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 大宋養士百二十年,仗義死節就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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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祐元年閏二月甲寅(26)。
    趙煦早上起來,照例去了禦花園中鍛煉身體。
    他現在已經開始晨跑了。
    當然,控製在五百米上下的距離,每跑一圈就會休息一會,喝些水,讓身體適應。
    同時,他還會做些舒展筋骨的運動。
    錢乙依舊是雷打不動的每五天就來給趙煦診脈一次,同時記錄心跳、呼吸,以及大小便情況。
    按照錢乙的說法是——陛下龍體愈健,實乃天下之幸。
    這也不是拍馬屁,而是真的。
    因為在上個月,趙煦感冒了一次,還有些發燒。
    結果沒兩天就完全康複。
    這在他的上上輩子,是不可想象的。
    哪次生病感冒,他不得折騰十天半個月的?
    這讓趙煦越發重視每天的晨練。
    同時,在經筵之後,他也會和伴讀們一起,跟著種家兄弟鍛煉個小半個時辰。
    在禦花園裏鍛煉完畢,趙煦回到福寧殿,在宮女們服侍下,沐浴了一番,換上幹淨的衣服。
    他正準備著稍作休息,就去慶壽宮和保慈宮問安。
    向太後就已經帶著人,來到了福寧殿。
    趙煦趕緊迎出去“母後怎來了?”
    “來看看六哥。”向太後微笑著說道“順便,也給六哥帶些點心。”
    說著,文熏娘便將一個食盒,呈遞到了趙煦麵前。
    趙煦打開一看,頓時眼前一亮。
    有用著奶油、蜂蜜還有蔗糖製造的滴酥,這種點心的賣相,甚至比趙煦在現代見過的那些花裏胡哨的點心還要漂亮。
    雖然隻是指甲蓋大小,但一枚滴酥上,都有著複雜、典雅的螺旋紋。
    幾乎和藝術品一樣,讓人看著就已經食欲大開。
    也有著看著簡單,實則內裏有著多種餡料的糕點。
    還有著如今這年月,官民都一致好評的蜜煎幹果——其實就是和現代的冰糖葫蘆差不多的零食。
    隻是選用的果子,不是山楂,而是時下人們所喜歡的那些幹果。
    比如櫻桃幹、桃幹、龍眼幹一類。
    這樣的零食,也是汴京城裏最暢銷的零食。
    當然了,皇帝家吃的要精致、幹淨,也更昂貴就是了。
    趙煦拿起一枚滴酥放入口中,嚐了一口,立刻就笑起來“母後,這點心真甜!”
    向太後笑起來“六哥喜歡就好!”
    “不瞞六哥,這些點心,都是熏娘和幾位我宮中的尚宮一起做的呢。”
    文熏娘頓時紅著臉,低聲道“奴家手藝粗鄙,讓官家見笑了。”
    文熏娘入宮,也有好幾個月了。
    小姑娘也開始進入了發育,胸脯開始微微鼓起,就是性子似乎還是沒變,特別是害羞的時候,說話總是如同蚊呐。
    趙煦看了看這個小姑娘,就柔聲謝道“辛苦熏娘了。”
    “能服侍官家,是奴家的福分。”文熏娘依然低著頭。
    說話間,趙煦就已經扶著向太後,走到了內寢,坐到了內寢的坐褥上。
    左右侍女,奉來茶水,文熏娘則默默的站到了向太後身邊。
    向太後看著坐在她身邊的趙煦,就微笑著問道“六哥,昨日在開封府,聽說是責罰了不少人?”
    趙煦點點頭,答道“母後是不知道,有些人,簡直壞透了!”
    “特別是那個叫張吉的勳衛郎中,不僅僅在其父親死後,忤逆父親的遺願,一度想將妹妹嫁給他人為續弦,就為了多拿兩千貫聘禮!”
    “不僅僅如此,此人還膽大妄為,私吞本該屬於妹妹的嫁妝!”
    “實在是可恨!”
    趙煦說著,就變得嚴肅無比,甚至有些咬牙切齒的模樣。
    向太後見著,不免心中一動,想起了這個孩子的身世。
    先帝早棄天下,留下六哥和她這孤兒寡母的在宮中。
    她又想起去年的這個時候,她自己當時的惶恐和害怕。
    於是,看著趙煦的神色就變了。
    “六哥說的是,這種無父無母,不忠不孝之輩,正當嚴厲責罰!”向太後沉聲說道。
    她也理解了這個孩子,為何會對張吉下那麽狠的手了。
    這樣的人,都不嚴懲的話。
    豈不是可能壯亂臣賊子的膽子?
    所以,那張吉純粹是撞在槍口上了。
    外人的猜測、懷疑,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這孩子這麽善良,這麽寬厚。
    會為了幾個銅錢,就不顧勳貴體麵?
    分明就是那個張吉做差了事情!
    不然,為何隻有張吉被追毀出身以來文字,還刺配沙門島?
    為什麽其他人,最多也就是編管罷了?
    “隻是,六哥……張吉乃是功臣之後,其高祖是真廟、仁廟時期的元老重臣徐國公張耆。”向太後輕聲說道“這張吉固然是罪該萬死,但六哥是天子,天子要有寬宥之心,不能絕人祭祀香火啊!”
    追毀張吉出身以來文字、刺配沙門島。
    等於是將整個張家都一網打盡。
    所有人都沒有好果子吃,都會打入另冊。
    這才是追毀出身以來文字最讓人恐怖的地方——連坐。
    而且不是一代人,是整整三代人。
    趙煦對此,自然是早有準備的,他嗯了一聲,看著向太後,道“母後的意思,兒臣自然知曉。”
    “隻是,若是罰的太輕了的話,兒臣擔心,從此以後風氣敗壞,國將不國。”
    “諸勳貴外戚家族子弟,恐怕會越發放浪形骸,無視國法。”
    “六哥說的是……”向太後點頭讚同。
    作為士大夫家教出來的皇後,她的屁股自然會傾向於士大夫。
    同時,向太後也明白,這個事情,六哥說得對。
    假若連張吉這樣的人都得不到嚴懲,那麽國法的威嚴就要蕩然無存了。
    一個小小的勳衛郎中,都敢忤逆父親的遺願,都敢扣留妹妹的合法財產,卻沒有得到懲罰。
    這對整個社會的風氣,都會產生巨大影響!
    搞不好,會有無數孩子,活不到成年。
    “但,總該給徐國公,給真廟、仁廟留些體麵才行。”
    這也是無數人的訴求。
    從昨天下午開始,就已經有人開始入宮說情了。
    今天一大早,更是出現了好幾個命婦入宮,來向兩宮說情。
    好多人都說,張耆乃是國公,還當過宰相,又是章獻明肅生前最信重的大臣,再怎麽樣也要給一個體麵。
    老實說,向太後一開始根本不想管。
    可是慶壽宮那邊,也來勸說她。
    都說那個張吉是個壞事的,但張家的其他人並無罪。
    所以,讓她來勸一勸。
    當然了,也隻是勸一勸。
    官家真要如此,攔得了一時,攔不住一世。
    高家、向家也不可能為了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張家搭上自己的前程。
    趙煦迎著向太後的目光,點頭道“既然母後這樣說了,那兒臣看在母後的麵子上,也看在徐國公侍奉兩代先帝的情分上,略做寬宥吧。”
    向太後頓時笑起來。
    趙煦卻道“隻是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當編管偏遠軍州,以儆效尤!”
    “應當的,應當的。”向太後微笑起來。
    張吉的死活,壓根就沒有人關心。
    勳貴外戚關心的隻有一個事情——不能開將一個勳貴外戚子孫,直接追毀出身以來文字,刺配沙門島這樣的先例。
    趙煦也跟著笑起來。
    在大宋,皇帝一般情況下,在外戚、武臣麵前,都是唱紅臉的。
    那麽問題來了,誰唱白臉?
    答案是文臣!
    不要被史書上,那些文臣的驕橫、狂妄,蒙蔽了眼睛。
    事實是——文臣們在武臣、勳貴外戚們麵前的驕橫狂傲,是皇帝慣出來的,甚至是有意引導而成的。
    在大宋,很多事情,根子向上追溯,問題都出在皇帝身上。
    譬如說,狄青被貶出知。
    仁廟真要保,難道還保不住?
    恐怕,仁廟也想讓狄青出知,才是問題的關鍵。
    所以,在大宋就出現了一個奇跡般的景象——哪怕是農民暴動、兵士作亂,他們打的旗號,多半也是反貪官不反朝廷。
    而趙煦在這個事情上,可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從來不輕易當惡人。
    壞蛋都是別人!
    ……
    門下省。
    給事中彭汝礪,看著被送到他麵前的詔書草稿。
    他的眼睛立刻放出銳利的光芒來。
    彭汝礪當即說道“此亂命也!”
    “中書舍人為何草詔?”
    他提起筆,直接在這詔書下麵,寫下自己的意見勳衛中郎張吉,不忠不孝,無信無義,此陛下當眾之明言也,追毀張吉出身以來文字,刺配沙門島,更乃陛下聖裁也!
    朝野皆以為善,何故如今僅止編管?
    此定是有小人,讒言兩宮,蠱惑天子!
    給事中臣汝礪,不敢奉詔!
    直接毫不客氣的將這道詔書打回去。
    這是他的權力!
    中書省製定,門下省複核,尚書省執行。
    三權分立,互相製衡,互相牽製。
    除非,皇帝通過翰林學士,直接宣麻拜除或者布告天下。
    不然,任何人事任命、法令政策,都必須得到門下省給事中的附署。
    給事中不同意,皇帝就隻能換一個人。
    且不談彭汝礪,為人正直,剛正不阿,素以清正聞名。
    換任何一個士大夫,在他的位置上,都必然做出和他一樣的選擇!
    這是什麽?
    這是天上掉餡餅了,送名聲來了。
    來吧!
    你們這些邪惡的外戚勳貴來吧。
    吾,一聲正氣,不懼爾等魑魅魍魎,見不得人的小人!
    絕不會被爾等嚇到!
    大宋養士百二十年,仗義死節就在今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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