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一章 遼國水師威脅論(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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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安節坊深處,幾家荒廢的棚屋所改造成的工坊中。
    十餘台太母車,已被工人們組裝了起來。
    李二虎看著這些紡車,在工人的操作下,開始轉動起來。
    他歡喜的笑了起來!
    將近三個月的辛苦與擔驚受怕,在此刻終於是得到了喘息!
    他命人將早就準備好的一箱子銅錢,抬了進來。
    然後,他將箱子打開,露出箱子裏那用著一個個布袋子裝好的一袋袋銅錢。
    他提起其中一袋,拉開袋子上的繩索,任由其中的銅錢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叮咚之聲。
    “諸位!諸位!”
    所有人早就已經轉過頭來,看著李二虎身前掉在地上的銅錢,也聽著銅錢在地上叮咚的跳躍聲,不住的咽著口水。
    “俺早就說過,俺不是個吝嗇的人!”
    “今日,這紡車大功告成,俺這工坊終於可以順利開業!”
    “這些錢,便是俺的一點心意,還請諸位不要嫌棄!”
    他話說完,就從箱子裏,提起其中的那些銅錢,然後一一親手交到了在場的工人們手中。
    工人們拿到了賞錢,自是高興不已,紛紛稱謝。
    李二虎則自始至終保持著爽朗的笑容。
    等到給所有工人都發完賞錢,李二虎就拍拍手,道:“今日天色也不晚了,各位拿了賞錢,該回家找渾家的找渾家,去快活的快活!”
    眾人都是哈哈大笑,紛紛與李二虎拱手稱謝,這才各自散去。
    沒多久,偌大的工坊,就隻剩下了李二虎和他帶來的幾個隨從。
    這些隨從都是跟了李二虎十幾年,受過他恩惠的人。
    對這些人,李二虎從來都是給足了工錢,每月還要發酒肉,其結婚嫁娶,也都是親自到場,給一個大紅包。
    自然,李二虎對他們也是最信任不過。
    這些日子,這工坊都是請的他們在這裏看守。
    但相應的,對這些人也必須比其他人更加慷慨!
    所以,李二虎等其他人都走完了,就將這些人召集到一起。
    “列位叔伯兄弟!”他先是拱手道:“俺家裏的情況,大家也都知曉的。”
    “諸位兄弟叔伯,肯跟著俺,來這安節坊,做這等殺頭的買賣,俺沒齒難忘!”
    “如今總算是順順利利的將場坊給建了起來,俺自也不敢虧待各位叔伯兄弟!”
    說著,他就從懷中取出一遝交子。
    皆是五十貫一張的麵額。
    “這點錢帛,算是俺給諸位叔伯兄弟們的一點心意,還望諸位叔伯兄弟,萬勿推辭!”
    說著,他就將這些交子,分給在場的人。
    每人都有一張!
    這是大宋社會的常態。
    雇工製下的城市基層,有錢才有忠心與義氣。
    沒有錢的話……
    就算你是汴京及時雨,開封呼保義。
    那也沒有人肯跟著你幹事的。
    這一點,李二虎心中和鏡子一樣敞亮。
    拿到交子,這幾個跟著李二虎來到這安節坊裏創業的人,頓時都興奮起來。
    一個個紛紛拍著胸脯表態。
    “東家且放心,這作坊有俺在,便是連一片瓦片,也會看好!”
    “東家在家,但請安心,俺定給東家看緊了此地……”
    ……
    李二虎聽著這些人的表態,微微頷首。
    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姐夫!”一個穿著衫袍的年輕人走進來,正是李二虎的妹婿張綏。
    他也是這安節坊裏的坊丁。
    張綏湊到李二虎耳畔,低聲道:“高官人來了。”
    李二虎臉色一喜,當即道:“綏弟啊!快快與我出迎!”
    高官人,是他的貴人,也是恩人!
    今年正月的時候,他被自己的嶽父為首的汴京布鋪行會逼迫著建太母車工坊。
    但那個時候,他什麽都缺。
    既缺人也缺關係更缺工匠。
    真真是急死人了!
    李二虎一度想過懸梁,用自己的命去換父母妻兒的安全。
    卻不料,他時來運轉,在一次去勾欄中買醉的時候,認識了這位高官人。
    這官人與他一見如故,在知道了他的境遇後,也是非常同情。
    於是,介紹了許多工匠給他。
    其中,甚至有著綾錦院的織工。
    正是因為有了這些人的幫助,他的工坊才能建立的如此順遂!
    不止如此,那高官人,還給他疏通了關係。
    讓他的工坊,可以踏踏實實的在這裏建起來,而不受官府的盤問與核查。
    更給李二虎的妹婿張綏,在這安節坊裏謀了坊丁的差事,使他從此有了照應。
    對李二虎而言,那位高官人,真真是再生父母般的恩人。
    故此,在聽說了高官人來了後,李二虎當即就與張綏一起出迎。
    到了門口,果然便看到了一個微胖的粗矮男子,牽著馬在工坊前矗立著。
    他似乎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這裏,嘴裏不發出著讚歎聲。
    李二虎見了來人,遠遠的就拱手拜道:“小人李二虎見過高官人!”
    高官人微笑著上前,扶起李二虎,柔聲道“二虎,你這作坊總算是建起來了!”
    “一切皆賴官人大恩!”李二虎連忙說道。
    他自知,這位高官人的來頭很大。
    高官人看向李二虎道:“怎麽?二虎不請某進去看看?”
    “正要請官人賞臉入內一觀!”李二虎連忙說道。
    便恭恭敬敬的領著這位高官人,進了作坊之中。
    高官人卻也沒有蒙李二虎,他是真的帶著來看作坊的心思來的。
    進門後,就到處察看。
    還問了李二虎不少問題,甚至關心起李二虎的經營情況。
    譬如原料有沒有?
    紡出來的紗錠,可有賣處?
    甚至還問了,李二虎打算雇多少工人的事情。
    當他得知李二虎初期隻打算雇五十多人,先將這十多台太母車給運轉起來後。
    這高官人的臉色,明顯就變了,語氣也多少有些恨鐵不成鋼了。
    “二虎啊!做大事,就要有大氣!”
    “五十多雇工怎麽夠?”
    “起碼先雇一百人吧!”
    聽著高官人的責備,李二虎雖不太懂,但他立刻就表態:“官人教訓的是,俺就雇一百人!”
    “讓他們兩班接替,從早晨做到日落。”
    “嗯!”高官人滿意的點頭:“這才是我認識的那個二虎!”
    “就是得有這股衝勁!”
    李二虎連連稱是。
    但這高官人卻也隻是如此的說了一番話,又看了一圈,然後婉拒了李二虎的慰留,言說是還有事情需要去汴京城處置。
    便與李二虎拜辭,牽著馬,優哉遊哉的走出了作坊,然後消失在安節坊錯綜複雜的巷子裏。
    李二虎自是親自送出去,一直目送著這位貴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
    “姐夫……”等那高官人的身影徹底消失不見,張綏輕聲問道:“您說,這位高官人,到底什麽來頭?”
    李二虎搖頭:“不知!”
    張綏卻是低聲道:“他為何如此幫助姐夫?”
    李二虎還是搖頭。
    “這位官人既不要錢,也不要物,甚至都沒有留下姓名……”張綏讀過幾天書,他喃喃自語著:“他到底想要做什麽?”
    李二虎歎息一聲:“不管他要什麽……”
    “如今我等都隻能聽從他!”
    不聽對方的,自己這點斤兩皮肉,轉瞬就會被這汴京城的餓狼給吞吃幹淨。
    “且先回城,去泰山大人家中拜謁!”李二虎沉聲說著。
    張綏驚訝的看向他:“姐夫,您怎還這般敬老匹夫家?”
    李二虎回頭瞪了一眼張綏:“綏弟,噤聲!慎言!!”
    他那泰山田齊的跟腳,李二虎是曉得的。
    那田齊年輕的時候,隻是這汴京城裏一個小商賈。
    論跟腳出身,還不如他李二虎。
    但短短二十年不到,其就崛起成為這汴京城布鋪行會會首。
    而原來的會首一家,卻早已銷聲匿跡,無影無蹤。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
    又有多少血雨腥風?
    沒有人知曉!
    所以,即使心中恨毒了田齊,李二虎也從不敢表露半分。
    甚至還依舊和過去般,每月初一十五,親至田齊府邸問安。
    這作坊的事情,也是按時匯報。
    當然‘高官人’一節,被他隱去了。
    ……
    李二虎認識的‘高官人’牽著馬,沿著道路,從南熏門下入了汴京城。
    此時,正值傍晚黃昏時節。
    這南熏門下,數千頭豬崽和羊群,擠在一起,味道大的就連守門的官兵,也都是拿著布,掩著鼻子。
    ‘高官人’卻不在乎這些,他牽著馬兒,從羊馬牆下走過,繞開牲畜群,進了城門。
    入城後沒走多遠,他就在一個路口停了下來,靜靜的似乎在等什麽。
    過了一會,幾個報童,捧著今日的汴京新報,背著褡褳,沿著道路走了過來。
    “賣報!賣報!今日新出的汴京新報嘍!”
    “今日朝報:北虜水師大勝高麗水師,汴京新報評論員胡飛盤據此言:此誠祖宗以來,所未有之大危機!”
    ‘高官人’聽著報童們沿街叫賣的聲音,他連忙避到一旁,躲到附近的小巷,隻眼睛牢牢的看向走過來的報童。
    直到他看到報童之中,那個明顯比其他孩子更高、更壯也更機靈,聲音更大的男童。
    他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隻覺自己的一切付出,都有了回報。
    他已經知道,他的孩子,在汴京新報過的很好,得到了多位教官、老師的賞識。
    今年下半年就可能被汴京新報推薦去算學、律學或者武學裏當學徒。
    這可是頂尖的出身了!
    ……
    李二虎趕在城門關閉前,回到了汴京城。
    入城後,他就朝著田齊的府邸方向趕。
    此時,已是黃昏時分,五丈河的河水,倒映著落日的晚霞,龍津橋前,一盞盞的紅梔燈開始被人點亮。
    脂粉的香味,從附近的小巷飄出來。
    遠遠的,甚至還能聽到小唱的歌姬那婉轉低沉的吟唱餘聲。
    “妝席相逢,旋勻紅淚歌金縷……”
    “意中曾許,欲共吹花去……”
    李二虎聽著吟唱聲,忍不住駐足聆聽。
    因為這一首《點絳唇》是汴京人,老少皆知,傳唱了數十年的名詞。
    乃是大才子,有當代柳三變之稱的晏幾道所做。
    對李二虎,這首曲子,代表了他曾經的青春——他年輕時,也曾醉臥勾欄,也曾聆聽著此曲入眠。
    而如今……
    他卻隻能奔波在這世上,為了父母妻兒而拚命。
    休息了片刻,李二虎正要繼續上路。
    幾個報童,結伴從前方的小巷子裏,一路叫賣著出來。
    “賣報!賣報!”
    “今日新出《汴京新報》!”
    “今日朝報《北虜水師大勝高麗水師》,汴京新報評論員胡飛盤據此言:此誠祖宗以來所未有之大危機!”
    李二虎聽著報童們的聲音,忍不住從身上掏出五個銅錢,去找他們買了一份。
    沒辦法!
    誰叫今天的汴京新報,太過勁爆了呢?
    ……
    文彥博靠在禦賜的太師椅上,半閉著眼睛,聽著身旁的仆人,給他念著的汴京新報內容。
    “假使有朝一日,北虜水師泛海而來,而我朝海疆無防,則從河北至京東,千裏之地,皆為胡虜踐踏,如此神京動搖,社稷危難,隻在旦夕!”
    “都堂宰執,宜當深戒!”
    文彥博慢慢的睜開眼睛,伸手從仆人手中接過了那小報,放在手上仔細閱讀。
    一雙渾濁的眼睛中,閃現著精光。
    良久,文彥博道:“這胡飛盤,果然是胡言亂語!”
    “但朝中諸公,卻也確實應該戒備起來!”
    “不可使胡虜,有犯我海疆,侵我河北、京東之機!”
    汴京新報什麽底細?
    文彥博清清楚楚。
    所以他知道,這是奉旨放話!
    雖然,他也不清楚,宮中到底為何要攪動這場風波。
    但配合著宮中給都堂施加壓力,卻是他和宮中形成的默契。
    ……
    夜幕已經降臨。
    但慶壽宮中的太皇太後,卻坐立難安了。
    她問著被請來的趙煦與向太後母子:“官家、太後,那北虜水師,果然勝了高麗水師?”
    趙煦頷首:“回稟太母,據那高麗義天僧所言,確有此事!”
    “北虜水師,如今已全有高麗外海,高麗水師隻能龜縮於其王都附近海域防備!”
    作為大宋最資深的恐遼症患者之一。
    太皇太後頓時憂心忡忡:“自古不是北人善馬,南人善舟嗎?”
    “這契丹人,怎來的水師?”
    趙煦道:“太母,北虜素有水師!”
    “其立國之初,便有著大量舟船,助其轉運糧草甲械……其後滅渤海,三討高麗,皆有水師隨征!”
    自古,經略遼東或者半島,都是需要水陸並進的。
    也隻有水陸並進,才能討平遼東、半島。
    太皇太後歎息一聲:“這可如何是好?”
    “太母,隻能是加強我朝水師,在登萊之間,設鎮建軍,以衛京師、社稷!”
    太皇太後道:“如今也隻能這般了!”
    恐遼症患者就是這樣的。
    他們會想方設法的用一切手段,來給自己增強安全感。
    譬如說,自皇佑以來,大宋的回河之議,回河派最大的論據和理由就是——隻要黃河回到故道,那麽大宋就可以在宋遼邊境上,依托黃河為屏障。
    於是,為了達成這個目的。
    皇帝和士大夫們,不惜連續兩次發動回河。
    企圖在中古時代,完成在現代也未必能完成的逆天工程——強行逆改黃河的流向!
    結果——
    大自然教做人!
    兩易回河,直接讓河北經濟兩次進cu,也讓數十軍州,數百萬甚至上千萬人成為難民。
    那兩次回河,光是直接死於洪水的軍民,加起來少說百萬!
    汝以有限之材,興必不可成之役,驅無辜之民,蹈之於必死之地!
    蘇軾的憤怒呐喊,還言猶在耳。
    可回河派卻依舊活躍在朝中。
    趙煦登基後,他們再次企圖鼓噪回河。
    要不是趙煦按了下去,搞不好現在朝堂已經在準備回河了。
    而回河派,從始至終的理由和動力,都是來自於恐遼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