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本官,上頭可是快要沒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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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淮路
    深夜,兩淮路主要官吏齊聚,一起招待楚鴻和劉世安。
    巡查天下,政治意義可高可低,但不管怎麽樣,巡查的人都是當之無愧的大爹,萬萬不能輕易得罪。
    兩淮路的官吏都相當熱情,一個個都是官場老油條,場子就從來沒有冷淡過。
    楚鴻位列主座,靜靜的品著清茶,望著雜亂而有序的眾生相。
    到了他這個地步,哪怕是布政使蔡慶敬酒,他也是以茶代酒。
    閣老,要養生!
    閣老要是少喝一杯酒,說不定就多活一天。
    閣老多活一天,天下就安穩一天。
    誰敢有意見?
    不過,哪怕是以茶代酒,有資格向他敬酒的也就那麽兩手之數。
    敬了酒,有資格和他談笑說話的更是就兩個人。
    一個是布政使蔡慶,一個是從三品的王素!
    可惜,有人不懂事啊!
    楚鴻輕輕吹了吹清茶,微微瞥了一眼布政使蔡慶。
    相比於即將高升、懂事順從的胡坤,這蔡慶肯定是降職的人。
    這人態度不遠不近,沒有親近的意向。
    他也有上前和楚鴻談笑,卻從不提及政事,有時候也有那麽點敷衍的意思。
    如果沒記錯,新帝登基,不少布政使都找機會入京,向新帝闡述一路之政事。
    這蔡慶仗著有別的靠山,沒去!
    這要是都不被搞,天理難容。
    楚鴻又望向宴席邊緣位置的王素。
    王素,王老太師的長子,如今位列從三品,乃是王氏一族官位最高的人。
    王素先前也上前敬過酒,但也僅僅是敬酒,說了句吉利話。
    沒有真正的交流!
    理論上講,從三品自然是沒有資格和楚鴻交流的。
    但是,王素的妹妹王若弗是楚鴻的嶽母,王素自然也可以上前交流。
    或者說,正是因為這個身份,他應當是除了布政使蔡慶以外和楚鴻交流最多的人。
    然而,事實上並不是。
    王素,沒有交流的意思!
    楚鴻看王素看也沒有上前親近的樣子,便也不再關注。
    笑話,總不能讓他這個文淵閣大學士端著茶上前主動打招呼吧?
    他敢上前打招呼,王素敢端著架子認?
    楚鴻看了看茶水,又看了看正忙著招呼人的兩淮布政使蔡慶,微微搖了搖頭。
    一點點小貪,問題並不大。
    可惜,不是識時務者。
    不親近,有別的靠山,那就注定不是一路人!
    既然不是一路人,那就留不得啊!
    “噔!”
    茶杯穩穩的落在桌子上,楚鴻微微退後一步。
    早有等候的小段將軍當即令人上前,一個個披甲的精銳士卒將大殿緊密包圍。
    大殿外,近千士卒包住周遭路徑,便是蒼蠅也不能飛過。
    蔡慶正向劉世安敬酒,一看這動靜,酒杯差點就握不住,說話也有些不利索起來。
    蔡慶暗道不妙,忍著心慌連忙詢問:“閣閣老這是何意?”
    諸多官員也沒有了吃酒的心思,各個心慌腳軟,恍若七十老人一般顫顫巍巍。
    要是真論起來,誰沒有那麽一點錯事肮髒事?
    巡查天下,看的就是巡查者的心情,要是人家真要嚴查,你也沒辦法。
    可是,這不才第一天嗎?
    這一天時間都等不及?
    劉世安望了望眾人,看出了眾人的疑惑,當即好心解釋,“大周各路地方眾多,閣老各個地方都要親自去,光趕路的時間,就得一個多月。內閣事務不少,閣老自然也沒有時間同你們一起扯皮推諉。”
    不少人汗流俠背,意識到事情有點嚴重。
    畢竟,江南路可沒有這種士卒將人圍住不讓走的操作啊?
    也就是說,兩淮路,要動真格了?
    布政使蔡慶強裝鎮定,微微躬身,“兩淮路定然全力配合閣老查證,讓那些禍害黎民百姓的貪官汙吏一個也跑不了。”
    楚鴻深深的看了蔡慶一眼,直將蔡慶看的心裏發虛,不自主的閃躲目光。
    “布政使說的有道理,定然不錯漏壞人,冤枉好人。”楚鴻慢慢向前跺了兩步,看向親信不暮,“取那記著官員名字的絹布來!”
    “什麽?記著名字的絹布?”
    “有絹布啊?”
    “這這這本官定然是清官!”
    不少人一看有名單,當即臉頰通紅,汗如雨下,也沒有大幅度的動作,偏偏汗流不止。
    哪怕是布政使蔡慶,望著不暮正在取的絹布,也不敢多看。
    什麽邪祟傍身,什麽冤魂尋仇,統統沒有那份絹布嚇人。
    不一會兒,在眾人緊張的目光裏,絹布到了楚鴻手裏麵。
    楚鴻一邊看著單子,一邊望向兩淮官員,目之所及,盡是退避躲閃。
    其實,楚鴻都不認識這些官員,兩淮官員也都知道楚鴻不知道兩淮的官員。
    但是,就是忍不住的驚慌。
    這一刻,什麽演技都沒有心情施展了。
    在眾人惴惴不安的神情和沉重的呼吸聲裏,楚鴻念出了第一個名字。
    “蔡慶!”
    “什什麽?閣老,閣老,我是冤枉的啊!”
    蔡慶當即癱軟在地,臉色止不住的紅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喊冤。
    楚鴻沒有仍何反應,一直守候的士卒當即上前要拖人。
    “閣老?閣老,求您饒恕,我自此定然唯閣老之令是從。”
    蔡慶一邊喊著一邊叩拜,神色虔誠而真摯,就求一個放過。
    楚鴻不信他的鬼話。
    就算是蔡慶醒悟,有了靠攏的意思,也沒必要收了。
    這兩淮產糧豐富,換個自己人不比留一個新進投靠的更好?
    就這樣,眾目睽睽之下,蔡慶讓三個士卒拽著走向大殿外。
    不少官員怕得腿腳癱軟,失去了行動力。
    更有甚者,不敢看蔡慶被拉走的樣子,抬著衣袖遮住目光。
    就在即將被拖出大殿的那一刻,蔡慶那憤怒而又驚懼的聲音傳來。
    “楚子鳳,我是大宗正的連襟,你怎敢動我?”
    楚鴻微微搖了搖頭,望向大殿門口,“哦?布政使看來是有不得了的靠山啊?”
    說是這樣說,但楚鴻卻沒有半點來得怕的。
    要是論起品級,蔡慶品級比大宗正高得多。
    他拉出大宗正,無非就是仰仗著大宗正的皇室血脈。
    可皇室血脈誰沒有啊?
    當代大宗正甚至是先帝時期的大宗正,不是當今新帝點的大宗正,這可就更疏遠了。
    誰怕啊?
    大宗正就要有大宗正的樣子,摻和政事幹什麽?
    一個新帝登基不上京找皇帝談政事,新帝外甥巡查天下也沒有親近的人,不搞你搞誰?
    一路千萬黎民百姓的生計,可能交給一個素不相識的人?
    這可是千萬人口,要是心懷鬼胎,那還了得?
    楚鴻靜靜的望著蔡慶。
    “蔡慶絕無違逆閣老之心,但求閣老網開一麵。”
    蔡慶一陣心慌,卻也沒有猖狂的意思,一副求饒的模樣。
    “大宗正的事情呢?”
    “那都是蔡慶說笑,請閣老放心,蔡慶絕無違逆之心。”
    “新帝登基,你可有入京闡述政事?”
    “這彼時兩淮繁忙,我便打算過段時間入京訴政。”
    “你上頭的大人物沒我大!”
    楚鴻微微搖了搖頭,不屑一笑,“你頭上人不少,本官上頭,可是快要沒人了啊!”
    蔡慶當即萬念俱灰,任由士卒拉走。
    “下一個,褚睿!”
    一個又一個的名字被念道,王素蜷縮在角落,也不敢放大存在感。
    直到不再念名字!
    一間清淨祥和的院子,檀香寥寥。
    王老太太靜靜坐在椅子上,微眯著眼睛。
    “今夜,楚子鳳和劉世安到了淮南,你可有上前試探口風?”
    “母親,楚子鳳和劉世安是布政使蔡慶親自相陪,又有四司主官一起,我一個從三品官員,哪裏有時間試探口風啊?”
    王素大汗淋漓,麵有難色的望向老母親,他才區區從三品,人家楚閣老可是從一品,這差的可不是一點半點。
    “伱好歹也是華蘭的舅舅,那楚子鳳就不上前主動和你敘話?”
    王老太太當即有些不滿,看向兒子的目光裏滿是恨鐵不成鋼。
    王素微微搖了搖頭,也不知母親怎麽想的,他哪裏有資格讓閣老上前主動打招呼?
    王老太太看了看兒子的窩囊樣,冷哼一聲,“你父親養望數十載,逝去時更是配享太廟、拜封太師的人物,那楚子鳳悄然拉攏篡奪王氏根基,要是你父親仍在,那楚子鳳嫣敢如此這般態度?”
    王素望了望母親,欲言又止。
    “什麽事?”
    “今夜,是場鴻門宴。”
    “什麽?”王老太太一怔,旋即有些驚詫,“你且將今夜的事情細細說來!”
    “今夜,聚會到一半,楚閣老忽的取出一份絹布”
    “這樣看來,那楚子鳳竟是得罪了大宗正?”
    王老太太目光精明一亮,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心裏成形。
    “母親,是大宗正得罪了楚閣老。”
    王素小聲糾正,區區大宗正,在內閣大學士前麵真心沒什麽威懾力。
    王老太太沉思片刻,看向王素,“蔡慶之事,本就可大可小,楚子鳳這是公報私仇,打擊政敵。”
    “素兒,你說,你有沒有當上兩淮布政使的潛質?”
    王老太太目光越來越亮,她忽的有了再興王氏的方法。
    “母親,我上不去啊!”
    王素歎了口氣,當官誰不會當,可就是到不了那個位置啊!
    “既然有能力當,那就讓楚子鳳給你想辦法!”王老太太氣勢十足,看上去相當有自信,“那楚子鳳強要了你父親留的門生故吏,總得付出點代價。”
    “母親的意思是?”
    “明日一早,將楚鴻和劉世安叫來見我。”
    一早,楚鴻和劉世安一人取來一疊罪狀,商議兩淮官員的處置方式。
    文官的處置方式不少,貶謫是常用的手段。
    “貶吧!既然是有問題的,那貶官位,除了布政使蔡慶貶從五品同知,其餘的至少貶到五品往下。”
    楚鴻大致望了望,旋即下了決定。
    這些官員,肯定是不能讓他們掌握大權的。
    但是,也要留一絲希望,不能讓人走上謀反的道路。
    “是!”
    劉世安當即應了一聲,他這段時間幹勁十足,時時刻刻都在巔峰期。
    這時,一直侍候的不暮卻是上前。
    “主君,王素求見。”
    楚鴻一臉疑惑,“王素?也罷,讓他進來吧!”
    不暮連忙走出去通報。
    不到十個呼吸,王素快步走了進來,“王素拜見閣老。”
    楚鴻微微點了點頭,看也不看王素,既然人家不攀親戚關係,他也並沒有按親戚關係給待遇。
    區區三品小官,讓他進來已然是難得。
    “為何而來?”
    “下官的老母親讓閣老和劉尚書去見一見她。”
    “啊?”楚鴻有些不太自信的和劉世安對視一眼,卻見劉世安也是一樣的驚詫。
    “你說什麽?王老太太讓我去見她?”
    也不怪楚鴻這般反應,他可是大周朝文官二把手,讓他去主動見人?
    誰有這麽大的麵子?
    這特麽天底下求見官員排隊都能排到他老死那一天,有人讓他主動去見?
    皇親國戚也沒這麽大的排場吧?
    王素低著頭,也不敢說什麽。
    他勸過母親了,但老母親一直保持“太師府”的威嚴,不聽勸說。
    他雖然是三品官,但卻也拗不過老母親。
    楚鴻有些懷疑人生的望向遠方,這個世界都這麽顛的嗎?
    他是文官集團的二把手,劉世安也是文官集團前十的人物,這麽一個組合,沒有排麵?
    “行了,去玩吧!”
    楚鴻搖了搖頭,不耐煩的揮了揮手,這王氏一族怕是有點飄哦!
    太師,說起來肯定是相當的牛逼。
    可實際上,這玩意根本沒有半點實權。
    太師和太師之間的差距也是天塹一般,主要就看門生故吏給不給力。
    要是王老太師和餘老太師那種,一般閣老給臉的可能會笑一笑,要是不給臉的當麵上臉色也完全有可能。
    這種級別的太師,一言嗯,就是一言,大概率沒人聽。
    要是他的老師韓章成了太師,一般閣老哪怕心情再不好也得賠笑,當麵給臉色更是不可能的事情。
    這種級別的太師,一言可抵萬言,一言即可震動朝堂。
    王老太師的影響力一直都相當一般,說是門生故吏遍布天下,實際上也就是誇張的說法。
    這樣的太師生前就沒什麽影響力,更遑論去世近二十年?
    說句難聽的話,王老太師的影響力都快要絕跡了。
    要是劉世安沒有親近楚鴻,獲得韓章的青睞,一輩子也就正三品或者虛職從二品。
    這連上巔峰賽都沒資格,哪裏來的影響力?
    哪怕王老太師在世,哪怕是王老太師當年權勢的巔峰狀態,如今的楚鴻也可以穩穩當當的壓死他。
    二十年過去,一個不明事理的老太太靠著老太師幾乎不存在的餘威,在文官二把手前麵刷威風?
    王素有些躊躇,這“去玩吧”怎麽滿是輕視和不在乎啊?
    楚閣老,到底去不去啊?
    他有心想問,卻又不敢問。
    不暮則是伸了伸手,示意往外走。
    楚鴻微微歎息,看著往外走的王素,又看了看劉世安,“將王素的名字加上吧!”
    “貶到幾品?”
    劉世安微微搖頭,這王老太太耍威風也是耍錯人了,看樣子是在地方上待久了,不知道天高地厚。
    楚鴻也不細想,“從三品嗯,貶到從七品虛職,省得胡亂耍威風禍害人。”
    “是!”
    一直侍候的不暮連忙走出去追人,貶官行列的人,怎麽能輕易跑了呢?
    “大人,王家的事情?”
    楚鴻微微眯了眯眼睛,望向遠方,“看她是否彈劾我們兩個吧!有些東西上了朝堂,那便沒有反悔的餘地。這幾天,讓人收集王氏一族的罪證,務必詳實。”
    有些東西要上高端局,王老太師在太廟裏實在太孤獨,可以讓他出來曬曬太陽。
    他在等,等機會!
    “是!”
    劉世安看著消失的王素,以及那個沒有出現過的王老太太,嘖嘖稱奇。
    以一己之力將太師府搞得落魄,也是個高手。
    王家,王老太太的臉色很差。
    她實在沒想到,早就過了關的兒子被公報私仇,又莫名多了罪狀。
    這楚子鳳不來見自己也就罷了,還將人留下,都已經不給麵子了嗎?
    天下閣老這麽多,入太廟供奉的有幾個?
    這點麵子都不給?
    “哼,等三郎被放回來便入京,我就不信這太師的名號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