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百十六章 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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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新網址:“崔老師?崔老師,媒體區那邊準備好了。”
    五分鍾後。
    策劃安排好了接下來的短采訪,拿著從車裏找來的卡塞爾雙年展策展人的名片,回到拍攝場的時候。
    他左右看看,臉上頓時浮現出了納悶的神情。
    咦?
    他們的藝術顧問人呢?
    剛剛崔軒祐所在地方,不見了光頭藝術家的身影。
    隻有一位攝影師站在原地,左手拿著數據倉被打開的尼康相機,右手抓著一大把花花綠綠的歐元,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的樣子。
    看上去已經在風中淩亂掉了。
    “啥情況,崔老師呢?幹啥去了”
    策劃詫異的問道。
    “不……不知道。”
    攝影師聳聳肩,回以相同的困惑,“我去問誰?剛剛他隻讓我跟您說抱歉,有急事,就走了。”
    “走了!”策劃呆住了,“就這些!沒其他的了?”
    “對,什麽也沒說,可能這就是人家藝術家的行事風格吧。人家哪會和我們解釋啊。”
    忽然被放鴿子的策劃,扭頭看看一邊的采訪區等待的記者,又看看手裏的名片。
    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可憐他剛剛還覺得,這位崔老師是藝術家裏腦子比較正常的那一類呢。
    誰知直接被這位爺風騷的走位,閃到了腰。
    這些大畫家,真是個有個的瘋法,都他媽的簡直神經質。
    “呃……準確的說,是跑了。”
    攝影師回憶著光頭壯漢一邊拿著儲存卡在夕陽下奔跑,一邊從外套口袋裏掏車鑰匙的樣子。
    “跑的還蠻快的呢!大概真的是家中有啥事吧。”
    “對了另外,他臨走前把錢包裏的錢塞給我,然後把相機的儲存卡給拿跑了……大概有五百來歐呢。”
    他盯著手中的鈔票,不知道是否應該為了這筆意外之財而高興。
    策劃聽的呆了。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
    這位顧問崔老師的行事風格,真真是神鬼莫測。
    他望著攝像師手裏的相機,又抬頭看了看遠方,此刻已經連崔軒祐的背影都看不到了。
    良久。
    他才不確定的自言自語,覺得自己沒準猜到了唯一靠譜的答案。
    “難道……那個啥,咱們今天拍到ufo啦?”
    ——
    柏林116高速,從市中心通向東北市郊方向的車道上。
    gt銀色的保時捷卡雷拉在即將沉入地麵的夕陽照耀下,化作一抹流銀般的光澤。
    後置的發動機在水平對置六缸引擎特有的聲調沉穩有力的低吼聲中,迸發出了將近450馬力的動力。
    車上的時速表上的速度指針已經攀升到了接近190公裏每小時的紅標線。
    縱然德國超過百分之六十的高速公路都是不限速的,馬路上這麽快的車,也不算非常常見。
    隻有少數那些血液躁動的年輕人,會把速度拉到這麽刺激的程度。
    前方快車道上的車輛注意到在後視鏡裏高速逼近,造型像大青蛙一樣低趴在路麵上,仿佛正在貼地飛行的速度機器遠遠的高速逼近,它們紛紛打起了轉向燈,向右側的車道並線避讓。
    幾秒鍾後。
    那道銀色的流光快速從他們的車邊劃過,消失在黃昏的夜色中。
    保時捷駕駛位上坐著的不是年輕人,但他現在真的很躁動。
    崔軒祐從一輛沃爾沃s60旁邊超過,見前方路況較好,就分心摁下了方向盤的通話呼叫鍵。
    他轉動搖杆,在連接著手機藍牙的多媒體儀表盤上選擇了一個標注為【老婆】的電話號碼,點擊了呼叫。
    幾秒鍾後。
    電話被接通了。
    “你好,這裏是雷奧妮,請表明你的來意。”
    話筒中傳來沒什麽波動的女聲德語,語氣淡漠的像是陌生人。
    如果不是電話裏沒有轉接器的提示音,以及崔軒祐很熟悉自己的妻子的話。
    否則一般人肯定會恍惚間懷疑電話沒打通。
    對麵是沒有感情的語音應答信箱在念稿。
    “是我,你在家對吧?”崔軒祐說道。
    “我在家,但我也正在創作。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的時情,我們有過約定,我們應該打給各自的助理,對吧。”
    女人的聲音有淡淡的不耐煩。
    崔軒祐的妻子並非是家庭主婦。
    對方也是一個藝術工作者。
    藝術家群體和大多數社會群體一樣,行內人交往、結婚是非常常見的事情。
    畢加索的妻子和情人裏,有好幾位是女性先鋒藝術家或者自己美院的學生。而酒井大叔的老婆,同樣也是獨立設計師。
    不過。
    絕大多數夫妻檔的藝術工作者,無論是家庭分工,還是夫妻地位,都是有明顯的主次之分的。
    過去很多女方結婚後,都放棄了自己的事業。
    就算沒有。
    也被更強勢的那一方遮掩了自己的光輝。
    她們被人們所記住的樣子,更多的是以達利的妻子,畢加索的情人,酒井大叔的老婆,這樣附屬品存在的。
    酒井太太那麽強勢的一個人,結婚後拒絕改姓。
    酒井一成成名前,甚至全是靠老婆投喂才活下來的,依然沒有逃出這個範疇。
    在家裏酒井大叔很乖,很好捏。
    而在外麵場合,實際上還是以酒井大叔為主的。
    崔軒祐夫妻蠻少見的屬於男女各占半邊天的類型。
    無論是在家裏的地位,還是在藝術界的成就或者地位,他和妻子雷奧妮都是五五開。
    他妻子是搞寫實油畫出身,沒有簽畫廊,而是去了美術館工作。
    去年已經是柏林沙爾夫-蓋爾斯滕貝格美術館的副館長和董事了,是個非常成功的女人。
    這樣職業高度,連酒井太太都要羨慕兩下。
    但雙方在藝術行業同樣的卓有建樹,並不等價於兩個人感情一定美滿有共同語言。
    崔軒祐和老婆的關係一直挺冷淡的。
    好吧。
    對於一對生活在同一個屋簷下,日常一天到晚彼此說話大多通過兒子,平常連打個電話都要聯係對方的助理和秘書的古怪夫妻來說。
    冷淡這個詞,形容的真的相當客氣了。
    從心底真實情感來表達。
    崔軒祐的覺得——這老妖婆真td煩,怎麽他媽的不出門被車撞死啊!
    當年兩個人能夠結婚,約莫確實有那麽些許的激情和愛意存在的。
    那又怎樣?
    不是每一對心存愛意的男女都是彼此的,也不是每一份愛意都能通向永恒。
    從統計學樣本來講。
    真正能夠找到靈魂伴侶的,才是少數中的少數。
    愛情像是一罐用原始徒手土法製作密封、衛生條件都可疑的蜂蜜酒。
    將激情、荷爾蒙、刹那的心動、無腦的狂熱,利益的交換,世俗的狡猾……雜七雜八的東西全部封存在一起,埋在樹根之下十幾年。
    重新再挖掘出來後。
    化為純美甘甜的琥珀色酒漿的是奇跡,蒸發為一壇乏味無聊的灰色液體是生活。
    沒有變為蛇蟲鼠蟻的巢穴,便是幸事。
    這些年,他和雷奧妮之間的曾經沒準存在過的愛情,已經蒸發了個幹脆。
    德國的離婚率在歐洲算低的,可柏林這幾年也超過了百分之五十,幾乎身邊天天都有人在離婚。
    在藝術圈,這更正常的像呼吸一樣。
    畢加索愛的保質期,就宛如玫瑰的花期一樣短暫。
    他從發狂的勾搭一個妹子,到把她形容為淫蕩的魔鬼,算算搞不好平均隻有幾個月。
    能維持五年夫妻關係,在行業內就算是模範夫妻了。
    十年以上,簡直像是一個奇跡。
    酒井大叔和老婆打心底裏幸福的生活了這麽多年,這在海外大藝術家裏的稀罕程度,可完全不比酒井一成九位數的身價來的低。
    崔軒祐很多時候,都搞不明白,他為什麽這麽些年來都沒有離婚。
    雷奧妮是那種典型的喜歡啤酒、麵包、高熱量香腸的德國妹子。
    年輕的時候,蠻**的。
    年老了就所謂“保鮮期過了”變質成了日耳曼大媽。
    大腿不比他瘦。
    又胖,又不好伺候,又傲慢,是個工作狂,還性冷淡。
    以崔軒祐大藝術家的條件,要是離婚了重回黃金單身漢的生活,他簡直日子能過得爽到飛起好不好。
    行內很多人不離婚,是因為撫養費和財產分割的問題。
    他們家離婚,還真談不上誰占誰的便宜。
    可崔軒祐就是不願意。
    他舍不得自己的兒子。
    從兒子四歲時,在畫布上完成了那幅稍顯青澀卻氣象大方,被他取名為《水邊的飛天仙女》的畫作之後。
    崔軒祐就知道。
    他一輩子最好的作品,永遠不是cd畫廊裏的那些東西,而是崔小明。
    他隻是承載偉大的容器。
    他的兒子才是容器裏開出的那朵驚豔時代偉大之花。
    那方小小的畫布上,寫滿著無限的可能。
    他不願意失去在承載、養育這朵注定會是百年一見的傾世瓊苞的機會,哪怕隻是存在這種可能。
    他都冒不起這種風險。
    傳說東晉司馬懿老謀深算了一輩子,把敵人都熬死了,卻搞不定他老婆張春華,逢人就說“老太婆真該死,太煩人。”。
    偏偏張春華把司馬懿治的服服貼貼,司馬懿對身邊人感慨到——“老物可憎,死不足惜,慮困我好兒耳!”
    老東西可惡,麵目可憎,要死死去,可我就是擔心老子憂慮那麽牛逼的好麒麟兒不開心啊。
    因此隻得忍了。
    崔軒祐每每回想他在東夏讀書時,看到的這句話,都有淚流滿麵,引為知己之感。
    他清楚。
    實際上——自己老婆估計心底也是這麽想他的。
    “找一個安靜的地方,你身邊沒有其他人,或者用外放吧。照我說的做,相信我,如果不是真的很重要的事情,我比你還不願意給你打電話。我在hnnh那邊連合作方都沒對接,就跑回來了。”
    崔軒祐握著因為高速而變得有些沉重的方向盤,超過了旁邊一輛冷鏈貨車,說道。
    “稍等。”
    電話裏妻子的語氣稍顯的不耐,但還是傳來了走動的聲音。
    過一會兒,環境裏的工作室貝多芬《歡樂頌》的背景聲聽不見了,雷奧妮的聲音再次傳來。
    這次是貼著話筒講話的聲音。
    “說吧,快一點。我等會兒還有個藝術展的網絡會議要安排。你最好在五分鍾——”
    “有人想搶小明的路。”
    崔軒祐用了最簡單的句子,隻花了不到兩秒鍾的時間,就打斷了老婆的抱怨。
    聽筒裏安靜了。
    片刻內沒有人說話。
    車廂裏隻有保時捷的運動輪胎快速壓過瀝青高速路麵的胎噪聲。
    “誰?說清楚。”
    太太的聲音依舊平靜,但一下子似乎變得更冷了。
    “顧為經——我沒有他的詳細信息,據說馬仕畫廊已經和他簽了預代理合同,你可以打開電腦去官網上查看一下。等會我打給馬仕的朋友問問,不過這都不關鍵。關鍵是,我得知他今年馬上就要參加新加坡雙年展,有人把他預備參展的作品發給了我。”
    “新加坡雙年展?今年的關注度很高的。”
    “是的,而且我看過了,我覺得很不差,是有不小的獲獎,一炮而紅的可能性的。這意味著什麽我們都清楚。他現在十八歲,和小明是同代的畫家,但比兒子年輕的多,據說也很有背景。”
    崔軒祐減速,拐下高速。
    “有人把他的參展作品泄給了伱?他得罪人了麽?”
    妻子也是藝術圈的從業人士。
    各種陰私伎倆,也是見得多了。
    她沒有糾結這個信息的來源,立刻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不過,我不關心這個。你確定畫的很好?好的什麽程度,你有對方畫作的稿件麽。”
    “等會你可以自己看看,對方說話很謹慎,發的是閱後即焚的照片,但我還是想辦法拍了一張下來。作品的很有意思,嗯……更直白的說,畫的非常好。好到我正在飆車趕回來的地步。”
    “明白了。”
    聽筒裏又傳來了腳步聲,看上去雷奧妮正在煩躁的踱步思考。
    崔軒祐沒有催促。
    他相信要是有人打電話,告訴對方自己出軌了,正在外麵鬼混。
    老婆可能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但是關係到崔小明的前途。
    這就是底線問題。
    是他的底線,也是雷奧妮的底線。
    崔軒祐相信,在這個問題上,老婆和自己的心情是完全一樣的,他們兩個像是一起搞研究的瘋狂科學家戰友,多過像一對正常的夫妻。
    在自家的科研成果即將發表,幻想著要轟動世界,拿諾貝爾獎的當口。
    結果“論文”被人搶發了。
    天底下沒有比這更加鬱悶的事情了。
    他和雷奧妮都會盡一切的努力,確保這件事情不會發生。
    無論給他發消息的人是誰,對方都達成了目的。
    最璀璨的位置隻有一個,那是屬於他兒子的寶座。
    這件事上天生就是無法退讓的。
    “新加坡雙年展是吧,我想想看,能不能找找人,看看是什麽情況。不過,既然你有他的畫稿,你說我想辦法聯係記者,匿名把畫稿刊出去,他還能正常的參展麽?”
    妻子問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