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七染說著，卻說得無關痛癢，像是談及今日氣象一樣。可風九歌卻從他的話中聽出了異樣情緒。
    難怪，顧北彥會說洛七染其實同自己一樣，都是背負了血海深仇的人。
    他們有個共同的敵人，便是當今笙皇，洛樾笙。
    “小歌兒，你可知道那架風車，是我母妃生前最喜歡的玩意……”洛七染說著，眸色暗淡下來，桃花眸中隱約滾出一波水光。
    可風車卻同人一樣，全都離他而去。
    風九歌終於知曉，原來這世間的血海深仇，不管是大是小，隻要結下了，便是終極一生，萬劫不複。
    洛七染學習武藝，一身武技超群，卻隱瞞下來，隻為了不惹起洛樾笙的注意。因為他知曉，在自己還未變強大前，一切暴露自身實力的做法都是在自尋死路。
    他要殺了洛樾笙替母妃償命，隻能耐心等待，慢慢等待。
    “洛樾笙登位後，殺了所有兄弟，唯獨沒有殺我。小歌兒你可知道這是為何？”洛七染此刻別過臉，一雙眸不帶任何虛假地看向風九歌，等著她看穿自己。
    照洛七染這麽說，洛樾笙為了自己的王位而殘害自己的兄弟，照理來說也應該殺了洛七染才對，可他卻並沒有，還封了洛七染做王爺，日子過得極為舒坦。
    這絕對不是他們是洛氏家主所出這麽簡單，一定還有其他原因……
    “因為我長得像極了我的母妃，他每每看到我，第一刻想起的便是我母妃慘死在他身下的樣子。”洛七染狂笑說出聲，猛地從一旁拿過另一壇酒，猛灌了自己一口。
    久而久之，年複一年。
    他就像是歌姬，時常出入在洛樾笙的視線中，讓他不得不想起那起自己因色起意的殺人事件。可也是因為如此，洛樾笙並沒有殺他，他是洛樾笙登位後唯一一個活下來的兄弟。
    洛樾笙不殺洛七染，可洛七染也不傻，如若自己不裝得蠢笨些，有一日也會死於洛樾笙的刀下。
    在未完成自己的大業時，他寧願裝聾作啞，魚目混珠地苟且偷生。
    “你同顧北彥走得親近，也是因為報仇？”風九歌三兩下便抓住了他話中的關鍵，毫不掩飾地問出口。
    洛七染要洛樾笙替他母妃償命，而顧北彥卻是要洛樾笙為顧氏一族數百條亡靈償命。
    他們都在籌劃自己的複仇大業，都在明槍暗箭地同洛樾笙周旋……
    如若洛七染一開始便同顧北彥聯手欲取洛樾笙性命，那麽他們如此親密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洛七染聞言投給她一個欣賞的眼神，沒有否認。
    他們所師出同門，可到底是來自不同家族，彼此都為了家族利益而活，那時的洛七染對顧北彥並無半分想法，他隻想著自己能夠報仇雪恨，直到洛府起兵造反，顧氏被屠滿門。
    洛七染知道，依顧北彥的性格定是要洛樾笙血債血償，可那時的顧氏全族被滅，朝中並無人為顧氏一族求情，洛樾笙手握大權，卻沒有一時要了顧北彥性命。
    楚洛不過剛建立，朝綱都還不穩固，邊境又時常有敵軍作亂，洛樾笙那時急需一名能夠替他出生入死的人，而這人，他看中的是顧北彥。
    “我同你家夫君都不過是那位養的一條犬罷了，臉麵自由向來都是遙不可及的東西。”洛七染又灌了自己一口酒，因為灌得太猛，嗆了一口，咳咳出聲。
    洛樾笙要顧北彥替自己賣力效命，也留著洛七染的命以至天下人不敢非議他。
    如此通透的笙皇，同當年那位殺人犯又有何處有聯係？
    “那你可要防著些了，夏葵怕是已經看出你身懷武藝一事。”風九歌好心提醒道。
    夏葵如此聰明一人，怎會被洛七染那拙劣的演技騙過去，被她發現隻是遲早的事，偏就某人還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著實是讓風九歌覺得自己是瞎操心。
    她平白擔心洛七染作甚，連著顧北彥都沒受過她如此關懷。
    洛七染將喝空了的酒壇忽地順手一扔，酒壇砸碎在地麵發出清脆聲響。他往後一躺，紅衣袍澤間，不見一絲憂慮。
    “與其說我，小歌兒倒不如多擔心一番自家夫君，他這次是左肩舊疾複發，說危在旦夕也不為過。”
    風九歌準確抓住他話語中的舊疾複發四字。
    顧北彥先前左肩就受過傷？
    “什麽意思，說清楚些。”風九歌倒是真不知曉顧北彥先前受過傷的事，她同他相處這幾日，也從未瞧出顧北彥有哪出不適。
    洛七染閉著眼，答得不緊不慢：“他回城那日遭司正暗殺，左肩受了傷，至今未痊愈。如今又是一劍砍在舊傷口上，說是舊疾複發也不為過。”
    司正，暗殺？
    風九歌這才想起，自己當日正是得了城中探子來報，說是檀王回城遇刺，受了重傷才會想到去檀王府一探究竟。
    可她除了見到麵色稍顯蒼白的顧北彥後，便再也看不出其他，明明那日自己也近了顧北彥的身，偏就聞到一股濃厚檀香，除此之外便一無所獲了。
    檀香？
    風九歌像是突然想起什麽，揪著洛七染問道：“顧北彥平日熏的檀香，是否是為了遮掩他受傷的傷藥氣味。”
    她幾乎是篤定了開口的。
    平常人熏香，也不會用得如此重分劑量。可她同顧北彥相處，卻是時常聞到他身上的檀香，雖然不嗆人，可到底讓她覺得哪裏不對。
    原來她那時便已想到，隻是顧北彥裝得太好，除了覺得顧北彥是愛香之人，便不疑有他。他那日日熏香不過是為了掩蓋自己身上因為受傷塗抹的傷藥氣味，還有那略帶腥氣的血腥味。
    這回風九歌倒是理了個頭頭是道，她完完全全想通了近日來發生的所有。
    原來顧北彥當真受了傷，還傷得如此嚴重，以至於他要用如此厚重的檀香氣味來遮掩355949cf自己，而他卻在重傷未愈的情況下，替自己擋了一劍……
    世間怎會有如此視性命於身外之物的人。
    他可是背負著顧氏一族的命運活到現在，每走錯一步便是萬劫不複，他明知這個道理，卻依舊我行我素，讓人恨不起來……
    “司正那老狐狸雖歸順洛樾笙，可到底還存了別的心思，隻是他知道，與其同洛樾笙反叛，倒不如先殺了你夫君來得順手利落，少了一個牽製也多了一分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