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拉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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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晚上,趙煦用過晚膳,正準備去花園散步消食。
    馮景就來通報:“殿下,保慈宮皇太後殿祗候老宗元,奉娘娘旨意來了!”
    “老宗元?”趙煦微笑起來。
    這可是個熟人!
    上上輩子趙煦殿中的祗候內臣就是此人了。
    趙煦親政後,就被貶出了京城。
    之所以沒取其性命,隻是念及九年朝夕相處的感情罷了。
    不然,杖斃都是輕的!
    “請他進來說話吧!”趙煦保持著笑容。
    “是!”
    片刻後,一個身材瘦弱、白皙,約莫三十歲上下的內臣,就被帶到了趙煦麵前。
    “臣,皇太後殿邸候宗元,敬問延安郡王無恙!”
    趙煦點點頭,道:“我無恙!”然後,他就坐直了身體,審視了一下這個上上輩子的熟人,結果趙煦發現,哪怕是曾經和他朝夕相處了幾近九年的老宗元,他也差不多將對方的模樣忘掉了。
    便在心中感慨了兩聲,才接著問道:“太母遣邸候來,可有旨意?”
    老宗元低著頭答道:“娘娘有感殿下純孝,是命臣來給賜殿下玩物……”
    說著就要從懷中取出一份禮表來。
    趙煦搖搖頭,道:“太母好意,我心領了!”
    “然則,我正是讀書之時,不可玩物喪誌也!請祗候轉告太母,便言:太母慈愛,孫臣感激涕零,然孫臣已立誌讀書,太母若賜,請賜聖人經書!”
    說完,趙煦就對馮景招手:“馮景,且將老祗候送出殿去!”
    上上輩子,在高太後陰影下蟄伏、學習了整整九年。
    趙煦還能不知道,高太後這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又如何不知道,他該說什麽話,才會叫高太後開心?
    ……
    老宗元回了保慈宮,見了高太後,將在慶寧宮中的事情,說與高太後知曉。
    高太後聽完,沉默片刻,才道:“果是天佑大宋乎?”
    迄今為止,六哥在她麵前表現出來的是孝順,是聰明,是懂事,還有好學。
    幾乎就是她心目中完美的孫子。
    於是,就將粱惟簡叫到她麵前,低聲問道:“老身聽說,汝妻子擅長女工?”
    粱惟簡俯首答道:“賤內粗藝,不值入娘娘眼!”
    “著她私下秘縫一件小兒袞服,以備非常之時!”高太後吩咐著。
    粱惟簡抬起頭,有些錯愕,然後迅速的低下頭去:“臣明白了!”
    然後,高太後對老宗元道:“六哥既愛讀書,汝明日便去翰林學士院,命學士院有司,上《春秋》之經義,送去慶寧宮,著六哥好生研讀!”
    王安石推崇孟子,要‘一道德、同風俗’,批駁《春秋》為斷爛朝報。
    高太後就反其道而行之,賜春秋與皇子。
    ……
    翌日,趙煦如同往常一樣起來,洗漱完畢,正欲用早膳。
    老宗元就又來了,他還帶來了,高太後賜的書。
    《春秋》。
    趙煦命馮景將高太後所賜的春秋接下來,當著老宗元的麵,放到自己的書案上,表示一定會認真學習。
    待老宗元一走,趙煦走到書案前,看著那幾本嶄新的書籍。
    “太母果然是太母!”
    不過,趙煦會認真的讀這些書的。
    他不僅僅會認真讀,還會做記注,不僅僅會做記注,還會寫讀後感。
    寫完之後,還會命人送去保慈宮,給高太後看。
    上上輩子為君十五載,又留學十載。
    趙煦已經知道,事情是做給人看的。
    就如禮法,是做給活人看,而不是死人看的一樣。
    便讓馮景搬來椅子,他坐上去,瘦弱的小小的身體,靠著椅背,多少有些滑稽。
    但他依然坐著,端端正正的坐著。
    然後,拿起一本春秋,開始閱讀起來。
    說起來,也是奇怪,自從在慶寧宮中醒來,重歸少年之後,趙煦已經很久沒有咳嗦了。
    可能和趙煦隻喝過濾後的白開水有關,也可能和他規律的作息有關。
    不管怎樣,他的身體,確實比上上輩子要好。
    想到這裏,趙煦就對馮景道:“馮景,替我去太醫局,招呼一聲,著太醫錢乙,明日入宮為我診脈!”
    想了想,趙煦補充道:“再與太醫局吩咐:往後太醫錢乙,每五日入宮,為我診脈一次!”
    這是趙煦在現代學到的經驗。
    要想身體好,定期體檢少不得。
    如今,沒有那些現代的儀器,就隻能讓錢乙,多辛苦辛苦了。
    五天診脈一次,應該就可以將疾病扼殺在搖籃之中。
    如此,善戰者無須赫赫之功!
    ……
    當天下午,高太後想起了自己賜給慶寧宮《春秋》的事情,於是招來劉惟簡詢問。
    劉惟簡自然不敢隱瞞,
    “六哥果真在讀書?”高太後聽完粱惟簡的報告,頓時就奇了。
    雖說,皇宋皇子們,喜愛讀書,不是什麽新聞。
    可六哥才多大?
    八歲的孩子啊!
    旁的孩子,這麽大的時候,會知道要讀書?就算知道得讀書,他們有那個自律心嗎?
    這六哥也太懂事,太乖巧了!
    粱惟簡低頭答道:“奏知娘娘,慶寧宮中諸人皆言:延安郡王今日早起之後,便為大家抄寫佛經,然後讀娘娘所賜之經書,還曾與人言:太母厚愛,賜我經書,奈何我年幼愚鈍,多有不解之處,實在慚愧,恐有負太母厚愛!”
    這些事情,粱惟簡知道,他不說其他人會說的。
    在這個世界上,有的是人,會願意替那位深居於慶寧宮的皇嗣揚名!
    而且,粱惟簡還明白,在這個事情上,他但凡有一個字隱瞞,一旦被查出來。
    那就是大罪!
    死全家的那種!
    更將授人以柄,外朝的士大夫們隻要聽到一點風聲,就會拿來做文章——看吧,我們都說了,閹寺之人,不值得信任吧?!
    “這樣啊……”高太後內心是欣慰的。
    不僅僅是因為六哥懂事。
    更因為六哥對她的尊重!
    她賜下的經書,六哥真的在讀!
    這種尊重,這種態度,讓高太後非常受用,也非常滿意。
    “官家真是好福氣!”高太後說道:“老身有此佳孫,甚幸之!”
    在高太後身邊的粱惟簡,深深低下頭去,他知道的,該押注了!
    ……
    注:祗候,恭候、順服之意。續資治通鑒長篇記載‘……粱惟簡兼太皇太後殿祗候,老宗元兼皇帝殿祗候’記在四月八日密記條。
    注2:續資治通鑒長篇卷三百五十一記載:神宗彌留,後赦中人粱惟簡:令汝婦製一黃袍,十歲小兒可衣者,密懷以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