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乘風抬頭望向對麵的嫦娥，隻見月光如水，玉桂垂香，四周庭院破敗，卻在角落裏開滿細細密密的小花，女子坐明光中，一笑一顰，見之忘俗。
    這一刹那，真的是分不清花香還是人香。
    他挺直了腰板，端詳著麵前的美人，義正言辭的說道：“在下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仙子能夠成全。”
    此時就連稱呼都不動聲色的變了。
    “我不過將死之人，公子有話盡管直言。”
    嫦娥坐在月光下，清冷的容顏投出一抹哀傷，風一吹，身後的玉桂花香彌漫，枝葉搖擺，似乎想要安慰這個孤獨而哀傷的女子。
    陸乘風幹咳了一聲，然後硬著頭皮說道：“今日得見仙子，隻覺心生歡喜，愛慕頓生，仙子若是不棄，願以正妻相聘。”
    嫦娥整個人都僵住了，嘴角微微抽搐，簡直目瞪口呆，傻傻的盯著對麵的男人。
    不是，你連死人都不放過啊！
    陸乘風被她看的頭皮發麻，卻還是強撐出一副鎮定的模樣，“我知道此言太過唐突，但如果現在不說出來的話，可能這輩子都沒有機會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竟然直接踏月前行，徑直來到了嫦娥麵前，頓時一陣幽香襲來。
    “仙子。”
    陸乘風抬頭就見對麵女子細膩如瓷般的肌膚，還有若隱若現的曲線，想起她和羅素衣的關係，隻覺有些口幹舌燥。
    “你快住口，不要再說了……”
    嫦娥聲音不大，話語中頗有羞惱之意，“你這人當真是不知好歹，我本是一番好意，想要給你一份機緣，看能否幫你掙脫束縛。”
    “可沒有想到你竟然如此……如此……輕薄！”
    “簡直是枉費我一番心意。”
    她看著陸乘風臉上不僅沒有出現絲毫羞愧之色，反而故意上身前傾，眼眸直勾勾的盯著自己精致的鎖骨，話說到最後聲音便越來越小。
    “你……你若是沒有其他事……這便離開吧！”
    “我不能再留你了。”
    陸乘風有些戀戀不舍的收回目光，那曲線在薄裙下清晰可見，有一種淡淡的桂花香氣，讓人有些貪戀。
    “仙子，你執掌天帝問道圖，應該很清楚自己神念化身在圖中所經曆的一切吧？”
    “你我二人從某種程度上而言本就已經是夫妻了，若非如此，你也不可能特意來見我，並且將天帝成道圖這種曠世機緣贈予我，並且告知我三界所有的真相。”
    “我之所以開口想要娶你為妻，一方麵自然是為仙子動心，更為你的容顏所傾倒，心生愛慕，想要追求仙子。”
    “但更為重要的是，此事關乎我能夠成長和崛起的一個大秘密。”
    “仙子若能允我，或許我真的有希望能夠打破天帝成道圖中的時空輪回，從那圖卷中走出，真正的活出新生。”
    “仙子一縷神念化身與我夫妻一體，在三界之中同床近千年，早已經密不可分，你應該也能夠從蛛絲馬跡中察覺到些許端倪。”
    “我此言句句是真，還望仙子能夠成全。”
    嫦娥水汪汪的大眼睛盯了他許久，忽然展顏一笑，帶著些嘲弄的說道：“你之所以跟我說這些，是因為我快要死了吧？”
    陸乘風愣了愣，正要開口說話之時，嫦娥竟然從月光中走出，伸出一根纖細如玉的手指，按在了他的唇上。
    “不用解釋，事實如何你我都很清楚。”
    “如果不是我這一縷殘念即將消散，你恐怕永遠也不會將自己的秘密說出來。”
    “當然你這麽做是對的，畢竟防人之心不可無，哪怕是對再親密的人有些事情也是不能說的。”
    “不過我不在乎。”
    嫦娥看著他微微歎息一聲，“能夠從微末之中崛起，一路成長到你如今的境界，又怎麽可能沒有機緣，沒有奇遇，沒有屬於自己的依仗。”
    “所以我雖然從天地成道圖中發現了你的一些隱秘，但並沒有要窺探的意思。”
    “不曾想你卻主動說了出來。”
    “我若沒有猜錯的話，你那機緣和秘密必然是和女子有關，而且很有可能是與那些已經喪夫的女子有關，對吧？”
    她說話之時吐氣如蘭，兩個人貼得很近，陸乘風甚至能夠感覺到對方長長的睫毛眨啊眨的，讓人有些心猿意馬。
    明明隻是一縷殘念而已，卻仿佛是真實的肉身一般，明明就在眼前，卻讓人看不出絲毫的虛假。
    “不過，你真的可以確定，如果和我成婚後，就有可能得到你想要的力量嗎？”
    “畢竟這裏可是混沌天淵，是與世隔絕的牢獄，不是天庭。”
    陸乘風聽著嫦娥若有所指的話語，心下也不由得歎息，對於嫦娥而言，能夠直接居高臨下從天帝成道圖中觀看發生的一切。
    自己過往所做的自然會留下痕跡。
    “嘻嘻，你不用擔心，反正你也知道我要死了，就算知道你再多秘密也不會傳出去。”
    “不過……我憑什麽要答應你？”
    嫦娥清澈如波的眼眸轉動，聲音中透出些許戲謔，“反正我都要死了，你說的這些又和我有什麽關係？不論你成不成功，對我而言都已經是無所謂的事情了。”
    “我能夠給你說這麽多的隱秘，指點你諸多事情，對你而言已經是天大的機緣。”
    “我憑什麽在臨死之前，還要賠上自己的名節？”
    “嗬嗬，就為了你？一個男人？”
    嫦娥一笑，如明珠生暈，玉樹堆雪，道，“我會將這些年從天帝成道圖上所參悟的一縷烙印贈予你，接下來你要如何去走，都要看你自己的了。”
    “何去何從，全憑你自己。”
    “另外樹下拴著的那頭惡犬，也是被貶到這混沌天淵之中的妖族大聖，實力不凡。”
    “她一直窺伺我手中的天帝成道圖，想要從中找出天帝成道的絕世機緣，隻是被我以秘法和大陣束縛，不得脫困。”
    “但我一具殘軀，也無法將其完全磨滅，甚至連原本鎮壓她的那盞幽冥照夜燈也被其煉化了。”
    “我走後，你最好還是花費一些時間，將其徹底鎮殺，否則早晚有一日她會成為你們的心腹大患。”
    嫦娥用手捋著垂在身前的青絲，流淌著月光的指甲和晶瑩如玉的肌膚相映成趣，道，“好了，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收下此物，你就該走了。”
    “最後的這段時間，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陸乘風嗅著鼻尖的花香和人香，隻覺得自己體內氣血少有地沸騰，蠢蠢欲動，道，“仙子何必拒人於千裏之外。”
    “雖然你自己一直在說自己要死了。”
    “可能我都很清楚，隻要素衣她能夠和我一起打破圖中的時空輪回，她也同樣能夠再獲新生。”
    “相當於仙子你又活出了一世。”
    “她本就是你，你本就是她，雖然記憶有所不同，可本性真靈別無偏差。”
    他一邊說著，一邊故意湊到嫦娥的耳邊，細聲道：“你我本就夫妻一體，我已經不知道經曆過多少風流，我知道你心裏關心我，卻為何還要說那些傷人的話。”
    “你我二人的目標本就是一致的，我們都要一起努力活下來，打破天地成道圖的時空輪回，真正的重獲新生。”
    “所以不要再說那些話了好嗎？”
    “嫁給我，我是認真的。”
    嫦娥忽然歎息了一聲，沒有再繼續開口說話，隻是沒有了冰冷，不再拒人千裏之外。
    “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但這輩子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後羿。”很久後，嫦娥輕聲道，烏黑的發絲披散，將她如羊脂玉一樣的臉頰映襯的更加白皙與晶瑩。
    “我的神念化身沒有屬於我過去的記憶，她幹幹淨淨的就像是一張白紙，她所經曆的一切，都是和你在一起的時光。”
    “這對她而言已經足夠了！”
    “我不想將過去的那些因果加在她的身上。”
    “當然對你也是一樣的。”
    “我不希望你沾染上屬於天庭的那些因果，如果你有朝一日能夠脫困而出，那些對你而言隻會是枷鎖和束縛，絕非是好事。”
    “你或許有可能通過我得到後羿的力量，但那……或許隻會害了你……”
    嫦娥窈窕挺秀，在清冷的月下，似是要乘風而去，歸於天闕。
    “如果連時空輪回都無法打破，連好好活下去都做不到，還談什麽以後？”陸乘風靜靜的看著她。
    “其實見證了你從三界最底層一路崛起，走出屬於自己的變化道，並且一路成長到今天這等實力境界，我對於你能夠打破時空輪回，尋找天帝成道圖最深處的秘密已經越來越有信心。”
    說到這裏，嫦娥輕笑了起來，整片幽清破敗的庭院都一時光亮了起來，她散著驚人的美麗，婀娜軀體流動著一層聖潔的光輝，道：“你們日後的路終究還是要靠自己走，我真的不想再對不起後羿。”
    “我此生不負任何人，卻唯獨對不起他！”
    陸乘風怔怔的看著她，一時間不知說什麽好，這是一個讓人心動的女子，很是驚豔，她其實什麽都明白，隻是很多話不願意說出來。
    “逝去的終究已經逝去了，難道你就沒有想過為他報仇嗎？”陸乘風道：“當初你那位閨蜜做了那麽多的手腳，讓你們夫妻二人落到今時今日的下場，甚至這背後可能還有更多的陰謀算計。”
    “難道你就不想要報仇嗎？”
    “你是想說你要為後羿報仇嗎？”嫦娥忽然笑了起來，眸子中閃爍慧光道：“天庭的水太深了，不說天帝，僅僅隻是五大王庭，就已經足夠鎮壓一切。”
    “我雖然當初被蒙蔽一時，可如今這麽多年被關押在暗無天日的混沌深淵，難道還能連自己的第一人是誰都不明白嗎？”
    “隻是那些人那些實力，根本不是我可以去抗衡的，更不是你可以去應對的。”
    “你要明白，天帝成道圖中的天帝，僅僅隻是一縷烙印罷了，你在圖中所獲得的修為，是殘缺的，是不全的，一旦走出混沌天淵，受到混沌洗禮，最少會掉落兩到三個大境界。”
    “也就是說現在的你，論真實修為，可能也就僅僅隻是初入法境第一重的實力罷了。”
    “就算你真的有朝一日走出天帝成道圖，也不要再追尋往日的真相，好好活下去就是了。”
    陸乘風見她這樣說，頓時明白了這個女人的心思，她終究還是為了自己，想要讓自己和羅素衣能夠有一個幹幹淨淨的出身，不沾惹那些有著大麻煩的因果。
    後羿的力量雖然強大，但同樣也後患無窮。
    而且在天庭之中，還有著諸多比他更加強大的真神，還有高高在上的神王，以及鎮壓天庭，橫掃八百混沌世界，在混沌之中稱霸的天帝。
    這一切都不是他這個畫中人所能夠撼動的。
    陸乘風搖頭，很堅定道：“這畫卷中的時空輪回自成一體，如果不能夠擊敗天帝烙印，就永遠不可能走出這幅畫。”
    “我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做到。”
    “論才情我永遠不如女帝，論心靈意誌，我連祝玉仙都不如，論智謀我和那些真正的妖孽相比，連提鞋都配不上。”
    “我陸乘風之所以能夠一路走到今天，依靠的僅僅隻是自己的天賦和努力，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裏。”
    “你如果不肯答應我的話，這一次畫中世界依舊會重新陷入輪回之中，絕不可能有第二種結局。”
    兩人不再說話，又沉默了下來，月桂樹在混沌風暴之中搖曳著，垂落明澈如霜的玉光，陸乘風和嫦娥兩個人衣袂飄動，恍若仙侶。
    “非如此不可嗎？”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嫦娥忽然問道。
    “非如此不可！”陸乘風斬釘截鐵的說道。
    “你看那些花，待到秋風來，全又歸根化泥時，然而一場春雨過，還有花開再現時，人也許會如此。”嫦娥輕聲道。
    “你怎麽了，是不是預感到了什麽？”陸乘風霍的轉身，定定的看著他。
    “那好吧，我答應你！”
    嫦娥青絲飛舞，肌體晶瑩生輝，身段婀娜修長，月光照體，神秀靈動，如一尊從明月之中孕育而生的女神，明豔而動人。
    此時，她明明站在眼前，卻讓陸乘風覺得很遙遠，聲音空渺，道：“你若真的能夠從混沌天淵走出，有機會的話，幫我到他的陵前拜一拜。”
    “就說，就說……我後悔了！”
    “當初……是我錯了！”
    陸乘風沉默無言，就在這一刻，他似乎感覺到了一朵脆弱的花在凋零，如同即將在黑暗之中落幕的煙花。
    哀莫大於心死！
    他忽然感覺到有些不忍和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