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主任說完之後，王燁陷入了沉默，皺眉思考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李主任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在心中忍不住暗自偷笑了一下，畢竟之前王燁做什麽都是智珠在握信心滿滿的模樣，被難住的樣子可不常見啊！
    說句心裏話，手下有這樣的得力幹將，是好事兒也不是好事兒。
    好的方麵自然就不用說了，壞的方麵那就太明顯了，和他的能力比起來，自己這些領導，豈不是看起來像是在屍位素餐
    當然，李主任不知道是，此時此刻王燁憋笑憋的很困難啊！
    在李主任他們這些領導們看來，他們開出的三個條件可謂苛刻至極，但是他們卻不知道，在如今這個野蠻發展的時代，隻要有一個口子，就能鑽出一個可以跑火車的大道，而這些條件，其實根本不值一提！
    不能開除人，那就不開除，在他們看來如同累贅一般的中年婦女、沒有技術的青年，卻不知道在經過簡單的訓練之後，就能快速成為小手工業者。
    而在時代改革的濤濤大潮中，南方就是憑借這些人，生產出大量低廉的手工業品，奮飛掙下的第一筆錢！
    還有工資和補貼，說實話隻要給大企業注入一點最原始的資本，尋找一個正確的發展方向，後續完全可以自身造血越幹越好，根本不需要任何補貼！
    用曾經在廠區搞大碗茶的經驗，來判斷承包後的大集體，這不是在開玩笑嘛
    如果一定要說，唯一會造成困難的就是第三點，當然並不是要上繳企業稅和營業稅，而是物資問題，現如今計劃經濟還是主體，市場經濟比較少，如果想要大批量的購入物資，其實存在難度，而且某種程度來說，甚至還不太合法。
    因為從黑市渠道采購的物資，隻有極少數是國營單位在完成計劃內生產任務後，合法合規超額生產出來的，再經過多次倒賣，進入黑市的計劃外產物，而更多則是通過各種渠道，“倒”出來的計劃內物資，也就是投機倒把中的“官倒”。
    就比如王燁的家鄉，山晉省的煤礦，甚至最誇張的時候，上交給國家的計劃內煤炭，都沒有他們倒出去的煤炭數量多！
    隻不過在這個時代的風口上，窮瘋了的人們什麽都敢幹，最後在多個方麵的角力下，變成了一股浩浩蕩蕩的浪潮，難以遏製。
    “李主任，這條件未免太苛刻了。”
    “咱們不談功勞談苦勞，我也是想為咱們雲台市幹點事情。”
    “但是這......這還怎麽幹”
    時間一分一秒的推移，王燁臉上的表情變的越來越難看了，原本還在心中暗自偷笑，穩坐釣魚台的李主任都要忍不住說話時，王燁終於開口了。
    聽到王燁開口，李主任心裏也是鬆了口氣。
    說實話，工業局甚至整個市委班子、乃至已經上報的省裏，對於王燁提出的這個請求，整體也是保持讚許態度，畢竟國家關於大集體改革的命令已經頒布，在所有人都沒有想法的時候，王燁站了出來！
    這種行為，本身就值得表彰。
    所以說，雖然經過一係列的會議，提出了三個苛刻的條件，但是不代表這些條件不能談，假如王燁真的聽到這三個條件直接萎了，那才是麻煩！
    說句不好聽的，趟地雷的冤大頭沒了啊！
    “對啊！對啊！李主任，通融通融”
    旁邊老廠長也是忍不住附和，滿臉著急的神色，畢竟沒人比老廠長更期待大集體改革，變的越來越好。
    此時此刻，李主任輕咳了一聲然後說道：
    “領導們當然也明白其中的困難。”
    “所以你有什麽問題，大可以說出來，我們商量著來嘛！”
    聽到李主任這麽說，王燁心裏鬆了口氣，自己之所以做出這麽一副苦瓜臉，不就是為了討點好處嘛
    “我有三個問題。”
    “第一個，您說不能辭退工人，萬一他要是不聽話，拒不配合工作呢”
    其實在整個大集體和國營廠的改革中，這個問題是非常突出的，而王燁之所以提高員工福利，本質上也是為了消弭這個問題，目前雖然機械廠整體安穩，但是王燁還是得做好萬全準備。
    而李主任則鬆了口氣，這個問題不出格！
    “簡單，如果真的有這種人，你就寫個條子，退回機械廠，交給老前輩！”
    李主任此話一出，旁邊老廠長瘋狂點頭，而王燁則繼續說道：
    “第二個問題。”
    “您說承包後大集體不再享受計劃內物資，這一點我理解，那我們的生產原料怎麽來啊您總不能讓我們去黑市上買吧萬一買到倒賣的，這不是讓我們犯錯誤了！”
    對於這個問題，李主任大手一揮說道：
    “理論上來說去黑市購買肯定不行。”
    “所以上麵給出了解決辦法，計劃內便宜的物資，你們是享受不到了，但是你們可以使用市場價，購買一些計劃外超額生產的物資，由我們工業局來負責居中對接。”
    “但是提前說好，購買的物資隻能用於生產，不可用於倒賣！”
    “至於最後你們的產品銷售的時候，完全走市場經濟，不需要各種票據！”
    “這可是給你們開了大口子了！”
    聽到這裏，王燁臉上終於浮現出一抹喜色，李主任之所以說理論不行，那就是說偷偷摸摸的可以，而且給出的解決方案，也相當有誠意！
    雖然不能享受計劃內便宜的物資，但是交易不需要用票，這可是大大的便利！
    畢竟現如今，買自行車要自行車票，買電視機要電視票，而票本質上就是一種錢，換句話說，想要購買一台電視機，除了要掏錢，還得想辦法搞票，而搞的主要方式，是去黑市上購買，其價格超過半台電視機！
    “行！幹了！”
    “不過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您必須得給我聯係銀行或者信用社，我需要貸款，否則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啊！”
    聽到王燁答應了，李主任暗自鬆了口氣笑道：
    “好說，你們廠的貨款已經到賬了，到時候你直接打個欠條，給你支十萬！”
    “另外關於產權，會上是這麽決定的。”
    “整個大集體企業，作價十萬元，機械廠以場地出資，占據兩成，我們工業局出資兩萬元，從機械廠購買兩成，剩下的六成，王燁你準備怎麽拿下”
    “你有六萬元嗎”
    最後，李主任笑盈盈的看著王燁。
    對於李主任這個說法，王燁毫不意外，不假思索的說道：
    “沒有，但是機械廠可以把那六成股份，以債權的方式賣給我，而我作為大股東，則以大集體的利潤分紅為擔保，約定在未來五年內本息償還。”
    聽到王燁這麽說，李主任直接懵了，遲疑了一秒說道：
    “如果賠了呢沒有利潤呢”
    在眾人的注視下，隻見王燁攤攤手歎氣說道：
    “那我就把大集體還回去，機械廠把那兩萬還給您，我欠下的利息，用工資慢慢還唄”
    李主任徹底傻眼了，再次追問道：
    “那十萬貸款呢都賠了！”
    而王燁則嘿嘿一笑，然後才說道：
    “當然是找機械廠了。”
    “畢竟，大集體已經還給機械廠了啊！”
    伴隨著王燁的聲音，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片刻後李主任仿佛牙疼一般，倒吸了口冷氣說道：
    “嘶！王燁，感覺你又給我上了一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