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十章 趙官家們的用人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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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煦的動作,殿上的大臣們,自然不知道,但帷幕內的兩宮,卻都留意到了。
    於是,向太後等郭忠孝退下後,就在帷幕中問道“六哥,出了何事?”
    趙煦笑了笑,道“母後,沒什麽大事,隻是明州知州報告,地方上出現了一股悍匪為亂,截殺路過商賈。”
    “兒已命陳睦出兵追剿,應無大礙!”
    “哦!”向太後聽著,便沒將這個事情放在心上了。
    沒辦法,大宋社會上,別的不多,英雄好漢多如牛毛!
    前不久,廣南東路不就出現了地方豪強,以妖術蠱惑鄉民為亂,發展到圍攻州城的事情嗎?
    向太後對這些事情,已經習慣了,麻木了。
    ……
    宴席散後,群臣各自拜辭。
    各國使者,也都依次拜辭。
    而宗室、外戚大臣們,則簇擁著趙煦與兩宮,回到大內的慶壽宮,這就是要關起門來,慶賀趙煦的聖節。
    回到慶壽宮後,首先來到趙煦麵前道賀的,自是揚王趙顥、荊王趙覠這兩位皇叔。
    說起來,趙煦也是很久都沒有見到揚王趙顥了
    趙煦上次見他還是向太後生辰。如今,已過去了一個多月。
    趙顥依舊是老樣子,整個人無精打采,一副了無生機的模樣。
    倒是荊王趙覠,看上去神采飛揚,容光煥發。
    這也正常!
    趙顥自趙煦登基後,就一直被軟禁在親賢宅中。
    兩宮都派了人,日夜監視他,就怕他搞出什麽大新聞來。
    趙煦也不放心,特意賜李憲宅於鹹宜坊中,讓李憲幫著看著些。
    同時,趙煦還生怕這位皇叔的日子不夠精彩。
    每次推恩揚王的時候,都會推恩那位大宋孝子典範,他的堂兄,趙顥的世子趙孝騫。
    就這麽一路讓元豐八年不過是端州刺史的趙孝騫在兩年內,不斷高升,如今已升到了渭州防禦使。
    作為孝子,趙孝騫自然是遵從孝道,每隔七天都會去長寧宮中看望生母馮氏,還經常去其外家,故宰相馮拯府上走動。
    有了這麽一個大孝子,趙顥的生活,隻能說是多姿多彩。
    趙覠就不一樣了。
    趙煦對這位四叔,素來親厚。
    知道荊王喜歡書法,就將崇文院裏收藏的曆代名家真跡,都開放給趙覠,任由其臨摹、拓刻。
    更賜下了包括定武本在內的,蘭亭集序石刻的拓片。
    同時,因為趙覠喜歡醫術,所有翰林醫官院的國醫,都被允許前往親賢宅與荊王交遊。
    而趙覠的幾個兒子,更是都被趙煦推恩,不斷升官進爵。
    其長子趙孝弈,兩年間,就已從欽州刺史,升到了賀州防禦使,官爵與趙孝騫相當。
    其他幾個兒子,也都是雨露均沾,說是一年三遷也不為過。
    有事沒事,趙煦還會賜給金銀財物給堂兄弟們。
    自然,趙覠的生活,完全沒有任何壓力,可以愜意的追求他所想要的一切。
    以至於他今年又給趙煦生了一個堂弟,兩個堂妹。
    真真是人生贏家!
    “二叔要保重身體啊!”看著萎靡的趙顥,趙煦忍不住的說道。
    萬一死的太早,沒有享受到將來的福報,如何是好?
    趙煦可期待著,他那位親愛的嬸嬸,將來從長寧宮出來後的表演。
    趙顥無精打采的拜道“多謝官家關愛!”
    “臣……隻是昨夜未能安睡……”
    趙煦瞧著,當即將臉一板,看向在一旁的趙孝騫“大兄(趙孝騫是趙煦這一脈的老大),怎麽回事?為何二叔昨夜沒有睡好?”
    “兄是二叔長子,要多孝順,多侍奉!知道了嗎?”
    趙孝騫敷衍的跪下來,拜道“諾!”
    對趙顥這個生父,他是恨不得最好馬上暴斃!
    這樣,他才好從長寧宮接回生母,好生侍奉,同時也才好將家裏那幾個孽種統統趕走。
    趙煦看著,在心中搖搖頭,但也不好多說什麽,隻能叮囑“二叔,當保重身體。”
    “朕會給太醫局下詔,命太醫局每隔五日,就遣人登門,給二叔診脈!”
    對趙煦來說,他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趙顥能長命百歲。
    最好是能親眼看到,那位如今在長寧宮的王妃如何給他戴帽子,也最好是可以能享受趙孝騫這個大孝子‘無微不至’的關愛與孝心!
    上上輩子,趙顥四十七歲就死了。
    太遺憾了!
    好多花樣都還沒有玩呢!
    太皇太後在一旁,看著趙煦與她的兩個兒子之間的親密互動,尤其是與趙顥之間的互動,心滿意足的點了點頭。
    她看得出來,這個孫子,對兩個叔叔是真的友愛!
    尤其是揚王趙顥,簡直是無微不至的關懷!
    這就夠了!
    ……
    兩位皇叔之後,自是宗室長輩,以嗣濮王趙宗暉、大宗正趙宗晟、同知大宗正趙宗景等為首的濮王係的拜賀。
    趙家到趙煦這一代,宗室人口,已經繁衍了上萬之多。
    不過,經王安石變法的改革,真正的宗室人口,被控製在了兩三千左右。
    其他宗室旁支,都被允許自尋出路。
    經商的、種地的、讀書的、當官的都有。
    同時,宗室待遇也被對半砍了一次。
    總的來說,負擔是有,但不大,每年在宗室待遇上的財政支出,不過百十萬貫。
    其中大頭,還是給了揚王、荊王以及嗣濮王等核心。
    像是一般的宗室,就隻能吃俸祿,生活過的並不輕鬆。
    所以,這些宗室就隻能靠著嫁女兒,賺些彩禮補貼生活。
    這也就難怪,大宋的宗室們,越發的不安分。
    以至於都鬧出了趙世居謀逆案了。
    作為趙家的家長,趙煦對此是比較憂慮的。
    宗室們,特別是中下層的宗室,還是得給他們找出路才行!
    讓他們具備自食其力的能力。
    就是,現在時機還不成熟須得等等。
    ……
    在宗室之後,就輪到外戚們了。
    外戚,自是以滎陽郡王曹佾為首。
    曹佾又老了幾分,整個人看上去,也都是巍巍顫顫,連走路都需要人攙扶了。
    但他依然堅持帶著外戚們,對趙煦行禮拜賀。
    趙煦自是連忙起身,表示不敢接受,然後扶起老國舅“舅祖,我早說過了,私下場合不必多禮……”
    對於曹家,趙煦還是很看重的。
    所以,給了很多好處。
    不僅僅給其在汴京內外的許多商業,開了綠燈,還開放了許多技術給曹家名下的工坊。
    就連如今還在整合質庫的抵當所,趙煦也私下指示了賈種民,給曹家留一個名額。
    而曹家自然是投桃報李,在很多事情上,都為趙煦衝鋒陷陣。
    尤其曹佾,充分發揮曹氏外戚深耕大宋朝堂數十年的優勢。
    在好多事情上,都充當了鼓吹手。
    韓絳的改革,能夠落到實處,是離不開曹家、高家、向家、劉家、楊家等外戚的配合和支持的。
    這也是封建社會的常態。
    除非可以打破原有的利益體係,重塑新的利益集團。
    不然,就必須得到舊的利益集團的支持與配合。
    否則,這些人或許成事的本事沒有,壞事的本事是一定有,而且非常大!
    王安石變法,之所以失敗,一半以上的原因,就是汴京城的宗室外戚,一直在和新法、新黨唱反調。
    王安石兩次罷相的背後,都藏著這些人的黑手。
    所以,趙煦在慶寧宮醒來的那一刻就已經知道。
    他想要做事的話,就得先喂飽這些人。
    就像他在現代看過的那部電視劇中和珅和大人的救災理論一般——隻有先喂飽當官的,才能救災。
    當官的沒有喂飽,災民肯定不會有吃的!
    這個道理雖然很歪,但卻是真理!
    多少事,都是壞在這些人手裏的?
    旁的不提,前段時間,趙煦撲買綾錦院的時候,要不是曹家、高家、向家、劉家、楊家幫著他彈壓下去了其他外戚、宗室家的不滿,還逼著那些人吐出了大筆利益。
    趙煦那裏能這麽輕鬆、簡單的,完成綾錦院私有化?
    信不信,在一開始,他就要遇到在京諸司、諸場坊的強烈反對!
    這些人完全可以利用他們把持、控製諸司百年的經驗,讓諸司衙門停擺。
    曹佾看著那個攙扶著自己的少年官家,他誠惶誠恐的道“官家是君,老臣是臣……”
    “無論如何,君臣之禮不可廢啊!”
    說著,他就感慨起來“官家是明君,仁君,奈何老臣老朽,已沒幾年時間了……”
    “若老臣能年輕十歲,那該多好啊!”
    趙煦一聽,就明白了,老國舅這是在給他遞話呢!
    趙煦立刻就道“舅祖何出此言?”
    “以我看來,舅祖老當益壯,定可長命百歲!”
    “唉……”曹佾歎道“老臣的身體,老臣是知道的……”
    “怕是沒幾年活頭囉!”
    “而諸子頑劣,子孫不孝……恐怕……唉……”
    趙煦聽著,當然知道,曹佾在和他說什麽?
    無非不過是想要一個承諾。
    一個他死後,曹家富貴不衰的承諾。
    於是,趙煦道“舅祖言重了!”
    “依我看,舅祖諸子,皆是孝子,而舅祖諸孫,也都頗為賢明。”
    “尤其是伴讀曹曄以我觀之,必成國家棟梁!”
    這就是暗示曹佾——您放心,您之後,朕不會虧待曹家,不會做那種過河拆橋,人走茶涼的事情。
    至少,朕會保證曹曄的地位,讓其將來有機會繼承您在朝中的地位。
    曹佾自然是聽得懂的。
    他當即笑起來,道“唉……老臣諸子頑劣,哪有官家說的這麽好……”
    “倒是曹曄……勉強還算可以造化吧!”
    “舅祖言重了!”
    ……
    陪著曹佾說了一會話,趙煦假作疲憊,與兩宮說了一聲,便在左右簇擁下,到了慶壽宮的內寢之中。
    然後,趙煦就命人,將高遵路召到內寢。
    高遵路在被通知的時候,還是有些懵逼的。
    因為他從未料到,自己會被官家召見。
    慌亂下,他隻能急急忙忙整理一下衣冠,就跟著來傳召他的內臣,進了內寢,到了慶壽宮的東閣。
    然後,他就看到了,一個小小的身影,端坐在帷幕中,靜靜的看著他。
    高遵路連忙跪下來,四拜後奏道“臣,杭州兵馬都監遵路,恭問陛下聖躬萬福!”
    “朕萬福!”趙煦隔著帷幕,看向高遵路。
    “知道朕緣何要召見愛卿嗎?”趙煦問著。
    高遵路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硬著頭皮道“臣惶恐,望陛下示下。”
    趙煦輕聲道“朕今日收到了明州知州陳睦的急報。”
    “陳睦言,似有自稱‘占城國進奉使’之人,十一月初從明州登陸,欲入朝朝覲……”
    “然彼等行至越州與杭州交界,卻忽遭驛館大火,數十人盡數葬身火海……”
    “卿為杭州兵馬都監,未知可曾聽聞此事?”
    高遵路頓時瑟瑟發抖起來。
    在心中,他暗罵了一通明州的陳睦“陳和叔……汝多管閑事!”
    “將來必叫汝好看!”
    可事已至此,他也是沒有膽子敢繼續瞞著了,當即頓首拜道“臣死罪!死罪!”
    “請陛下降罪!”
    算是認下了這個事情,就是他主使的。
    但他也是不會出賣高遵甫的。
    因為高遵甫給他的實在太多了。
    同時也是因為他知道,這種事情,哪怕是被人捅到朝堂上,對他來說了不起不過是罷官、編管而已。
    可,隻要高遵甫還在,太皇太後還在,他就遲早可以起複。
    何況,如今還沒有!
    “高遵甫請愛卿動的手?”趙煦卻在這個時候,忽然捅破了窗戶紙。
    高遵路頓時一個機靈,隻覺脖子上涼梭梭的,叩首道“奏知陛下,高公事隻是請臣阻攔、遲滯占城使者……”
    “臣在回京前,給下麵的兒郎下的命令,也隻是叫他們攔住使團,不讓其入京……”
    “沒想到……沒想到……”
    “他們竟有這樣的膽子!”
    說著,他就頓首道“此事,臣絕無隱瞞!”
    “乞陛下明察!”
    趙煦聽著,頷首道“朕信愛卿!”
    放火燒死整個使團和將使團攔在汴京之外,是兩個不同的概念。
    前者一旦被捅出來,就是大案!
    哪怕高遵甫,恐怕也吃不了兜著走。免不得罷官、編管。
    而後者哪怕最終被捅出來,則可以用無數借口與理由推脫。
    想來,應該就是宣毅軍的丘八們,見財起意,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獨走幹的好事了。
    於是,趙煦問道“愛卿指派的是誰?”
    高遵路哪裏還會隱瞞,直接奏道“奏知陛下,臣選的是宣毅軍鈐轄馬從雲。”
    “此人如何?”
    “奸詐小人!”高遵路咬著牙齒。
    趙煦嗬嗬的笑了笑。
    奸詐小人?
    恐怕不止吧!
    此人平日裏,應該是在高遵路麵前表現的極為貼服。
    同時膽子也大,也肯幹髒活累活。
    不然高遵路怎麽會將差事交給他?
    奈何,這個家夥膽子太大了!
    而趙煦需要的,就是膽大的人。
    於是道“卿回任杭州後,將此人及所有參與此事的宣毅軍將士,皆發配廣西,交右江安撫使呂嘉問任用。”
    這等英雄好漢,留在杭州,實在是浪費!
    他們應該去交州,去那蠻荒之地,發揮他們的聰明才智和膽量。
    “諾!”高遵路大喜不已,他沒想到,這事情居然能這麽輕鬆的過關!
    “朕已經給明州方麵下旨……”
    “沒有什麽占城使團,隻是一**詐商賈,詭稱占城使者,意圖招搖撞騙罷了。”
    “卿明白了嗎?”
    “明白!”高遵路籲出一口氣。
    “卿要記住!”趙煦看著他“卿是朕的大臣!”
    “往後,有任何事情,都需先報朕知!”
    “再有下次……”趙煦看向他“卿就該知道國法的威嚴了!”
    “諾!”
    “卿回杭州後,記住一個事情……”
    “每半個月,以馬遞向朕報告杭州地方之事……”
    “譬如說是否下雨?天氣如何?杭州輿論在議論些什麽?米價如何?”
    “以及其他州郡所發生的大事……”
    這就是要實驗一下滿清韃子,用來監視各地的密折製度了。
    同時,也是用來測試一下高遵路的服從性。
    當然,這隻是其中一項測試。
    接下來的一年,高遵路將受到趙煦全方位無死角的各種測試、測驗。
    趙煦甚至會故意找他的茬,故意打擊、懲罰他。
    簡而意之就是pua!
    此乃趙官家們對武臣們的常用手段!
    所有正任武臣,都需要通過這個測試,以此來確保其絕對忠誠可靠!
    像是現在的殿帥燕達,副帥苗授還有鄜延路的劉昌祚,都是通過了測試的典型。
    而反例就是已故的種鄂!
    種鄂正是因為未能通過服從性測試,所以他一直被打壓,終其一生,都未能得到趙煦父皇的信任。
    與之相反的,就是涇原路的老將彭孫。
    通過測試後,即使其曾經造過官府的反,乃是山賊出身,但依舊被委以一路兵馬都監的重任!
    如今更是拜為遙郡,成為大宋高級武臣。
    等其致仕,必拜橫行,甚至有機會拿到一個正任團練使、防禦使的頭銜。
    死後更是有機會追贈開府儀同三司、太尉、節度觀察留後乃至於節度使。
    其子孫也將因此被趙煦視作自己人,隻要表現出中上的才智,就可以一路升遷,運氣好的話,說不定可以成為一個新的將門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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