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富察諸瑛(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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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
    日光上移,今兒這亮亮堂堂的豔陽天,便是迎娶嫡福晉的日子,王府內紅綢遍布,待到傍晚,就開始了鑼鼓喧天,熱鬧非凡。
    可濯纓閣裏卻一片靜謐,熱鬧吹不到這邊,也無人膽敢打擾。
    諸瑛斜倚在軟榻上,窗戶敞開,一陣涼爽的晚風吹拂,她愜意的眯了眯眼,一隻手端起牛乳茶抿了一口,便曬著沐浴著餘暉打盹。
    圓心今日的腳步聲都輕了不是一點兒,小心翼翼的抬腳退了出去,唯恐打擾到格格此刻的溫馨平靜。
    走到了門口,她抬起頭,望著不遠處滿眼的鮮紅奪目,神色有些低迷,懨懨的對著一旁灑掃的五福說道。
    “小點聲兒,格格睡著了。”
    五福趕忙停了手,將掃把放到了牆根邊上,躡手躡腳的走了過來,也壓低了聲音問道。
    “你看著臉色不好,格格沒事吧?”
    圓心沉默了一瞬,瞥了他一眼,也是在這十幾天內覺得他幹活還算踏實,待格格也殷勤忠心,這才勉強把他當做半個自己人,又歎了口氣,才緩緩說道。
    “格格沒事,隻是今日……到底是個好日子呢。”
    五福聽出了她的未盡之意,也跟著沉默了下來,清秀的麵容有些陰沉,心裏也不太好受。
    自他們格格進府,他就從內務府被送來服侍格格。太監不比宮女,也沒有熬夠年齡就放出宮的待遇,他一心隻想好好當差,攢點銀錢,將來年紀大了也能有個善終。
    他在宮裏熬過了這麽多年,從沒有遇見過像他們格格這麽好的主子,雖一副冰雪冷冽、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模樣,卻最是個心軟和善,善待宮人的好脾氣,他自然是想長久的在主子跟前伺候著,為主子盡忠。
    今兒,是王爺迎娶嫡福晉的日子,過幾日還有側福晉與旁的妾室,前些時日王爺待濯纓閣的恩遇前所未有,可今日就……連他們這些個奴才都覺得心裏很是難受,恐怕他們主兒的心情就更不好受了吧。
    心裏知道是一回事,沒辦法直白的說出來安慰又是另一回事。
    他隻能歎了口氣,似是安慰圓心,又像是說服自己。
    “王爺,說不定今夜會過來呢……”
    “會嗎?”
    圓心覺得希望很渺茫,嫡福晉畢竟是皇上賜的婚,王爺怎麽會如此明目張膽的不給人家臉麵呢?
    不大可能。
    正擔心著呢,殿內傳來一陣輕喚聲。
    “圓心?”
    圓心連忙走了進去,就瞧見主子微蹙著眉坐起身來,微合著眼,正輕輕的揉著眉心。
    “格格,您醒了。”
    “可要傳膳?”
    諸瑛被她攙扶著坐起身來,坐在了妝台前,側目望見院子裏的一片清靜,耳邊是消不去的吵鬧,她神色不變,隻緩緩舒了口氣,淡淡道。
    “不想吃。”
    “悶得慌,出去轉轉。”
    圓心站在她身後,力道輕柔的為她梳發梳妝,心裏雖知曉格格並非自苦之人,也斷不會在這幾日就為了寶親王娶妻便要死要活,心裏卻也是實在擔憂,便輕聲細語的說道。
    “奴婢在灶上燉了燕窩羹,眼下正熱著呢,格格不妨吃了在出去?”
    須臾,諸瑛睜開了眼,看著銅鏡中耀眼奪目的美人,沉默了片刻,便輕輕應了一聲。
    “也好。”
    *
    弘曆覺得有點頭疼。
    許是覺得他這段時間表現的太好了,又或者是這樁婚事是親自賜下的,為表重視,他皇阿瑪竟在今夜親自駕臨了王府,還帶著他名義上的額娘熹貴妃。
    那帝妃二人坐鎮上首,他隻能硬著頭皮與那嫡福晉拜堂成親,又得留在席間招待重客,順帶著表現給皇阿瑪看。
    雍正抬眼瞧著他頗為穩妥的行事,暗暗點了點頭,心裏很是滿意,不由對著一旁的熹貴妃語氣溫和的說道。
    “弘曆成親了,也算是長大成人了,比以往成熟了許多。”
    熹貴妃心下一跳,聽著他話語裏含著的些許讚賞,強忍住那股衝上心頭的喜意,緩了緩神,笑得柔婉溫順。
    “到底還是十幾歲的孩子呢,弘曆日後,全得依仗著皇上看護提點……”
    雖說如今朝中的形勢逐漸明朗,弘曆的儲君之位隱隱也算是有了實質,可到底是沒有板上釘釘,總擔心會有變數,她整日裏也是提著一口氣,眼下聽他這麽一瞬,也算是稍稍放下了心。
    隻待來日,皇帝駕崩,弘曆承繼大統,她這個養母便可以名正言順的母憑子貴。
    雍正雖不知她在想什麽,卻也從她偽裝的極好的眼神中隱約猜到幾分,頓時覺得有些乏味,麵上的笑意也淡了下來。
    他移開了眼,端起手邊的酒一飲而盡,便借口醒酒出去走走,熹貴妃本欲起身跟隨,卻被他擺手製止。
    無奈之下,她隻好順從的作罷,心裏到底對他那一瞬間的態度變化有些沒底,便對著走過去的蘇培盛使了個眼色,後者垂眸領會,低著頭跟了出去。
    弘曆無意間瞧見這一幕,眉頭不由得蹙了蹙。
    *
    出了那熱鬧的大殿,雍正沉沉的舒了一口氣,雙手背在身後,邁著步子往前邊走著。
    如今婚禮已經成事,本該起駕回宮,可他難得出來一次,又喝了幾杯酒,神思懈怠之下,心裏邊不是很舒坦,倒也不想就這麽回去。
    左右弘曆今日才娶福晉,府中又無女眷,倒也不怕衝撞了人,亦或者是,不用擔心誰會衝撞了他。
    蘇培盛跟在他身後,他倒也沒有完全製止,仰頭望著頭頂的明月,有些興致缺缺,漫無目的的吹著風散著步。
    雖是夜色迷蒙,可府中今夜辦有喜事,到處都是燭火通明,一路上滿是穿行的宮人,無不俯身拜服。
    他手裏拿著一串佛珠隨手甩了甩,有些煩惱這種情境,就穿過了這片花園,準備往前邊僻靜的涼亭邊坐一會兒,可等走近了些,卻發覺亭中……正有人在。
    他停下了腳步,借著燭光的映照,隱約瞧見那亭中坐著一個女子。
    一個窈窕無雙,掩映生姿的女子。
    微風拂過,襲來一陣花香,他握著佛珠的手陡然間頓住,緩緩眯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