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富察貴人(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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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額娘可敢對天發下毒誓,以烏雅氏和烏拉那拉氏全族起誓,以十四弟的性命起誓?從未眼睜睜的看著毒婦戕害龍子皇孫,甚至從未與毒婦同流合汙、為之遮掩掃尾……”
    “若非如此,便要兩族死於非命、無後而終,十四弟受盡酷刑、淩遲而死,皇額娘,這一切的一切,您敢嗎?”
    耳邊聽著他沉怒壓抑至極的聲聲質問,太後神色惶然,像是突然間被重重的打了幾巴掌,麵白如紙,氣息淩亂而粗重,更是下意識的移開了目光,不敢與之對視。
    心口砰砰作響,唯恐壓製不住便要蹦出來一樣,她雖心有城府,可這會兒身子虛弱,思緒混亂,又被毒誓多攝,她開始不受控製的順著他的話去聯想,本就瘦弱的身子正微微發抖,她的母族,她的十四,她可憐的十四……
    當陰謀暴露在陽光之下,連曾經揮舞的刀尖上都是泛著血光的,她要如何才能撇清幹係呢,她要如何才能保全在意的一切呢,老四,老四該死……
    壽康宮內前所未有的寂靜,殿外的宮人們連同竹息全都被無孔不入的血滴子控製住,而殿內隻有那一對世間最尊貴的母子針鋒相對。
    太後隻覺得頭腦發昏,氣血上湧,靜若無聲的殿內好似隻能聽到她粗重的呼吸聲,如何也平靜不下來。
    良久,她緩慢的合上了眼,遮住了其中的恐慌不安,忽而冷笑一聲。
    “皇帝,哀家是你的額娘,是國朝太後,不是罪人,更不是你的犯人!哪怕你如今是皇帝,至高無上,難道連最基本的人倫都不必在乎了嗎?你就是這麽來糟踐你的生身母親的?”
    從她對著毒誓避而不發卻倒打一耙開始,胤禛就已然明白了真相如何。
    他說不上來心裏是什麽感覺,總歸是早有預料,傷心有一點,惱怒有一點,失望有一點,卻都不多,因著他早就知道他在太後心中的地位如何,沒有所謂的期望,便也不會有太大的失望。
    自幼便是如此,無論以往再如何佯裝不在意,也掩蓋不住一個悲哀的事實——他總是不被偏愛的那一個。
    他此刻清楚的意識到,倘若今日坐在皇位上的非是他,而是十四弟,那他的額娘定不會容許親兒的子嗣受損,也不會坐視嫡親的孫兒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哪怕動手的那個人是烏拉那拉氏,也絕無可能。
    既是早已知曉的事實,那麽他並不會再因為它而難過分毫。
    他抬起眼,目光陰沉的打量著她強裝淡定的神色,淡淡開口道。
    “皇額娘竟不是罪人嗎?”
    太後隨即勃然大怒,咬牙切齒道。
    “皇帝!你究竟何意?”
    “哀家是太後!有什麽理由要做那些惡事?死去的都是哀家的孫兒啊!哀家豈能不心疼?”
    胤禛定定的看了她許久,而後麵無表情的移開了眼,冷冷道。
    “心不心疼,隻有皇額娘自己個兒知道,而相不相信,兒子卻要證據確鑿才能下定論。”
    話畢,他便轉身大步往殿外走去,轉瞬間便沒了身影。
    而猛然坐起身的太後卻是大口的喘著氣,她冷汗津津,麵色慘白一片,聽著殿外一陣雜亂的聲響,心裏卻升起一股極為不好的預感。
    須臾,一個麵生的小宮女走了進來,低著頭恭恭敬敬的站在一邊,低聲道。
    “奴婢服侍太後娘娘歇息吧。”
    太後一隻手猛的攥緊了被褥,雙目死死的盯著她,從喉間艱難溢出聲響。
    “竹息呢?”
    小宮女自始至終都低垂著頭,恭聲應道。
    “竹息姑姑有要事忙,想必一時半會是沒空服侍太後的。”
    太後目光一凝,提著的心也慢慢的沉了下去,本就慘白的麵色愈發難看。
    “……其餘人呢?”
    小宮女麵不改色。
    “應是各司其職,忠君愛國。”
    太後絕望的合上了眼,隻覺得渾身都在發冷,胸口的滔天怒意卻無處釋放,隻能裹挾著逐漸冷卻的血液慢慢消散。
    皇帝當真是個合格的皇帝了,這般的涼薄無情,六親不認。
    可憐了她的十四,她的母家,該如何是好啊……
    *
    胤禛迎著夜色大步往養心殿而去,任由身後的血滴子們無聲無息的將竹息以及太後的其餘心腹一起送往慎刑司,以此來得到他早已有預料的答案。
    他腳步不停,麵容被昏暗遮掩,神色莫測,隻側目看向一旁的蘇培盛,吩咐道。
    “你帶人去景仁宮,秘密抓了剪秋與江福海幾人於慎刑司,嚴刑拷打,務必要得到朕所疑心的一切口供。”
    蘇培盛心下一凜,連忙低下頭應了下來。
    “奴才遵旨!”
    瞧著他先一步退下,胤禛的腳步慢了下來,他抬起眼望著天邊的明月,隻覺得刺眼的同時,又莫名的多了幾分溫度。
    他隻在想,不知筠兒是否也在賞月,與他賞的乃是同一輪月。
    筠兒應當還在生悶氣的,生他的悶氣,他要想個什麽法子才能哄她開心呢?筠兒又最是嬌氣,小打小鬧與不痛不癢的賠禮,她怕是遠遠瞧不上的,非要是最誠懇的不可……
    想到這裏,他唇邊縈繞起淺淡的弧度,眸中也有著微微笑意,可轉瞬間,他像是突然間想到了什麽,笑意盡數收斂,眯了眯眼看向了景仁宮的方向,周身氣勢沉沉的同時,麵色也頗為晦暗不明。
    *
    景仁宮。
    皇後正翹首以盼的想要得到永壽宮的壞消息,卻怎麽也沒有絲毫動靜傳出來,與設想中全然不同,她不由得心下不安,大為惴惴。
    耳邊正傳來那兩隻死鸚鵡的聒噪聲,她隻覺得頭痛欲裂,原先還算穩定的頭風之症如今也發作的更加頻繁了點,使得她苦不堪言。
    她捂著額角劇烈的喘息著,目光陰沉的掃過那兩隻鳥,恨不得直接扒皮抽筋,卻還是死死的按捺住。
    而沒過多久,便是蘇培盛匆匆趕來了景仁宮,他手中那根拂塵一端搭在臂彎,而後俯身行禮,雖是規矩不廢,也仍是客客氣氣,卻不見得有幾分尊敬。
    見此,皇後心中“咯噔”一下,強扯出一個笑來,試探性的問道。
    “蘇培盛,可是皇上有旨意?”
    “皇後娘娘,奴才奉皇上旨意……”
    蘇培盛微微一笑,與皇後忐忑的目光相對,卻並不退縮,隻恭聲應道。
    “借您宮中的剪秋姑姑幾人一用,您乃中宮,母儀天下,德澤後宮,更是應當與皇上帝後一心,您說是嗎?”
    皇後臉色一白,手中捏著的佛珠霎時間就掉落在了地上,“啪嗒”一聲,她卻怔怔的沒有任何反應。
    那哪裏是佛珠落地的動靜,那分明是喪鍾敲響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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