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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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怎麽辦呢?”韓況有點愁。
    “衛長,咱們直接闖過去。我們六艘皆是十六槳快艦,一聲號下,千櫓競發,他們那艨衝強則強矣,又怎能追得上我們?”
    說話的是韓況的一個手下,也姓韓,人曰“小韓”,是韓況族人,自小隨著他習練鬥劍,有一身武勇。
    但他話剛落,就被另一個裹著青幘的漢子止住
    “小韓此言差了,昨日水匪偷襲,雖然我們沒甚損傷,但其他幾艘貢船的力夫,都折損不少,這船怕是搖不快。而且我們貢船吃水重,即便全力搖,也估計是跑不過的。”
    小韓話被人搶了,惱羞成怒,斥道
    “你個綠帽賤奴,如何敢輕我,爾謂某家刀不利呼?滾”
    青幘漢子,也是衛隊中一員,隻是因為賤籍隸臣,一直被人衛隊裏的人鄙夷。
    他好心提點,卻被小韓羞辱,臉一陣青白。
    小韓看也不看綠幘漢,隻對韓況繼續道
    “衛長,咱們少榜夫,但不還有兩艘漕船嗎,我們把人索來,這人手不就足了?
    再說,吃水沉重的事,那索性就把那兩漕船沉江,那樣大的艨衝追不來,那小的鬥艇又濟得了什麽事。
    幹吧,衛長!”
    韓況沒作聲,捋著胡須在想著。想著那桀驁的身影,下了決定
    “行,那就這麽幹,這事你負責。你和楊茂一起去,一人帶一隊,負責一船。等到了乘氏,我先下去和他們應付,你們趕緊弄。辦漂亮些。”
    就這樣,孫亭長等人毫不知情,就成了閹宦與黨人抵牾的犧牲品。
    可憐,可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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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致到下晚,船隊到了乘氏。
    張衝他們粟飯都吃了兩輪了,孫亭長還在那著急得打轉。
    一直念叨著什麽出行拜的道神一點不靈驗,什麽出門時晚上做了噩夢,老妻的織機壞了。
    總之就一個意思,這躺差,他後悔來了。
    張衝感覺也不好,他本來是想借著這趟漕役多結識幾個人,也多見識見識。
    但誰能料到會遇到水寇。現在他也不知道下一步會如何?
    這種命運不受掌握的感覺真不好。
    還有一個人,自開船後就直打哆嗦,那就是自負遊俠的丁盛。
    他自看到那李進,就是這幅德行,誰也不知道為啥。
    張旦問,他也不答,隻一個勁的看張衝,倒是把張衝看毛了。
    他一把抓住丁盛,吼道
    “作什麽娘們姿態,有事趕緊說。”
    張衝這一吼,反倒把丁盛吼回神了。
    他見到船隊已經到乘氏,各船都準備依次落錨。
    他立馬加速語氣,低聲對張衝說
    “那濟北王和這李家有仇,我看這一靠岸,就要有一場廝殺,你說我們該怎麽辦?”
    張衝聽了這話一驚,他沒問丁盛為啥得出這結論。
    因為,他自己也隱約覺得不對勁。
    他發現濟北王的四艘貢船已經把他們濟南國的兩艘漕船給圍起來,而且船上的武士還是不是盯著自己等人看。
    他知道肯定有事,但沒想到會是那兩撥人有仇。
    至於啥仇,他顧不上,他要趕緊想法子應對。
    他找來孫亭長,大致說了情況。孫亭長反倒不慌了,他沉吟了一會,先喊張旦跑另一艘船,去把帶隊的周亭長喊來,兩艘船一起商量一下。
    不一會,那周亭長就踩著掛板走來了。
    這周亭長倒是比老孫利落多了,三十多,也健碩。
    他來了後,和老孫寒暄了會,直接講起事情。
    “老孫,我是知道你的,素來就見機快,聽說以前在軍中也是你最機警。
    這回要不是你提點,我還不知道會有這麽大的禍?你說後麵怎麽辦。”
    孫遜擺了擺手,示意不用多說。他先是問
    “你們還有多少人,船速加的起來嗎?”
    周亭長臉色一暗
    “我們出發時,連帶著艄公一共五十三人。昨夜過後,還能動彈的也就是十四人,剩下有十二個輕重傷,剩下的已經沒了。哎,這該死的世道。”
    孫遜聽了嚇一跳,萬沒想到他們折損率有這麽高。
    不過,好在要把船開起來,倒也夠了人數了。
    他想了一會
    “老周,我是這麽想的。一會靠岸,咱們先下,甭管那姓韓的如何,咱們老實下。
    終歸是漕船,那些巡檢是不敢把我們怎麽樣的。最多也就是拖延些時日,這趟咱們少掙點,一路不停,直奔滎陽。我估摸時間也還夠。
    也別不知足了,和昨晚死的人比起來,咱終歸還活著。
    我是想明白了,啥都不比安全回家更重要。你說是不是這理?”
    “是是是,你這法子穩妥。之前那娃子來的時候,還講不清。非說什麽濟陽王的人要和李家廝殺,要我們早作準備。
    話說得我心裏直犯怵。
    咱們什麽人呀,不入流的小吏,能摻合這事?咱們能準備什麽?
    還是你老孫說得妥帖,咱就先下,到時候該讓咱幹啥就幹啥,終歸都是公人,能咋樣嘛。”
    說著,這老周還給老孫比了個厲害。
    事就這麽商量妥了,不管濟陽王的貢船,到地先下。
    張衝他們也沒什麽太好的辦法,獨自逃嘛,也逃不出去,那隻能隨機應變了。
    就這樣,船隊在李進的巡船指引下,到了一港口。
    大夥按著老孫的意思,搶先下了船。
    漕船這麽配合,反倒把李進他們搞得一愣,但也沒多想,就安排人領著。
    但老孫這一手,直接把韓況他們架在那了。
    他們下又不敢下,跑的話,缺人手,又跑不過。
    尤其是小韓,連拽著韓況
    “衛長,這裏明顯是軍港呀,那李進直接帶我們來這裏而不是去縣署,分明是圖窮匕見啊,這船,咱們不能下。”
    “那李進就是巡河長,不帶我們來這,還能帶去哪。我看小韓就是怕了,疑神疑鬼的。”還是那個綠幘漢,悠悠的冒出來一句。
    小韓氣的,刀拔出來就要砍他,被眾人攔下。
    到現在,韓況隻能歎了聲
    “罷了,下船吧。看這姓李的,有幾個膽子在我這個四百石的麵前,拔刀。”說完,帶著衛士下船了。
    隻有小韓恨恨地跺腳,仇視的看著綠幘漢,最後也無奈下了船。
    張旦跟著孫遜、張衝等人,魚貫進入了李進的寨子。
    這是一座典型的鄉巡檢水寨,地方不大,但馬房、草場、營房、木料也都齊全著,一路上張衝東瞧西看。
    不斷看到包巾的軍士從附近的澤中割取馬草,然後踏著晚霞歸營。
    張衝和孫遜還有另外幾艘船的把頭被單獨領著進了一大帳,而其他人則被安排到另外的地方,一會有大桶的麥飯可食。
    張衝偷偷和度滿還有小爹暗示,讓他們多注意著些,他總覺得有些不放心。
    度滿他們認真的點頭,之後,張衝就跟著進了大帳。
    大帳裏,早已經點起了碩大的牛油蠟燭,不斷有軍士穿梭,或搬酒水,或抬肥豬。
    總之,一副要大宴的模樣。
    這會,韓況他們也被領了進來。
    他們一行有二十人,都是貢船上的武士。和張衝在船上看的不同。
    此時韓況一副精銳武人打扮,戴平巾幘,著兩襠甲,一把鬥劍在手,睥睨眾人如庸奴。
    身後的武士也各個皮甲,環首刀扛在右肩,刀雖未出鞘,但已殺氣騰騰。
    他們先是看了看倨坐在胡床上的李進。
    他倒還是那副病怏怏的樣子,腳前支了個火盆,再裹著那大氅,整個一病癆。
    雖李典等族人賓客部曲手也持著悶棍,腰掛著環刀,也赳赳武人樣子,但和韓況他們一比,遜色得不是半分。
    瞧著李進的窩囊樣,韓況隊伍裏的小韓,都忍不出“嗤”了聲。
    李進沒理,他用環首刀,撥了撥火盆,讓火焰更大一點。然後環視四周,見人差不多都到齊了,漫不經心說
    “各位都有漕糧貢運的重責在身,本是不該逡留於此的。
    但總歸昨晚劫掠的事是要弄個明白的,不然誰問起來,都不是我這個巡河長能交代得住的。
    所以,不得已才留了各位。
    但放心,我乘氏李氏雖不是什麽海內豪俠,但做事也有個講究。各位朋友來,自然有酒水,農家糟漿還請各位不嫌棄。”
    說完,拍拍手,示意各位入座。
    孫遜、老周等人自然是老老實實的入了座,跪在草席上,戰戰兢兢。
    而韓況等人沒動,互相看了看。
    還是那個小韓上前,蔑視道
    “姓李的,你也少和爺爺們來這套。這酒水就是你想敬,也要看爺爺們喝不喝?
    少做廢話,有啥招就耍來,我倒也看看這濟水的虓虎,怎就成了病貓了。”
    “哐”一聲,一個酒爵就砸到了小韓的眼角,直接打得他血流滿目。
    李進甩完酒爵,一口吐沫就吐在了地上,斥道
    “什麽樣的閹貨,本以為是沒卵子的,沒想到是醃貨,臭魚爛蝦的東西。”
    見韓況一幹人都已經抽刀在手,他又不屑道
    “爺向來心善,獨自見不得可憐人。所以爺就隻能和大夥一起看了。”
    說著,拍拍手。
    隨後就有兩部曲,從屏風後拖出個血淋淋的披發漢子,一路血路牽到了李進的胡床下。
    韓況等人看到這人,皆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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