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乘風站在漢水河畔，望著逐漸遠去的船，喃喃低語道：“趙天佑……”
    他一開始的確是沒有發現趙天佑的異常，可自從開始煉化半步天人饋贈，研習蓋世神功八荒神火龍，對方身上那種極其微妙的氣質，就再也難以逃過他的眼睛。
    “如同神龍一般能深能淺，能大能小，二十年不修內功，心機城府之深連我都自愧不如。”
    “此人一旦離開中都就是龍遊大海，虎歸山林，用不了多久就能夠重新崛起，名動江湖。”
    陸乘風之所以沒有對趙天佑殺人滅口，就是看出了此人的潛力，雙方並沒有血海深仇，甚至自己對他還有大恩。
    趙天佑此人恩怨分明，心性堅韌不拔，此番南下必然不會甘於平庸，蘇婉晴和李墨與他一起，說不定反而能有些機遇。
    “北地大戰將起，我能為你們做的也隻有這麽多了。”
    陸乘風歎息一聲，離開了此地。
    他一路隱藏蹤跡，朝著中都的方向返回，但臉上卻並沒有戴人皮麵具，而是露出了自己的本來樣貌。
    俊閻羅也好、趙天佑也罷，如今都是被中都密切關注的風雲人物，一出現就會引起八方矚目。
    反而是他雲蒼劍派弟子的身份雖然也同樣會引起中都巡天司警惕，但畢竟隻是在江湖上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也算不得什麽。
    陸乘風回到中都，第一時間就前往宗門在中都的駐地，此處位於北城，一家酒樓，一家武館，一家藥鋪，彼此相連，分別用於探聽消息，招攬弟子和收集藥物。
    駐地的規模並不算大，宗門之前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在中都發展出太大的勢力，這樣會引起巡天司的警惕。
    下山之後，陸乘風還是第一次來到駐地。
    “陸師弟，你終於來了！”譚雄聽到有人稟報後，親自到門口迎接，看到這位之前並肩作戰的師弟，發自內心的露出笑容。
    “譚師兄，許久未見了，師兄近來可好？！”陸乘風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哎，一言難盡啊，走吧，我帶你進去，順便給你介紹其他同門。”譚雄一點也沒有見外，兩人畢竟是一起並肩廝殺，經曆過生死的同門，關係自然要比其他人更近一些。
    陸乘風點點頭，他知道杜夢妍一行人下山之後不可能會順利，想要讓中都巡天司和雲蒼劍派聯盟，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但這也是宗門無法接受的，否則的話來的就不會僅僅隻是真傳弟子了。
    很快兩人從武館大門處進入，等穿過後堂之後，又穿過一處走廊，進了一重院門。
    陸乘風此時才若有所覺，原來這酒樓、武館、藥鋪後麵的民居都是駐地的一部分，而且互相之間都被打通了。
    在譚雄的帶領下，他們來到一座並不起眼的小屋子裏，進了門後，就看到了兩位女子。
    其中一位白衣裹身，眉心一點碧痕，肌膚如雪，姿容絕世，隻看這容貌和氣度，陸乘風就知道此女必然是被稱為瓊華仙子的杜夢妍。
    另外一個女子這是一身鮮豔的紅色錦袍，纖細的小蠻腰纏著一根鞭子，頭上還梳著雙鬟分仙鬢一看年紀就還小。
    “師弟，這位是宗門三英之一，人稱瓊華仙子的杜夢妍師姐，她乃是青雲峰玄陽首座的高徒。”譚雄主動開口為他引見。
    “見過杜師姐。”陸乘風很是客氣的打著招呼。
    “陸師弟不必多禮，你的名聲我在宗門之中也有所耳聞，聽聞你主動下山，要為宗門分憂，這般赤誠之心就已經超過無數弟子了。”杜夢妍坐著，並沒有起身，可話語卻很客氣。
    倒是一旁的杜小月，已經坐不住了，站起身來繞著陸乘風打量，“你就是傳說中那個娶了自己師娘的陸乘風嗎？”
    “嘖嘖嘖，你膽子可真大，看你也不像是那種淫邪好色之徒，怎麽就做出了這種事情？”
    一旁的譚雄和杜夢妍聽到這話臉色都有些尷尬，雖然對於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就這樣在正主兒麵前直接說出來，也就隻有杜小月這莽丫頭才會幹出這種事了。
    陸乘風這番下山，幾經生死，經曆了很多的事情，心性城府相比下山之時又有所不同，聞言沒有絲毫尷尬之色，隻是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罷了，其間還有些恩怨糾葛，如今卻也不值一提了。”
    “我知道這一切諸位師兄師姐下山身負師門重任，我這一次下山便是聽候吩咐，有什麽需要我做的，師兄師姐盡管開口。”
    他自然而然的轉移了話題，卻又沒有讓人覺得虛偽和討厭。
    杜小月本就是心直口快之人，這時候忍不住吐槽道：“我看師弟你下山也是白來一趟，那些老狐狸連我們的麵都不見，我們下山幾個月了，根本沒有任何收獲……”
    一旁的杜夢妍實在是看不下去，裝模作樣的清咳一聲，杜小月對上了她的眼睛，這才撇了撇嘴不再說話。
    “陸師弟一路車馬勞頓，想來也已經累了，我讓人給你安排好住處，你先去沐浴更衣休息一番。”
    “等到了晚上，我讓人安排酒宴，為師弟你接風洗塵。”
    陸乘風聽到杜夢妍這麽說，也不拒絕，笑著點頭答應：“那就多謝師姐了。”
    譚雄倒也不想繼續和兩個女弟子湊在一起，直接拉著陸乘風出門，“我和陸師弟許久未見，我們正好去敘敘舊。”
    當下兩人出了門，譚雄又喚來在院子裏伺候的仆役，讓人整理好房間，把床褥被子都換成新的。
    然後又叫人安排了酒菜，拉著陸乘風去說話。
    師兄弟兩人許久未見，宗門又出了這般大的變故，譚雄心裏也積累了很多的壓力和茫然，此時幾杯酒下肚，也忍不住傾訴起來。
    “哎，小月師妹雖然是心直口快，但她所說的話卻不假。”
    “巡天司一開始還安排了一位元老和我們接洽，可到了後來索性連人都見不到了，每天隻是推辭，說一些冠冕堂皇的廢話。”
    “明裏暗裏都是要讓我們雲蒼劍派加入到巡天司。”
    譚雄狠狠的灌了一口酒，“我雲蒼千年大派，鎮壓涼州千載，他巡天司才多少年？竟然敢讓我們俯首稱臣？！”
    “不要說是宗門長老不答應，就算是我也不甘心啊！”
    “隻是幽都之主親上雲蒼，誰人能擋？幽州二十萬鐵騎，又有誰人能敵？”
    “我譚雄深受宗門大恩，就算是為宗門戰死也是理所應當，可雲蒼千年傳承，難道就要這樣毀於一旦嗎？”
    陸乘風默默的喝酒，現如今時間已經不知不覺到了五月，距離七月十五隻剩下兩個月的時間了。
    他以俊閻羅的身份大開殺戒，甚至讓巡天司派出大軍圍剿三仙山，看似掀起了不小的波瀾，可實際上卻又什麽都沒有改變。
    他所做的一切，對於鎮天王和幽都之主來說似乎就像是小孩子過家家一般，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天下大勢如同江水滔滔，朝著固定的方向奔流而去，哪怕他拚命掙紮，卻也根本無濟於事。
    沉默良久之後，他開口問道：“師兄可知道宗門與落日宗的聯盟如何了？”
    在陸乘風想來，幽都之主如今威壓北地，落日宗和雲蒼劍派唇亡齒寒，這兩派的聯盟應該是會非常順利的。
    譚雄聞言卻是冷笑一聲，有些憤怒的說道：“落日宗的那些廢物，簡直就像是鴕鳥一般，以為把頭埋在沙子裏就可以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
    “他們竟然心存僥幸，認為幽都隻是針對雲蒼劍派，或許並不會對他們落日宗出手，所以並不願意直接聯盟。”
    “雖然落日宗也有不少清醒之人，可是門中的保守勢力占了上風，在多次協調之後，他們最終決定七月十五，會以觀禮之名前往雲蒼。”
    陸乘風簡直聽的目瞪口呆，幽都席卷北地，鯨吞天下之心人盡皆知，落日宗竟然還有如此天真和可笑的想法。
    他當真是無語，隻覺得現實竟然是如此的荒誕和滑稽可笑。
    雲蒼高層既不想斷了宗門傳承，又舍不得到手的利益，更不願意卑躬屈膝加入巡天司。
    這等優柔寡斷，瞻前顧後，就已經讓他感覺到嗤之以鼻。
    可如今落日宗的做法就更是讓人目瞪口呆，就像譚雄說的那般，這簡直是鴕鳥一般把頭埋在沙子裏。
    陸乘風不得不感慨，所謂的千年大派，到了如今早已變得腐朽不堪，門中派係林立，利益糾纏，關係錯綜複雜。
    哪怕是麵對生死存亡的危機，應對都是如此的笨拙和可笑，當真是可悲！
    “或許這就是個人和組織的不同吧！”陸乘風搖了搖頭，給自己和譚雄添上酒。
    任何勢力，時間久了，就會變得臃腫和龐雜，各方利益糾纏之下，很多決定就會看起來無比可笑。
    陸乘風的確很想為師門出力，想要讓雲蒼這千年大派不至於崩塌，可如今卻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希望。
    雲蒼優柔寡斷，舍不得利益，丟不下顏麵，還不想斷了傳承。
    落日宗心存僥幸，不願意直麵幽都鋒芒，隻是想著得過且過，自欺欺人。
    巡天司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更不願意插手北地，隻是在自己的地裏刨食。
    幽都席卷北地之勢，看起來已經不可阻擋，就算自己能夠成就半步天人又能如何？
    能擋得住幽都之主嗎？能擋得住幽州二十萬大軍嗎？
    陸乘風一口飲盡杯中酒，隻覺說不出的壓抑和苦澀。
    原本久別重逢，師兄弟二人應該是相談甚歡，可陸乘風和譚雄在剛開始的喜悅後，就隻剩下了憂慮和煩悶。
    師兄弟二人喝了一頓悶酒，甚至連杜夢妍備下酒宴，為陸乘風接風洗塵的事情都忘了，兩人喝的醉醺醺的，一直到深夜。
    直到第二天宿醉醒來，陸乘風才想起杜夢妍所說酒宴之事，連忙去道歉，杜夢妍卻不在了，繼續外出聯絡各方，想要促成巡天司和雲蒼劍派的聯盟。
    陸乘風知道，她這是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不願意放棄，想要努力到最後一刻。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他歎息一聲，告訴了譚雄一聲後，就選擇了開始閉關。
    自從得到半步天人饋贈至今，也過去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了，陸乘風隻要有時間就抓緊消化饋贈，可直到今日也隻消化了一半左右。
    要知道半步天人的饋贈沒有任何記憶碎片，僅僅是武道技藝而已，陸乘風如今武學境界與過去不可同日而語，卻依舊消化得如此艱難。
    但所得的好處也是顯而易見的，武學一道，隻有站得更高，才能夠看得更遠。
    “武道修行，逐級而上，層次分明。”
    “一至九重天，在江湖上隻是嘍囉，在各大門派之中也隻是普通弟子，如雲蒼劍派，就是外峰弟子，這樣的武者，在江湖上根本不入流。”
    “隻有武功技藝十重以上，內外兼修，煉出劍氣罡氣，這才能夠稱一聲高手，算的上是二流，雲蒼內峰真傳，外峰長老，大多數都是此等境界。”
    “倘若能夠將武功技藝修行到十九重以上，煉成武道真意，那就是雲蒼內峰長老、門中三英級別，到了江湖上也是一方名宿，如此人物，堪稱是一流高手。”
    “而將一門二十七重的絕學修行圓滿之人，在一流高手之中都近乎無敵，這樣的存在則是頂尖高手，一代宗師。”
    陸乘風盤膝而坐，種種武學奧義在心頭流淌，梳理著武學之路。
    “說到底，下九重以外功技藝打磨體魄，熬煉氣力。”
    “中九重，以外功和內功畜養內力，調和精氣。”
    “上九重，則追求精神境界，心靈意誌，以武道真意調和精氣神，從而脫胎換骨，混元無漏。”
    “此三步，煉精，煉氣，煉神，如此而已！”
    陸乘風對於武道修行前二十七重再無疑惑，隻覺前路清晰明朗，盡在胸中。
    “煉精易，煉氣難。”
    “煉神更是需要超凡的天資悟性，更需要磨礪出堅韌的心靈意誌，如此方才能夠修成真意。”
    “因此在江湖上隻要能夠練出真意，就是一流高手，就能夠名動一方。”
    “我之所以能夠幾乎毫無瓶頸的煉出真意，更重要的是心靈意誌經過一次又一次饋贈後，得到了洗禮。”
    “以他人一生之感悟，洗禮心靈，方才能夠有如此造化，並不僅僅是因為武道技藝的饋贈。”
    尤其是這一次煉化半步天人的饋贈，陸乘風對於這一點體會的更加明顯，赤龍煉心，每一次消化都是一次對心靈的磨礪。
    《八荒神火龍》這門神功，以烈火燎原槍，八荒吞海功，鎮龍樁身法三門絕學為根基，以總綱調和諸法，倘若能夠修成，便能夠以真氣化出一頭燃燒著烈焰的赤龍。
    赤龍護體，烈火焚天，霸道無比。
    陸乘風越是參悟，就越是能夠感受到神功的強橫與可怕，怪不得當初祝玉仙堅持讓他修行五行歸元劍經，以此來為大五行滅絕神光劍奠基。
    “神功與其他功法不同，神功之根本在於總綱，以神功總綱修行出的武道真意，可以完美的契合神功體係中的任意武學。”
    “如果隻是單純修煉烈火燎原槍法，就算練出了燎原真意，卻也無法摧動大荒吞海功，想要將其他武功修煉出真意，還需要廢功重修。”
    “而神功則不同，將神功總綱修成後，便能夠練就赤龍真意，以此可以完美的催動和修行烈火燎原槍、八荒吞海功、鎮龍樁這三門武功。”
    “甚至如果有足夠的時間和精力的話，還可以將其他任意武功不斷調整打磨，融入到自身的神功體係，從而以赤龍真意完美的摧動。”
    “所以，神功之所以是神功，就是學會神功之後，天下武功皆附拾可用，堪稱化腐朽為神奇，融萬法於一爐。”
    陸乘風此時不由得想到自己了解過的三門神功，大五行滅絕神光劍，黑煞奪魂氣和八荒神火龍。
    這三門神功都擁有與之配套的其他絕學，之前他沒有仔細多想，此時才發覺，這三門神功都是成體係的武學，各有分支。
    “神功之核心，在於總綱，練就神功真意，方才算是登堂入室。”
    “其他神功我不清楚，但是八荒神火龍總綱，一共有三十二重，每修成一重真意，就可以摧動同層次的其他武學。”
    “神功體係內的武學，可以完美的發揮出威力，其他體係外的武學，根據契合度的不同，可以發揮五成到七成威力。”
    “如果將其他武學花費時間和精力打磨，也可以完全融入到自身神功體係之中，從而發揮出十成威力。”
    陸乘風取出了一枚混元丹，這丹藥龍眼大小，通體血紅色，沒有任何香味，他張口把藥丸吞進嘴中，這藥入口即化，一股熾熱的藥力瞬間湧入到五髒六腑。
    “從今日起廢功重修，精修八荒神火龍總綱，練就赤龍真意。”
    “隻可惜我至今隻將饋贈消化了一半，得到了趙家老祖二十六重的赤龍真意饋贈。”
    “不過，卻也足夠了。”
    “且看這一次重修，能夠將赤龍真意修煉到第幾重……”
    他心神入靜，觀想赤龍，眉心處隱約有火光繚繞，腦海中有龍吟之聲響徹。
    與此同時，懸浮在眉心祖竅處的三重通幽劍籙上開始出現一道道裂痕。
    陸乘風感覺到難以言語的劇烈痛苦，仿佛靈魂被人以烙鐵灼燒，五髒六腑劇痛，險些心神失守。
    廢功重修，本就是推倒一切，自然不可能輕輕鬆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