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鋒不是本地的，是早年間逃難過來的外鄉人，林麗蓉又是從小父母雙亡的孤女，所以沈家在這兒沒什麽親戚，即使是過年，也沒有什麽親朋好友走動。
    但今年不一樣，多了個宋家，林麗蓉和沈驚羽商量了一下，決定初六再登門拜訪，剛好順便去體校參加測試。
    母女倆本以為這個年，她們倆就這樣安安靜靜地過了，誰曾想，大年初四，竟然有人登門了。
    林麗蓉看著上門的人，有些驚訝，反應了兩秒才道：“錢大姐，你怎麽來了？”
    沈驚羽瞅了一眼，來人穿著一身厚實的棉衣，本就富態的身材更顯得臃腫，她有些驚奇，在這個大多數人都是麵黃肌瘦的年頭，這人能長這麽胖屬實是不容易啊。
    錢大姐白胖的臉上掛滿了和善的笑容，但林麗蓉卻有些不明所以，這位錢大姐她認識，或者說這十裏八鄉就沒有多少不認識她的人，畢竟這人是這十裏八鄉出了名的媒婆，經她手牽線的姻緣可不少。
    但她來沈家幹什麽？
    林麗蓉一頭霧水。
    “這不是過年嘛，我上門兒來看看。”錢大姐滿臉笑容，遞上手裏的東西，“一點兒心意，妹子，你拿著。”
    是一點兒小米和紅糖，雖然不算是什麽貴重的東西，但她們非親非故的，送這些東西無事獻殷勤，顯然不對勁。
    林麗蓉不敢接。
    “不是，錢大姐，你有事兒就說事兒。”
    錢大姐笑了笑，“妹子，你好歹讓我進屋喝口水再說吧。”
    林麗蓉猶豫了一下，到底伸手不打笑臉人，她讓開身子，“那你請進。”
    錢大姐抬腳進了沈家門。
    沈驚羽看著她進屋先是不著痕跡地掃了一圈兒，然後眼裏露出了兩分不屑和嫌棄的意味，臉上卻還帶著燦爛的笑容。
    “妹子，還別說你這家裏雖小，但收拾得幹幹淨淨的，一看就是勤快人啊。”
    一進門就誇，林麗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身子不好，家裏家外的事兒都是小羽忙活的。”
    錢大姐看向沈驚羽，眼裏異彩連連，“小丫頭真不錯。”
    沈驚羽皺眉，下意識覺得她的眼神有些古怪。
    “錢大姐，你坐。”林麗蓉給她倒了杯水。
    錢大姐接過卻沒有喝，她把杯子握在手心，似乎是組織了一下措辭才開口。
    “妹子，不瞞你說，我今天來啊，是有一件大喜事兒要告訴你們。”
    “大喜事兒？”林麗蓉摸不著頭腦，“什麽喜事兒？”
    錢大姐扯開笑容，沒有直說，而是先鋪墊。
    “妹子，你看啊，你們家男人也走了一段時間了，家裏就你們娘倆，冷冷清清的，這日子這樣過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以後的時間還長著呢，不管怎麽說，還是需要一個男人頂立門戶。”
    “等等！”這話林麗蓉越聽越覺得不對勁，“錢大姐，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她表情有點變了。
    沈驚羽站在一旁，臉色也沉了下來。
    錢大姐似乎沒有察覺到兩人臉色的變化，還是笑道：“我的意思是，現在有一門大好的親事等著你們呢！”
    她的語氣歡呼雀躍，好像真為兩人感到高興一樣。
    “親事？”林麗蓉聞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錢素華，你瘋了吧？”
    她也不叫什麽錢大姐了，直呼錢素華的名字。
    “我男人年前才下葬，這才過去多久，不管是什麽大好的親事我都不稀罕！”林麗蓉說著帶上了怒氣，“而且我已經決定好了，這輩子都不會再嫁，我隻想……”
    “等等等等！”錢素華猛地打斷她，她表情帶著諷刺，“妹子，你是不是想岔了？我說的好親事可不是給你的。”
    開什麽玩笑！林麗蓉也不看看自己，她雖然還有兩分姿色，但就這麽一個病殃殃的半老徐娘，誰會願意娶？更何況還帶著這麽大一個女兒？
    錢素華看著不言不語的沈驚羽，心裏有幾分滿意，這閨女確實不錯，雖然瘦弱了點兒，但看著就乖乖巧巧的，又能幹活兒，嫁過去了之後隻要多養養，準保能生個大胖小子！
    不是給她的親事，那是給誰的？
    林麗蓉順著錢素華的視線看向了自家閨女，她心裏猛地一跳，豁然起身！
    “錢素華，你他媽的真是瘋了吧？我閨女才多大，你竟然敢打她的主意！”林麗蓉氣得大喘氣，指著錢素華的手都在哆嗦，“你給我滾！趕緊滾！”
    她是怎麽敢、怎麽敢給小羽介紹婚事的？
    林麗蓉死活想不通，小羽今年才十五歲啊！在她眼裏就是一個半大孩子，這比錢素華給她自己介紹婚事還更讓她生氣百倍！
    沈驚羽連忙給林麗蓉順氣，看向錢素華的眼神帶上了冷意。
    錢素華被指著鼻子罵，臉色也難看起來了。
    “十五六歲的姑娘還小嗎？咱們農村多少姑娘不都是早早地就嫁了？孩子生了的都有，怎麽，就你家閨女金貴，嫁不得？”
    錢素華素來牙尖嘴利，嘴巴不饒人的，她把杯子一擱，叉著腰，扯開嗓門，“更何況，我說的這親事可是別人求都求不來的。”
    “隔壁白雲生產大隊的張家知道吧？就是唯一修了兩層小樓那個張家，人家兒子願意娶你閨女，還願意出整整兩百塊彩禮呢！”
    “兩百塊錢，你們孤兒寡母的要多少年才能掙到？”錢素華語氣誇張，“天上掉餡兒餅一樣好的親事，你們還有什麽不知足的？”
    她是真覺得這是一門好親事，畢竟，對於現在的農村家庭來說，兩百塊的確是一個天文數字了，要是擱別人家，答應都還來不及呢。
    錢素華不明白林麗蓉反應為什麽這麽大。
    “張家？你說的就是那個有個傻兒子的張家？”林麗蓉拔高聲音，差點眼前一黑，“錢素華，你想讓我閨女嫁給一個傻子？這樣喪良心的事情你怎麽說得出口？”
    “我告訴你，我沈家是養女兒，不是賣女兒，不管多少錢我都不可能把我閨女嫁給一個傻子！”
    傻子？沈驚羽怒極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