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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青裁站在舊書桌前，踮腳，伸長手臂去夠書架最上端的一本《萬星曆》，後背繃緊的白t顯出一段緊窄的腰線。
    《萬星曆》太厚，拿下來要費些功夫，他再次伸長手的同時另一手小心抬起來護在身前——與窄瘦的後腰相對應的，他腹前竟鼓出圓蓬蓬的一團。
    柯青裁身量高瘦筆挺，削肩長頸，隻在腹前以肚臍為中央撐起個柔軟的球型，肚子並不大，隻是很挺，像裏麵藏了顆很圓的柚子。
    書終於被取了下來，肚子裏的東西也被他的動作牽扯著動了。
    六個月了，它最近很愛動，說實話並不太好受，柯青裁雙手撐住桌麵，靜靜等著肚子裏這一陣動靜過去。
    忽然，隔著門從廚房裏傳來一聲爆嗬。
    “一個二十來歲大學還沒畢業的omega在大街上讓人搞大了肚子，我他媽怎麽有這樣的兒子，你讓別人怎麽看我！！”
    “你再大聲點！！喊得整個小區都聽見！這種糊塗話你怎麽還說？”
    自從柯青裁搬到了靠近廚房的小屋住，他爸跟他媽關在廚房裏的每一次爭吵都能聽見，屢見不鮮了，他們竟以為那層薄薄的門板擋得住什麽。
    他媽苦口婆心道：“咱不是說好了，這個孩子生下來就給他哥，那就是他哥的孩子，以後誰還能知道那檔子事……”
    柯青裁麵露譏誚。
    那檔子事。
    他媽口中的“那檔子事”指的可不是他懷孕，是他哥的毛病。
    他哥跟嫂子結婚幾年沒孩子，求神拜佛吃偏方什麽辦法都試了，年初去醫院查了才知道原因不在嫂子，是柯文耀不能生。
    “他那肚子越來越大，看得我都臊得慌，還要不要臉……”
    “啪”的一聲，響亮的巴掌打斷了男人滿口的髒話。
    隨即女人冷道：“你要是再瞎說八道，馬上從這個家滾出去，孩子什麽時候生下來你什麽時候再回來。”
    廚房終於安靜了。
    緩了緩，女人語氣平穩下來，不知是在勸人還是勸自己的念叨著，“一個月前青裁顯懷之後就再沒出過家門，小婷也聽話沒出過門。隔著這道門，外麵誰知道懷孕的到底是哪個？孩子一落地馬上抱到小婷懷裏，辦滿月辦百天，所有人都會知道是文耀跟小婷生了孩子，”
    “而青裁隻要順產不剖就不會留疤，沒人知道他生過孩子，憑他的條件以後再找個好人家結婚不成問題。這就是最好的法子了，誰要敢壞了這事，毀了這個家，我絕不答應。”
    “況且你也知道的，青裁是二階omega，他的級別最高，最有可能生出級別高的a或者o，就算是文耀跟小婷親生的孩子也不會比現在這個等級更高了。到時候背地裏說我們文耀沒孩子的人，都會被打腫臉。”
    “這個孩子……其實是個好孩子，來得是時候。”
    說到最後，女人的聲音裏已有明顯的哭腔，叫囂的男人重重歎了口氣，終於徹底沒音了。
    柯青裁麵無表情的聽著。
    他媽一個平時遇事不決的家庭婦女隻有在這件事上如此冷靜，冷靜的可怕。
    隻有這件事是他媽這輩子唯一的堅持。
    不然這個家麵臨的就是她的寶貝兒子柯文耀離婚，因為不能生育孤獨終老，一個不能生的alpha一輩子遭人恥笑。
    柯文耀剛查出生育困難時，整個家一片愁雲慘淡，他媽愁得幾天不吃不睡，嫂子也一下子冷淡下來，眼看著要跟他哥分崩離析。
    誰知就在他哥跟嫂子離婚在即之時，柯青裁懷孕了。
    柯青裁肚子裏的孩子，是這個家麵臨危機時最後的、也是唯一的救星。
    所以在知道他一個沒談過戀愛的即將畢業的大學生懷孕時，他爸還暴怒扇了他一巴掌，他媽卻提都沒提讓他打胎，流了會兒眼淚就給他約上了第二天的產檢。
    他媽似乎沒想過，若柯青裁未來真到了結婚那天，他生過孩子的事真能永遠瞞得住嗎。
    跟自己的孩子朝夕相處，卻一輩子隻能聽他叫叔叔，他又為什麽受這樣的活罪。
    可惜，孩子隻是柯青裁給他們的一段妄念罷了。
    一個他們永遠抓不住的美夢。
    此時柯青裁已經完全沒了寫論文的情緒，把好不容易拿下來的《萬星曆》丟在桌上，到客廳去找吃的喂肚子裏的小東西。
    哪知從房間踏出那一刻就聽到了客廳電視裏傳來了熟悉的名字。
    “西部戰區發來報道——莊捷少校所指揮的閃銀軍奪得西部荒區305星，於昨夜點亮305星指揮部，這是近十年來西部荒區解放獲得的最大勝利，莊捷少校好樣的！”
    柯青裁腳步一頓，隨即朝客廳沙發走去，腳步都顯得輕快了些，肚子裏仿佛也冒出了一串暖洋洋的小氣泡。
    小崽兒，看到他你也會開心麽？柯青裁在心中暗想。
    少校年輕有為戰功赫赫，新聞40分用了極大的篇幅來播放這段振奮人心的消息給全國。
    柯青裁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窩進沙發裏，坐在他嫂子曲小婷旁邊，拿過曲小婷剩下的半盤櫻桃接著啃。
    一邊吃一邊目不轉睛的看著電視裏的年輕男人。
    戰地記者甚至拍到了莊少校作戰中的畫麵，遍地硝煙中，一身黑色作訓服的高大男人迅速穿過掩體，以極快卻又幹淨利落的動作匍匐在地，手飛快換彈瞄準射擊。
    荒蠻的環境下，男人側臉眉高鼻挺，五官英挺深邃，較其他士兵顯得身量更高，胸背寬厚，腰被寬腰帶窄窄的束緊，結實的大腿上綁著一連串冰冷的武器。
    苛刻的拍攝環境下，其實除了他的身材其他都看不真切，再有就是那雙瞄準準星的眼睛，明亮而冷靜。
    那雙眼睛，一如柯青裁曾在黑暗中見到過的那次一樣。
    新聞用了近十分鍾放這個消息，柯青裁也得益於此，反複看了少將好幾遍。
    他嫂子似乎比他還喜歡少將，眼裏冒出兩顆紅心，嘰嘰喳喳的指著電視說：“少校太帥了！長這麽帥身材這麽好，還這麽強，這才是男人中的男人！！啊啊啊少校肯定是二階a吧！！”
    柯青裁眼裏流出淡淡光彩，在心裏點了頭。
    沒錯，他是二階。
    曲小婷道：“小二看見沒，你找男人應該照著少將這樣找，雖說這麽強的是別想了，但也該找個年輕有為的帥哥，畢竟你也是外交大學的高材生，還是個二階omega，可你看看你，這麽耐不住，大街上發情懷個小混混的孩子，哎……真是白瞎你們家這麽多年的培養了。”
    曲小婷乍舌翻了個白眼，滿臉鄙夷毫不掩飾。
    柯青裁沒說話，甚至麵色還算輕鬆的從鼻子裏輕笑了一聲——
    完全生不起氣來，他腦中想到的畫麵隻有將來的某天曲小婷得知真相時，那臉色該有多好看。
    曲小婷見他理都不理，一刀刺進去不見血，更窩火了，都讓人搞大了肚子還當自己是什麽金貴的o呢，得意些什麽。
    曲小婷繼續挖苦道：“小二，你說你那個不知道是誰的男人沒什麽毛病吧，別等瓜熟蒂落了生個殘缺孩子，那我跟你哥可不要，到時候可別賴上我們。”
    柯青裁一雙眼冷下來，卻怒極反笑。
    他不急於一時片刻之爭，反正未來等著曲小婷跟柯文耀的還有無盡的麻煩，好飯不怕晚，他等得起。
    “產檢一路綠燈，醫生沒說過任何不對，”柯青裁一雙漆黑的眸子平靜的看著曲小婷，“嫂子不要的話就打了，反正這孩子是給你懷的，打了我也好回學校，省得延畢了。”
    “你！”曲小婷臉色驟變，“孩子這麽大了你也能說出這話來，你好狠的心！”
    柯青裁心下冷笑，神色卻變了變，微微張了張唇，沒說出什麽來就一咬下唇。
    低了頭抬手死死抵住腹中那一團，唇齒間輕輕發出嘶聲，做出了一幅強忍著肚子急痛的樣子。
    他懷孕後身體並不好，此刻裝樣子也裝得麵色冷白，少說有八分像。
    曲小婷才是玩不起的那個，見他這副樣子，嚇得半死，手輕得不能再輕得安撫那渾圓的攏起，“小二你別著急啊，嫂子說話直，玩笑罷了，你給我當心孩子，別動了胎氣！”
    馬海燕正從廚房往外走，聞言三步並兩步衝過來，把手中的一碗魚膠燕窩扔茶幾上就去看柯青裁。
    “小二，青裁，你看看媽，哪不舒服你跟媽說！”
    柯青裁閉緊眼咬著唇一言不發，痛得半天抬不起頭來，旁邊兩人急得團團轉。
    馬海燕難得瞪起眼睛訓斥了兒媳一句，“你閑的慌又去招惹他！他現在懷著身子難道好受嗎，要是出了事我看誰後悔！”
    曲小婷還沒被老實軟弱的婆婆訓過，不服氣的瞪眼，要不是自個兒理虧，她就直接哭爹罵娘了。
    即便如此還是忍不住道：“哪怪得著我，我說句玩笑話而已他就受不了了，我以後一句話都別說好了！”
    倆人急了好一會兒，看她們實在坐不住拿著手機要打120了，旁邊一隻掛著冷汗的手才伸了過來。
    手腕修長，冷白細瘦，用力忍痛到支出一塊清晰的腕骨，柯青裁握住馬海燕的手。
    虛到隻剩氣聲的聲音道：“別打……媽，別叫救護車……會被人看到……我沒事，躺會兒、躺會兒就好。”
    “真沒事？要不叫你哥回來開車送你去醫院，隻要穿厚點就看不出來。”
    “不用……”
    “小二，你難受別忍著，聽話啊，孩子不能大意，有事一定跟媽說。”
    “沒事，緩緩……緩一會兒，已經好點了。”
    “行，那媽扶你回房躺著，觀察一會兒看怎麽樣。”
    “……嗯。”
    馬海燕跟曲小婷跟抬什麽古董瓷器似的，小心翼翼的把柯青裁攙回了他的小房間，又把魚膠燕窩也端了進來，讓他好好休息。
    人走了，門關緊，柯青裁才在毯子下麵翻了個身，手肘撐著側臥在床上，露出渾圓的肚子。
    除了額角絲縷殘留的冷汗，臉上不見痛色。
    他從床頭拿出一個小盒子，裏麵裝了一盒幹淨的煙絲。
    把煙絲湊到鼻尖處深嗅，同時從腺體中釋放出溫和的鐵觀音味道信息素。
    孩子喜歡這兩種味道，煙草和鐵觀音是他的至親。
    柯青裁的神色放鬆下來，煙草味他也喜歡，聞到會讓他獲得安全感。
    過了許久，確認自己情緒完全平複了，柯青裁才慢吞吞的坐直了身子，看向桌上那碗魚膠燕窩。
    每天兩頓單獨給他的補品，沒有他哥、他嫂子的份，全家都讓著他一個人，這種待遇隻有在給他哥嫂懷孩子期間才有。
    即便知道不是給自己的，柯青裁依舊欣然接受，隻要補到他孩子身上就好。
    他哥嫂吸這個家的血要吸一輩子，柯青裁隻帶著肚子裏的小崽兒吸十個月而已，不過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