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腦其實是種珍惜動物，他們盡量演繹了愛情的樣子。
    更難得的是伊萬一把年紀了，還有這口心氣。
    跟大眾薄情寡義的男人比起來，他就可愛了許多。
    宋伊娃看著這樣的他，突然恨不起來了。
    以前以為他也是個薄情寡義、拋妻棄女的人，結果發現他也是個被拋棄的，他倆是一夥的，宋伊娃一口氣就卸了。
    “一把年紀了還臭美。”她嘟囔道：“也不怕媚眼拋給瞎子，他就是打扮的再好看，人家也懶得看一眼吧。”
    語氣沒有多少埋怨，反而有點淡淡的心疼，更多的是恨鐵不成鋼！
    一把年紀了還想不開，上杆子湊過去讓人作踐？
    換位思考，如果是她，再見負心人，她會擺出高傲的姿態鄙視對方！
    程惠道：“他可能隻是想體麵一些，你也知道，一把年紀了，還能見幾次？他想在對方麵前保持一個好形象吧。再說當年，他們兩個誰對誰錯真不好說，更多是陰差陽錯，怨不得人。”
    宋佳倩也沒想過上來就渣伊萬，這不是看著伊萬跟前妻糾纏不清，又拋棄她的風險，她就先下手為強，絕地反擊了嘛。
    “如果是你，你當時會怎麽做？”程惠問道。
    一句話就讓宋伊娃的火氣熄滅了。
    如果是她，她也會做跟母親一樣的事情，甩了渣男，越嫁越好，讓渣男後悔！
    隻是她就是活該被拋下那個？
    宋伊娃眼底有晶瑩閃過。
    程惠繼續勸道：“也許她以為宋家會善待你，也許她當時想著過後把你接走，可是時局變化，她不敢冒頭了，也許總之，都過去了，不要內耗，不要總想著過去的痛苦，忘掉它，就是在救你自己。”
    她難得勸人，是在勸宋伊娃，也是在勸自己。
    不幸的童年需要一生去治愈，她已經痊愈了，也理解那種反複折磨自己的痛苦，看到有跟她相似經曆的宋伊娃，難免憐惜。
    宋伊娃感覺到了程惠的善意，心裏溫暖，她也知道程惠從來沒勸過人，反正她跟在她身邊這麽多年了，第一次聽見她這麽耐心地開解別人。
    其他人，就連高枝疑似失戀她都沒勸一句呢！
    這是不是說，她也有堪比程惠親人的地位了？甚至，更高一點點？
    這個認知讓她興奮起來，過去那些隱痛一掃而空！
    她深吸口氣，笑道：“我知道，現在沒有任何人傷害我，回憶過去，就是我自己在傷害我自己，太蠢了！廠長放心，我不是蠢人，以後都不會了。”
    程惠也知道她是個心思豁達的，說放下，一次放不下，多說幾次就放下了。
    她笑道：“快別叫廠長了，我現在手裏沒什麽廠了，大家廠長來廠長去，我都不習慣了。”
    “那叫程工？不好，不親切。”宋伊娃有點撒嬌道。
    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對著明明比她小好幾歲的程惠，她卻總想像個晚輩似的，跟她撒嬌。
    當然隻是私下裏，辦公室的時候，她隻會端著臉。
    程惠笑道：“要不了幾個月，就可以叫我程總了。”
    明年就開放了，開放了就可以承包工廠，當個體戶，當經理了。
    最先流行起來的稱呼是老板、經理，要很久才會變成這個總，那個總。
    前期小心翼翼發展這幾年，小賣店老板這種體量的人，實在“總”不起來。
    宋伊娃眼睛一亮，興奮道：“程總？您是想”她壓低聲音道：“單幹？可以嗎？”
    她這幾年跟在程惠身邊接待外商，聽多了程惠管這個華僑那個華僑叫這個總那個總，知道“總”是什麽，也知道它跟廠長的區別。
    這可是不亞於地震的大事！
    但是自從76年之後，風氣已經在變化了，她感觸頗深，就算沒感觸，程惠也經常給她灌輸，所以她隻有興奮，沒有害怕。
    程惠點點頭：“是時候了。”
    宋伊娃立刻道：“我要跟著您！繼續給您當秘書！”
    “別。”程惠道：“你先繼續當你的副廠長，你現在的地位，來之不易，未來也很可期。”
    程惠放手那麽多工廠之前，給宋伊娃謀了個不小的職位，而且她現在還要上學，那邊算是半工半讀，能保住這職位不容易。
    宋伊娃臉一垮。
    程惠道：“有用，我現在算是白身，有威望，沒權利，很多事情做起來不方便，你在裏麵，就不一樣了。”
    宋伊娃立刻端正臉色道：“好的，我知道了，到時候您盡管吩咐，隻要不違背原則的事情，我肯定聽您的！”她朝程惠眨眨眼。
    他們廠長從來不做違背原則的事情！他們廠長隻會鑽空子！
    程惠跟她相視一笑。
    她放手之前，把這些年培養的人才都撒出去了，他們雖然都在上學，但是身上都掛著要職，半工半讀，還領著一份工資。
    為此，這些人感激死她了！
    都以為程惠是最後的發光發熱，送他們一程~直上青雲。
    沒想過自己都是棋子，現在貸的款，將來都是要還的。
    不過相信很多人都是樂意還的。
    程惠也沒打算讓他們做違法的事情，隻是在他們的職能範圍內，選擇她。
    跟開放一起發生的，還有價格雙軌製，就是同一種商品，有兩種價格，一種國家定的，很便宜，幾乎成本價，甚至虧本價，一種是根據市場供需定的，價格高了多少倍不止。
    短時間內，各種工廠還是國企，生產資料還是統一分配，統一銷售，一部分低價指定銷售給某些單位，一部分高價賣出去，價高者得。
    至於這低價的，指定銷售給誰，還是由人說了算。
    有便宜不占小烏龜。
    程惠覺得憑什麽別人能占這個便宜，她不能？
    當然這裏麵的度要把握好。
    “倒爺”這個詞，實際是因為這個出現的。
    某些有門路的人，能拿到便宜的條子，轉手就高價賣給有需要的人，輕輕鬆鬆，倒個手的事兒，就血賺躺賺。
    上麵很殺了一批，直到價格雙軌製取消才徹底消失。
    程惠不打算當倒爺，去觸那個黴頭，她就是想買點便宜的原材料，自己生產，沒毛病吧？一點毛病都沒有。
    汽車停在臨時住所門口，程惠就看見了路邊站著的幾個人。
    伊萬和彼得，兩人旁邊站著一位風韻猶存的中年女人。
    女人站在那裏，身姿優雅，一身香奈兒套裙，頭戴禮帽，貴婦裝扮，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看起來不再年輕，得有50多歲。
    這個年紀此時在國內絕對可以稱一聲“老太太”，但是在她臉上，這稱呼叫出來就不合適了，這最多是個阿姨。
    程惠猜到她的身份，看向宋伊娃。
    宋伊娃已經僵在那裏，不想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