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中門對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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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德殿
氣氛沉重,如久旱逢甘霖的大地,鬱鬱沉沉。
不少人悄咪咪的望向第一排的楚鴻,暗暗驚駭。
有些事情,自然是瞞不過有心人的。
更何況,太後並沒有阻止事情的傳播,仿若刻意等待著辯駁。
禦座上,趙宗全隱晦的和外甥相視一眼,示意放心施為。
太後來者不善,又是裁判下場打比賽,要是外甥實在頂不住,作為裁判的他將親自下場。
簾幕後,曹太後冷冷的望向楚鴻的方向。
片刻,曹太後見遲遲沒有正式上朝,當即提醒,“皇帝,臣工們都到齊了吧?”
趙宗全望了望簾幕,又望向文武臣工,“咳咳諸位愛卿可有事上奏啊?”
寂靜無聲。
根本沒有人主動上奏。
甚至,就連一向遭受孤立的齊衡,也沒有上奏言事的動作。
但凡稍有門路的官員,都知道今天究竟會有什麽大事發生。
一些人可能有些急要的事情,卻也暗自將事情拖延。
今天,不是一般人能參與的。
要是真的論起,怕也唯有多年前富大相公、韓大相公逼宮能相媲美。
但,相比於那一次的多位內閣大學士齊齊逼宮,文武臣工集體默許,這一次是一對一。
難度究竟是誰高?不太好說。
寂靜。
莫名的安靜。
楚鴻靜靜矗立在第一排,也沒有主動上奏,主動辯駁的意思。
“嗬!楚卿可有上奏?”
太後主動發問了,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
“臣昨日已然有奏疏,卻不知大娘娘是否看過。今日,臣也早有稿腹,大娘娘若要臣奏,臣便奏;若大娘娘不要臣奏,臣便不奏。”
楚鴻氣息平和,話語也莫名淡然,絲毫沒有上奏的緊張樣式。
“哦?”簾幕後的曹太後微微抬眉,“本宮也看了楚卿的奏疏,些許不解,可能解惑?”
“若大娘娘不怕花時間,那臣自然是願意說的。”
楚鴻目光一凝,辯論前有點想喝茶,“臣有些口渴,容臣冒昧,大娘娘可否賜臣一盞茶?”
這話其實不是一般的冒昧,也不太符合禮製。
但,哪怕是一向守規矩的齊衡,那些多年為官的老禦史,也都識相的沒有站出來指正怒斥。
“好,來人,賜座!”
太後也不著急,她的心莫名有些淡然,耐心高了不少。
太後這話一出,趙宗全當即示意親信遞茶水。
太後的茶,他可不敢讓外甥喝。
這時,兩個紅紫袍太監也端著椅子到楚鴻的位置。
楚鴻端著清茶,指著大殿中央,“放到那裏吧。”
兩個太監拿不準主意,一邊抬起椅子,一邊望向簾幕處。
趙宗全當即從禦座上起身,朝著簾幕微微躬身,“大娘娘,既然是解答疑惑,那要不就搬到中央吧,也好讓大娘娘不必轉頭,可以看清鴻兒。”
“可!”
看太後答應,趙宗全這才又坐回禦座。
楚鴻也恰好一口將茶抿下,將杯子遞給那兩個放椅子的太監後,端正坐下。
“大娘娘要問什麽,臣定然知無不言。”
不少人呼吸都屏住不少,氣氛也有點壓抑。
這種君臣對峙,太少見了。
“何為君?何為臣?”
太後問了第一個問題,語氣並不明晰。
“皇帝為君,餘者為臣。”
楚鴻細細想了想,慎重作答。
那封《治安疏》,他特意留了一個心眼子,主動送了一個天大的命題破綻。
但,他不確定太後會不會踩。
要是太後踩,那他必贏。
要是太後不踩,他隻能保證不輸。
曹太後又緊接著問話,“太後可為君?”
“於皇帝,太後為臣。”
楚鴻微微皺眉,明白曹太後是想用君臣大義來壓自己。
不等楚鴻有過多思量,曹太後的問話緊接而來,“楚閣老,太後可為君?”
重複的問答。
“後宮不可幹政。”
楚鴻沒有明確答複。
要是太後三問君臣,他也唯有捏著鼻子認了。
大不了先天低一頭。
沒辦法,太後為君,這也是事實。
不認,那就是詭辯。
詭辯可能贏,但不可能讓大多數人認可。
這一次必須是贏得光明正大。
曹太後在簾幕後笑了笑,也不急於君臣之說。
她很清楚,君臣之道並不難辯駁。
這些文人的嘴皮子,真辯論起來,沒人辯得過。
不過,單方麵的問話不一樣!
“太後可為君?”
三問。
“為君!”
三答。
“楚卿熟讀史書,可否說說華夏三代以下的賢太後首推何人?”
曹太後得到了滿意的答案,當即問起了別的問題。
這是她找到的破綻。
楚鴻的那篇文章可不止說了皇帝,更多的話語其實集中於曆代太後。
在那篇文章裏,楚鴻可沒少詆毀大漢的千古賢後竇太後。
竇太後大賢,這是公認的。
她要看看,這般詆毀千古太後,能不能辯駁?
要是不能,那這次的辯駁事宜,她這一方可就贏了大半。
不管楚鴻說誰是賢太後,她都將這位賢太後拿來與竇太後相比,再以楚鴻貶低的竇太後的事情來辯駁怒斥這位文淵閣大學士。
有著君臣壓製,這事還能說出花來不成?
詭辯,在明確的君臣壓製前,不管用。
這也是她執著於三問君臣的緣故。
就是為了給竇太後的事情打基礎。
這可是單方麵的問話,她就不信這不能贏。
竇太後丈夫是漢文帝,子嗣是漢景帝,孫子漢武帝。
千古賢名,實至名歸!
曹太後高興,楚鴻也高興。
竇太後,這就是他刻意留的破綻。
果然,聰明的曹太後發現了這個破綻。
楚鴻目光微微一亮,這太後看樣子是要以竇太後來作文章,叱罵他這個內閣大學士,讓新帝黨威望大損?
穩了!
不枉他特意將竇太後的事跡著重強調啊!
楚鴻當即作深思狀,慢慢答道:“賢與不賢,一念之間。自古而今,賢良太後,當首推孝文竇太後。竇太後之賢,文景之治,後世莫不頌之。”
簾幕之後,曹太後大喜,竇太後可是楚鴻貶義的對象。
她還以為楚鴻會舉例別的,沒想到直接褒獎奏疏上重重貶義的人?
“竇太後?可你卻在奏疏裏以狂悖之言,求全苛責,說竇太後過於強勢。楚卿何故前後兩副言辭?”
不等楚鴻作答,曹太後語氣稍微凜冽起來,“你可是借貶義竇太後,以貶義明肅太後?如此賢良的太後尚被如此攻擊,你心目中的賢太後究竟是誰?”
曹太後自然知道竇太後的事情是來貶義自己的。
不過,這種事情自然是不好說出來。
好在,先帝趙禎時期的太後劉氏也是個強勢的,說竇太後強勢是貶義明肅太後,也沒什麽問題。
畢竟,那可是大周朝第一個攝政的太後,強勢到讓仁宗前十餘年都在為了奪權而鬥爭。
朝堂眾人也各個心裏明朗,並不聲張。
這樣談及明肅太後自然不太好,但明肅太後當年攝政,緊緊的不放權,在趙禎一朝的名聲並不怎麽樣。
在場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明肅太後倒台的獲利者。
這一來,說說也無妨。
“賢太後?堯母有熊氏,舜母,禹母有莘氏,湯母有娀氏。”
夏商周以下,竇太後和衛子夫基本上就是太後的。
楚鴻指望以竇太後說辭,自然不會說其她三代以下的賢太後。
如此,自然隻能說三代以上的。
答非所問。
“本宮問的是三代以下!”
太後強勢的冷哼一聲,她要楚鴻親口說出竇太後是賢良太後。
或者,楚鴻青睞的賢太後比不過竇太後。
“臣的奏疏裏已經說了,三代以下竇太後可稱賢太後。”
楚鴻猜到了太後的想法,也不急,幹脆放大破綻。
如楚鴻所料,曹太後語氣稍有變化,明顯有些欣喜,“既然伱也認為竇太後為賢太後,為何反責竇太後強勢無理、不解民生?這是不是在影射明肅太後?”
楚鴻久久不答,靜靜坐著。
曹太後當即怒斥一聲,“為什麽不回話?”
實際上,她的心裏有點欣喜,楚鴻這樣子明顯是被問住了。
楚鴻一副不屑作答的樣子,“此言,不值一駁!”
不屑的神情在曹太後目光裏就是被問住了強撐著,當即再是嗬斥,“不值一駁,還是無言以駁?”
“臣的奏疏,有些人沒有看懂,有些人也看不懂。如今,豈非對牛彈琴?因此,不值一駁。”
楚鴻淡定的眸光微微一眯,太後終於入套了啊!
他要的就是太後的逼問!
一直都是在等這玩意!
“好大的學問,有旨意,你必須辯駁。”
曹太後咄咄逼人,準備將楚鴻逼的不能辯解。
如此,這場辯論便是她正式勝利,新帝黨威望必將大減。
怎料
“竇太後夫君為文帝,誕子景帝,由此可得文景之治,亦為文景之治的第一要務。文帝在世,竇太後溫雅賢良,人人稱讚,赫然千古一後。
然,文帝駕崩,竇太後不複溫良,轟然攝政,視景帝為無物,毅然施行文帝之治,殊不知數十年歲月沉澱,大漢諸侯王早已不同凡響,各個躍躍欲試,緊盯神器之位。”
楚鴻慢慢訴說起來,曹太後的臉色則是越來越差。
原來不是無言以駁,真的是不值一駁。
而且
她忽的發現,她和這竇太後的經曆好像不是一般的相似。
在奏疏上,楚鴻並沒有著重於太後的相似,反倒是說仁宗和景帝相似,新帝和武帝相似。
這個相似的有點勉強,太後並不很認可。
結果,談起太後的相似,她發現是真的像。
竇太後上承文帝,下啟景帝。
她上承仁宗,下啟新帝。
一樣的溫良,一樣的攝政。
甚至,仁宗更像是文帝。
新帝,更像是景帝。
趙策英,才是那個更像武帝的人。
一樣的祖孫三代……
曹太後的臉色越來越差。
隻是
真的像啊!
文帝、景帝、武帝。
仁宗、新帝、桓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