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四十九章 張茂則之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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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豐八年九月乙卯(24),福寧殿中。
    “這個蔡確……”趙煦放下手裏的奏疏,就笑了起來:“幾個月不聲不響,一下子就給朕寫這麽肉麻的上書……”
    “不過……”趙煦看著上麵的文字,嘴角露出笑意:“這確是個忠臣!”
    蔡確有很多很多毛病。
    但這些毛病在一個‘忠’字麵前,變得微不足道。
    這位可是在趙煦的上上輩子,豁出性命,聯絡燕達和宰執要逼宮太皇太後的大忠臣!
    ‘丞相率百官,達率將校,以死爭之,唯死而已!’
    燕達的話,可是有無數證人作證。
    錯非是為了保護像蔡確、燕達這樣的忠臣,趙煦根本沒必要這麽頻繁的去保慈宮賣萌。
    蔡確的奏疏剛剛看完,通見司便又送來了一封上書。
    趙煦打開一看,眼皮子就跳了一下:“司馬光?”
    然後他就笑了起來:“司馬光怎想起來給朕上書了?”
    他可聽說了,司馬光在陳州做的事情。
    上任後,抓著一個低級官吏的錯繆,就將之打入死牢處死。
    判詞寫的非常漂亮,甚至引發了許多士人的稱讚。
    可在有心人眼中,這卻是將其不擅長實務的缺點暴露無疑的證據。
    好多人的濾鏡,因此破碎。
    文臣是什麽?
    治世之臣啊!
    治世之臣,怎麽能靠殺人立威?
    便是當年的張乖崖,也是在收服了上下人心後,才挑了一個胥吏立威。
    司馬光倒好,州城上下都還沒歸心呢,直接殺人立威。
    這純粹是在激化矛盾!
    也就隻能安穩三五個月三五個月後,被試探出虛實的司馬光,就得迎接整個陳州上下官僚的報複。
    那些在陳州當地盤根錯節的胥吏們,有的是法子在合理合法的範圍內,給知州添堵。
    叫他政令不出府衙。
    甚至給他搞出一個大新聞來,叫他在天下人麵前丟臉。
    不過,司馬光能在陳州待過五個月嗎?
    不會!
    所以,有些人據此給司馬光洗地,說什麽:此乃司馬相公故意為之,自有玄妙在其中,凡夫俗子豈能知曉?
    探事司的人,將這些事情上報到趙煦這裏。
    趙煦對此,隻評價了兩個字:嗬嗬!
    司馬光要是真的能有什麽深遠的目光,也不至於在洛陽寫書一寫就是十五年了。
    他呀,純粹就是真的不擅長民政而已。
    趙煦想著這些事情,就拿起司馬光的上書看起來。
    司馬光的文字,還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同時,也看得出來,他用了感情。
    隻是……
    趙煦看著司馬光在上書之中,引用的那些故事、典故。
    “朕這麽像隋煬帝?唐玄宗?”
    趙煦看著,搖了搖頭,心中多少有些不開心。
    提誰不好?怎麽提那兩位?
    詛咒朕?
    不過趙煦也沒怎麽放在心上,畢竟大宋文臣士大夫們就這脾氣,就這性子,趙煦也習慣了。
    此外,司馬光在上書之中,老生常談的那些東西,也讓趙煦看著歎息。
    “天下財富自有定數?”
    “聖主不與民爭利?”
    趙煦微微歎息著:“司馬相公啊,時代很快就要變了!”
    若天下維持不變,世界保持現在這個樣子也就罷了。
    偏偏,世界已經走到了十字路口。
    大宋命運也將迎來立國以來最強考驗——女真和蒙古,將要次第崛起。
    蒙古且不談,單單就是一個女真。
    就不是現在的大宋能硬抗的。
    想活命想保住現在的江山社稷,趙煦別無他法。
    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趙煦很清楚自己的角色和自己在做的事情。
    將司馬光的上書看完,趙煦微微籲出一口氣,然後對馮景吩咐:“馮景,磨墨吧!”
    “我要給司馬公寫回信……”
    司馬光,還是很重要的。
    他是舊黨赤幟,重要的是,他沒幾個月活頭了。
    這就實在是趙煦最喜歡的大臣了。
    就像程顥一樣,程顥一死,隨著程頤獻上程顥遺表和那一本薄薄的《識仁》。
    程顥的學術思想的解釋權,也就到了趙煦手中。
    司馬光亦然。
    隻等他死,司馬光的一切,就都成為了趙煦所有的私有物品。
    難道,還有人敢質疑,司馬光臨終之前寄予厚望,並對其尊重、親近有加的天子?
    到時候,趙煦就完全可以拿著司馬光當幌子,去打壓甚至貶黜那些舊黨極端派。
    “是!”馮景立刻上前,替趙煦攤開紙張,用鎮紙壓住,然後開始磨墨。
    ……
    保慈宮。
    太皇太後拿著手裏的密報,又看了一遍。
    這已經是她今天看的第三遍了。
    自張茂則、梁從政去了河南府,出任山陵按行使後,梁從政就以五天、三天為間隔,不斷向她報告著張茂則的言行。
    起初,一切還好。
    所以,梁從政是五天一報。
    可,隨著梁從政漸漸地將匯報節奏,變成三天一報。
    張茂則的言行,就有些過火了。
    譬如梁從政曾報告,張茂則在巡視先帝山陵時,曾‘口出不敬,多有汙穢難言之語’。
    又曾‘臣聞山陵吏言:張內使屢言先帝過失隱有為先帝崩逝竊喜之色……’
    這些東西,看的太皇太後上火。
    也讓她心慌!
    若官家知道了,會不會以為張茂則的想法就是老身的想法?
    而到了最近,梁從政的報告,已經到了一天一報的地步!
    而張茂則的所作所為,也越發的讓這位太皇太後血壓飆升。
    像今天這封送到她手中的報告,雖然隻報告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九月癸醜,山陵按行使張茂則,私下砸毀器物,似有怨懟之情,隱有狂悖之行。
    但卻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思慮良久良久,太皇太後慢慢閉上眼睛。
    她想起了官家在她麵前,給高公紀請功時的神情,也想起了張茂則在先帝駕崩後做的那一係列事情。
    特別是他還曾和揚王顥有過的小動作。
    太皇太後終於下定決心。
    “張茂則,不要怪老身……”
    慈聖光獻皇後,將張茂則托付給她。
    她一直也很照顧。
    可這個內臣實在太不識趣了。
    在宮裏麵就敢給官家上眼藥,去懷疑官家。
    這也就罷了!
    到了先帝山陵,居然還敢狂言、悖行。
    將來,他要回了宮在官家麵前,若依舊如此胡言亂語,叫官家起了疑心,開始調查那些事情。
    那些立儲前後的事情。
    揚王在先帝彌留之際的所作所為。
    這得死多少人?
    “粱惟簡!”太皇太後輕聲喚著。
    粱惟簡從帷幕外,走了進來:“娘娘……”
    “去將張士良叫來!”太皇太後吩咐道。
    “是……”
    兩刻鍾後,管勾皇城司公事張士良到了太皇太後麵前。
    “娘娘有事傳召臣?”張士良跪下來問道。
    太皇太後將左右全部屏蔽,隻留了粱惟簡和張士良在自己麵前。
    然後就對張士良道:“老身欲命汝去一趟永裕陵……”
    “將這些奏疏帶過去,仔細查一查……”
    梁從政這些時日不斷發回來的報告,被太皇太後送到了張士良手中。
    張士良恭恭敬敬的接過來,磕頭問道:“敢問娘娘,要臣如何做?”
    太皇太後看向他,道:“若查實了……帶張茂則去永昭陵……”
    “在慈聖光獻皇後神靈之前,代老身賜他一杯美酒……讓他去和慈聖光獻謝罪!”
    “對外就說,張都知上表,以年邁請歸永昭陵,為慈聖光獻皇後守陵……”
    張士良咽了咽口水,問道:“若是不實呢?”
    “那就將梁從政帶回來……”太皇太後道:“老身倒想知道是誰給他的膽子?!”
    “臣明白了!”張士良叩首再拜。
    太皇太後卻叫住了他:“多帶些人去……把老宗元一起帶上!”
    老宗元是太皇太後殿邸候。
    也是太皇太後現在最信得過的內臣之一。
    “臣明白!”張士良自然知道,這種事情,從來都是一主一副,互相監督,以免有人學王繼恩欺君、矯詔。
    今天狀態差勁的死,老是打瞌睡。
    嗯,明天開始還債!
    先還兩位萌主的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