇到一些已經走向星空的文明。
    這些文明實力不俗，要想消滅他們，所需代價不小。
    當時繆爾人正遭遇第三代智腦叛亂，實力大損，也無力征伐，於是與諸族協議，共同組成聯邦，大家各自發揮優勢，共同探索宇宙。
    當時這些異種文明進入太空不久，對宇宙中的生態學完全不懂。
    他們滿懷著星辰大海的浪漫情懷，又見繆爾人科技發達，遠超自己，卻對自己文明有禮相待，於是便以為，這種走向太空的文明，已經漸漸淘汰生物本能的殺戮欲望，於是歡喜地接受協議。
    比隆索人天生適應能力強大。
    他們的適應能力不像繆爾人那樣肉身強大，而是可以迅速根據環境的變化改變自己的身體。
    這樣的體質很適合改造殖民星球。
    在太空殖民的初期，比隆索人出力不少。
    所有的前期殖民星球，基本都是他們先登陸，初步改造以後，再進行大規模移民。
    後來繆爾人逐漸從智腦危機中恢複過來。
    他們對智腦加以更嚴格與縝密的限製，使智腦重新擔任改造殖民星球的任務。
    比隆索人漸漸失去用處，地位也迅速衰落。
    比隆索人這才反應過來。
    可這時他們已經無力反抗。
    三百年前，盤三輔星剛開始改造時，這裏有數十萬比隆索人，而現在整個比隆索社區，就隻剩下五六千人。
    三百年過去，比隆索人不見增長，反而近乎滅絕。
    所有比隆索人，每天都在品嚐苦果，也在思索對策。
    像鎖環這樣的人比比皆是，他們夢想能打破比隆索人不得參軍的限製，使比隆索人在軍部漸漸積累勢力，逐漸改變族人的境況。
    鎖環道：“所以我們才更應該勇於參軍。”
    “像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瞭望所輔星竟然遇到敵襲，千百年未必一遇，這裏沒有防衛力量，總督府隻能臨時招募，進行訓練，在這種時候，他們考慮不到所謂參軍種族限製。”
    “隻要我們成功進入軍隊，難道到時候他們能再把我們無故清退？”
    “你趕緊去通知族人們，讓大家做好準備，到時候這二三千適齡男人隻要有十分之一在軍隊站穩腳跟，這對我們的境況，都是破天荒的改變。”
    鎖芯不像哥哥這麽樂觀。
    可他也沒有別的計策，隻好聽從哥哥的吩咐，前往各家，通知族人們做好準備。
    ……
    “你們軍部每天喊著口號，要為聯邦奉獻忠誠，死不足惜，現在怎麽求到我這個老頭子身上。”
    聽啟良說讓請自己與星際遊牧民族談判，塗師諷刺道。
    “教授，瞭望所陷落了！”
    啟良沉聲道。
    “什麽？！”
    塗師一怔。
    “一個標準時內陷落的！”
    “不可能！”
    塗師失聲道：“星際遊牧民族不可能有這麽強大的武力！”
    啟良道：“或許是我們從未見過的群體，教授，我們現在需要你的智慧和經驗，去判斷這次的敵人究竟是什麽樣的族群。”
    塗師臉色沉重地在院子裏來回踱步，最後他陡然停下腳步，說道：“我明白了，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我們的審判者到了。”
    啟良道：“什麽意思？”
    塗師道：“我這一生走遍許多種族和文明，通過對所有這些種族與文明的考察，我得到一個結論。”
    “這個宇宙自有一種平衡的力量，使所有的文明得到它應有的命運。”
    “懦弱的種族，會毀滅於懦弱，貪婪的種族，會毀滅於貪婪，傲慢的種族，會毀滅於傲慢。”
    “除非它們能克服自己的懦弱，貪婪，傲慢，實現自我的平衡。”
    “我們繆爾人這數百年來，越發肆無忌憚，軍部傲慢而好殺，商人貪婪而又懦弱。”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創造有價值的東西，隻是向一群星際蛀蟲般，毀滅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
    “我早就料到，這種平衡力量一定會在我們身上發揮作用。”
    “我們會迎來自己的審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