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章 紡織浪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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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端坐於大慶殿上,趙煦居高臨下,俯瞰著滿殿的文武大臣。
    老實說,場麵非常震撼!
    因為是正旦大朝,所以,所有在京文臣京官以上、武臣大使臣以上,以及六統官、三衛官、環衛郎們都來了。
    烏泱泱,足足數千人。
    於是,不止是這大慶殿內,站滿了大臣。
    便是殿外,也是站滿了來朝賀的大臣。
    所有人都是規規矩矩,依著禮法,一板一眼的做著他們應該做的標準動作,走著他們早已經排好的程序。
    這是傳統禮法的震撼之處。
    即使趙煦在現代留過學,見慣了大場麵,內心依然生出了些許的沉醉。
    這也就難怪,封建帝王們,總是好大喜功。
    追求著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
    譬如說萬國來朝,四夷賓服。
    而且是前仆後繼,一個又一個的重蹈覆轍。
    即使是上上輩子的趙煦,也曾沉浸其中。
    也做過,僅僅因為一個連聽都沒有聽說過的國家來朝貢,就大喜不已,賜下遠遠超過其貢物十倍、百倍的賞賜。
    以求千金市馬骨,招徠更多的貢使,妝點大宋的紹聖盛世。
    好在,趙煦在留學十年,已是堪破了這一重謎障。
    所以,當那些打著各種旗號的使團,來到殿上的時候,他依舊是麵無表情。
    直到禮部的官員,將一隊自稱是來自大食麻囉缽國的使團,帶到殿上。
    趙煦才終於嚴肅起來。
    為什麽?
    假若對方的身份為真,那麽,他們就是如今掌控著印度洋航線,並在一定程度上壟斷大宋與歐洲海上貿易的大食王國。
    其國家位置,應該就在現代的印度馬拉巴爾海岸一帶。
    這個地方還有個更有名的名字——科欽。
    是荷屬東印度公司的老巢!
    著名的海上馬車夫,覬覦並盤踞的地方,自然是個做買賣的好地方!
    趙煦為什麽知道這些?
    因為南海一號沉船考古工程,他曾參與其中。
    而根據南海一號沉船考古工程的考證,可以得知在北宋末到南宋初,一條起自大宋揚州、廣州、明州,經南海、占城、三佛齊,進入印度洋,經斯裏蘭卡、馬拉巴爾海岸,進入紅海的海上絲綢之路,已經成型。
    當然,現在,這一切還在萌芽中,還未真正興盛起來。
    就有一個問題——趙煦記得,在他的上上輩子,麻囉缽國的使團,應該是在元祐三年才會來到大宋,以嚐試取得大宋朝廷許可,打通商道。
    會不會又是一隊來騙吃騙喝的騙子?
    或者是一隊打著大食旗號的阿拉伯商人在冒充?
    趙煦不確定。
    但他提起筆,在禦前的案上的一張元書紙,寫下了麻囉缽國四個字。
    想了想,他在這紙條上繼續寫著:著童貫去打探虛實。
    做完這個事情,他就將元書紙交到了他身邊的馮景手中。
    馮景接過後,看了一下,便躬身點頭。
    趙煦的這個小動作,殿上的臣子,自然是不可能發現的。
    但簾後的兩宮卻都看到了。
    於是,便有向太後身邊的女官來到趙煦身邊,低聲問道:“娘娘差妾來問,官家可是有事?”
    趙煦搖搖頭,道:“我無事,且回稟太母、母後,就是好奇那麻缽羅國的名字,太奇怪了!”
    但他自己心知肚明,麻缽羅就是馬拉巴爾的音譯。
    這是新世紀考古考證出來的。
    “哦!”那女官也沒多想,隻道:“兩位娘娘言:官家若是乏了,可先退殿,至殿後歇息。”
    趙煦一聽,當即搖頭:“這就不必了!”
    “朕是天子!”他嚴肅的回答:“自當臨朝視臣,受臣民朝拜!”
    去年的大朝會,他要守孝,不便參與。
    今年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國家大典。
    即使,大宋的正旦大朝,從國初開始就是個禮儀性質——幾千人參加的大會,也就隻能講點禮儀和規矩了。
    就算是常朝、日朝,也隻能討論些大概的東西。
    自來真正決策的地方,從來都是退朝後的便殿再坐和皇帝自己召集的對奏。
    但正是因此,這種的場合,反而尤其重要、嚴肅。
    因為,趙煦麵對的是整個天下!
    不止有在京官員,還有天下州郡,今年應當回京述職或者在京待闕的文武官員。
    這些人,大部分一輩子都和趙煦說不上話。
    大朝會這樣趙煦一定會參加的典禮,也就成為了趙煦和他們建立君臣關係的少數途徑。
    另外一個途徑是每隔三年或者五年,舉辦一次的郊祭或明堂禮——郊祭、明堂禮普天同慶,所有官員,都會受賞。
    ……
    那女官退下後,大朝會剩下的時間,就在一批又一批的外國使者入殿中走向了尾聲。
    當最後一批使者從殿上拜辭。
    大慶殿上的漏刻小人,敲響了代表辰正的小鼓。
    於是,鼓吹禮樂開始響起。
    韓絳、呂公著率著全體文武大臣、宗室、勳貴,集體俯首四拜,並敬獻了由都堂草擬的元祐二年正旦朝賀表。
    趙煦自是說著諸如‘卿等髃臣,朕之股肱,忠勤辛勞,朕實嘉歎’之類的勉勵話語。
    群臣則再拜謝恩。
    元祐二年的大朝會就在這一片喜慶祥和的歡樂氣氛中結束。
    帶禦器械的內臣、皇城司親從官、禦龍左直的骨朵直衛兵,簇擁著兩宮與趙煦,在排扇、鼓吹下,開始離殿退朝。
    群臣再拜恭送。
    ……
    目送著兩宮和天子離開。
    大慶殿上的群臣,都是籲出一口氣。
    他們感覺自己的腿肚子都在發抖了。
    但還是沒有人敢有什麽懈怠,他們三三兩兩,成群結隊的,按照著各自班次,在有司主官的率領下退朝。
    而早已退殿,被帶到了宣德門下的遼使耶律琚、耶律永昌,卻還在回味著,他們嚐過的‘糖霜’滋味。
    那醇厚而不做絲毫偽裝的甜味,至今還在他們的口腔味蕾中回蕩。
    讓他們忍不住的回味,並期待下次品嚐的時刻。
    “兄長……”耶律永昌拉著耶律琚的袖子,說道:“那糖霜,我等必須買!”
    “而且,得買很多很多才行!”
    耶律琚點頭道:“我自知道。”
    他能確定,糖霜必定是繼茶葉後,又一個可以利國利民的好東西!
    不僅僅天子會喜歡,朝臣們也一定會愛上那些雪白,如同晶體一般的美妙之物。
    那渤海豪族、女直諸部、阻卜各部的首領,自是更不用說。
    他們會拿著他們部族最值錢的東西,來與大遼交換的!
    甚至可能會為了糖霜,而甘願為大遼天子驅策!
    所以,隻要買回去,就是政績,就是功勞!
    買的越多,政績越大,功勞越高!
    可問題是……
    “每年才三百萬貫交子……太少了,不夠用啊!”耶律琚歎息著。
    “去年不到十月就已將交子額度用盡……”
    “今年多了糖霜以及棉布,這兩大類,我恐三百萬貫,連三個月也支應不起。”
    耶律永昌聽著,目瞪口呆。
    三個月就花掉三百萬貫嗎?
    這……這……也太誇張了些吧。
    若是這樣的話,一年豈不是要花掉千萬貫?甚至更多?!
    耶律永昌無法想象一千萬貫的銅錢堆在一起該有多少。
    等等……
    “何謂棉布?”耶律永昌問道。
    耶律琚看向他,問道:“忠業賢弟難道沒有去看,南朝回賜的禮物?”
    “其中就有著棉布!”
    他想了想,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將內襯拿給耶律永昌看:“此乃某用棉布所裁造的衣物。”
    “賢弟摸摸看……”
    耶律永昌伸手一摸,然後他的眼睛就瞪大了。
    入手細膩,觸感厚實。
    最緊要的是——保暖啊!
    耶律琚道:“我聽說,此棉布乃南朝舊吉貝布所改……”
    “吉貝布?”耶律永昌哪裏知道這種在大宋都隻是小圈子裏出現的東西?
    耶律琚道:“且與某回都亭驛中,一觀這南朝棉布的麵貌吧!”
    於是,兩人匆匆回到都亭驛,在大宋給他們準備的廂房裏,找到了大宋回賜給他們的禮物。
    然後從禮物找到了一個裝著棉布的箱子。
    和耶律琚一樣,耶律永昌也被贈送了十六匹棉布。
    而當棉布出現在耶律永昌眼前時,他的呼吸在這刹那停滯了。
    因為,他麵前的布匹,雖然隻有兩種——綠色和紅色。
    但是,每一匹布都被織的很細膩,可以想象,其用的紗線肯定很小。
    同時,織工的技術,更是登峰造極。
    因為,這布料非常細膩!
    細膩到簡直不是人能織造出來的!
    手感非常舒服,幾乎沒有任何的不適。
    另外,就是結實!
    耶律永昌用力扯了一下,發現布料紋絲未動。
    厚實、細膩、結實……
    這三者加在一起,就是保暖的代名詞!
    “這……這……這………”耶律永昌幾乎說不出話來。
    良久,他隻感慨道:“真是好布!好布啊!”
    他是來自遼陽府的崇德宮係統的權貴。
    遼陽府冬天非常冷,冷到大多數人連門都不敢出!
    但,眼前的這些布料,卻可能讓人在嚴寒中活動。
    買!必須買!
    不買不是契丹人!
    就是……
    錢從哪裏來?
    ……
    五天後。
    元祐二年正月戊午(初五)。
    耶律琚和耶律永昌穿著便服,在刑恕的陪同下,來到了位於馬行街上的一處布鋪。
    這裏,已是人山人海。
    前來購買的百姓,甚至出現了排隊的情況。
    而且隊伍一直延綿到了馬行街的另一頭!
    好在,刑恕提前打了招呼,所以開封府的鋪兵給他們開路,直接將他們帶到了這個鋪子裏麵。
    “這裏就是我朝綾錦院奉旨特設的布鋪,專營綾錦院所產的各種布匹……”刑恕將耶律琚和耶律永昌帶進鋪子內裏的庫房。
    外麵的喧嘩聲和嘈雜聲,卻依舊大到讓人耳朵發蒙。
    而出現在耶律琚和耶律永昌麵前的,陳列在一個個貨櫃上的布匹,也讓他們眼花繚亂。
    於是,竟沒有聽到刑恕的話。
    刑恕也懶得再說,隻讓這兩人去看,去聽,去感受。
    他相信,這些遼人肯定會買,也一定會買的。
    ……
    耶律琚和耶律永昌,走在這布鋪的庫房中。
    看著那些陳列在貨櫃上,一匹又一匹的布匹。
    他們不時拿起一匹,觸碰、感受。
    震撼之情,從他們心中迸發。
    沒辦法!
    他們眼前的布匹,質量好到讓他們驚訝!
    不止是棉布!
    他們幾乎是在走進這布鋪庫房的瞬間就發現了,這裏不僅僅有著所謂的棉布。
    還有著絹、麻等布匹,甚至還有著毛紡布。
    所有布料,都有一個相同的特點。
    細膩、厚實,質量上乘,而且規格如一!
    這太誇張了!
    簡直就是戲法!
    不對!
    仙術!
    而布鋪內,那不斷響起來的求購聲,也是讓他們兩個震驚。
    “給我來一匹麻布!”
    “我要三匹棉布!”
    “兩百匹棉布,五百匹絹布!爺爺有的是交子,快快給爺爺取布來!”
    這些人甚至連價格都不問。
    他們瘋了!
    但瘋的有道理!
    耶律琚和耶律永昌,勉強按捺住內心的震撼,看向刑恕,與他拱手道:“敢問學士……”
    “貴國的這些布匹的價錢……”
    刑恕微笑著,就像一個看到了獵物掉進了自己陷阱的獵人一樣。
    他走過去,柔聲道:“兩位節度……”
    “我主曾有德音……”他麵朝福寧殿方向拱拱手:“大宋大遼,乃是百年兄弟之邦……”
    “並囑托我等大臣,與大遼交往,盡量友好……”
    “故此,這些布帛,若貴國願采買,除棉布外,其他布匹我朝可以市價之七成,售與貴國。”
    “市價七成?”耶律琚和耶律永昌互相看了看。
    耶律琚倒是無所謂。
    但耶律永昌還是比較忠心的。
    他當即問道:“具體是多少?”
    “比如說這絹布吧……”刑恕笑眯眯的,就像個哄著小孩子吃飯的大人一般:“我朝市價一匹一千三百文……”
    “貴國若買,以七折算,則是九百二十一文,也就是一貫又兩百六十二文……”
    “鑒於兩國邦交情誼,就抹掉零頭吧,一貫又兩百文好了!”
    “而這綢,如今市麵上一匹一等綢值錢兩千一百文上下,也就是大約三貫!”
    “七折就是兩貫又一百文!”
    “鑒於兩國邦交情誼深厚,就按照兩貫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