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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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樹幹瘦溜,枝葉也不繁茂,但已算是方圓二裏之外最粗壯的樹木了。
    二百年前,這裏當然不會有樹。
    「上去。」
    兩人嗖嗖上樹,爬到最頂上窺探角樓。
    還好第一層樓裏就亮著燈,兩人隔窗望見一人頭戴高冠坐在桌前,指尖輕叩桌麵。
    雖說換了裝束,不再一身戎裝,但賀靈川還是一眼認出,這就是淵王!
    這宮城都是他的,半夜三更,他為什麽要在角樓偷偷見人
    有什麽話不能在自己的殿裏、書房裏說
    邵大人飛快上來,跪下行禮:「參見我王!「
    「起來吧。」淵王自己也站起來走了兩步,「你父親安好」
    他這麽一站,賀靈川就直了眼。
    上回幻景中淵王出戰,馬上放槍、腰間佩劍,但這一回他佩的是環首刀。
    刀環的裝飾是個蛟頭!
    雖說刀柄上的裝飾不可能栩栩如生,牛首和蛟首乍看很像。可是那兩根筆直不分權的角,那凸出的蛟眼,還有那刀柄、刀顎…
    賀靈川真是無一處不熟啊。
    不必再看刀身,他就能斷定那是浮生,不對,是浮生的前身!
    斷刀被他碰斷之前,就是這副模樣。雖說後來通過種刀之法稍作改動,但斷刀被他握在手裏好幾個月,每一寸他都熟悉,萬萬不會認錯。
    鍾勝光的佩刀,為什麽會出現在淵王身上
    賀靈川驚愕過後,忽然想起孫茯苓所言:
    淵王的侄兒是鍾指揮使的同窗好友,還送給鍾指揮使一把寶刀。
    當時他盲猜這把刀就是浮生,但美人當前他也沒多想。
    現在看它佩在淵王腰間,賀靈川才想起這個幻景所處的曆史節點,好像比鍾勝光掌管盤龍荒原還要早了好些年。
    也就是說,寶刀起先在淵王手中,然後才變成了鍾勝光的佩刀。從時間上,二者相承。
    然而,據說這把刀是淵王的侄兒送給鍾勝光的。賀靈川的目光移到姓召的身上:
    這就是淵王的侄兒
    「父親換了新藥方,但病情不見緩解。太醫說,恐怕……就在這半個月了。」
    淵王腳步一頓,輕輕道:「是嘛連他也不行了。「
    「在我幾個兄弟當中,小時候就數你父親身體最好,下水溺不死,上樹也摔不死。我倆感情也最深厚,在你這個年紀就發過弘願,要解萬民於水火。結果……」
    伏山越聽到這裏側了側頭,有些不解:
    「那時候的淵國百姓,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熱當中不至於吧比起貝迦以外的列國,淵國人的生活難道不幸福」
    「你問我「賀靈川鄙視這人,自己功課沒做好,反而要問個外鄉人。
    伏山越擦了擦鼻子。
    「如果我向神明投誠,服下不老藥,雖然也會像其他妖王那樣受製於神明,但淵國生靈不用受這滅頂之災。」淵王輕聲道,「不知道今日這樣,算不算事與願違」
    邵堅立刻道:「我等死而無憾。」
    淵王的感慨好像也隻有一瞬間,他站起來走了兩圈才道:「邵堅,我連夜召你前來,有要事交代與你。」
    被直呼其名,邵堅立刻垂首恭聽。
    「你明早啟程,前往西羅國。」
    邵堅一驚,不顧失儀霍然抬頭:「王上!「
    「不讓你給父親送終,有違天倫。但這件事十萬火急,也非得你去辦不可。」
    邵堅神情變幻,有驚愕、抗拒,也有難過。
    淵王緩緩道:「這件事,比你
    的命、你父親的命,比我的命,比淵國所有子民的命,都要重要!「
    邵堅愕然,胸口幾次起伏後低下頭,沉聲道:「請我王吩咐!「
    淵王取出一個黑匣子放到桌上,再把腰間寶刀解下,一並押在邊上。
    「把這兩樣東西,送去給你那個同窗摯友鍾勝光。「
    聽到這句話,賀靈川的呼吸都輕了。
    果然,寶刀是這樣流出來的!
    邵堅卻一臉茫然。淵王招手讓他起來,又親自把匣子打開一線,讓他看了一眼。
    「這不是,這莫不是」邵堅臉色大變,繼而左顧右盼,「王上,不宜在此展示啊!「
    淵王淡淡道:「莫慌,這裏至少設下五重結界,屋頂又有銜風獸負責瞭望。我還動用了一點手段,可以蒙蔽因果。「
    邵堅直勾勾盯著黑匣子:「這就是大、大……」
    「大方壺。」
    突然一陣勁風卷來,但除了兩人衣發,也沒有別的可以吹亂。
    淵王手按匣子:「我淵國遭此戰禍,一多半要歸罪於它。但它決不能落入貝迦手中,否則人間萬幹生靈大難臨頭,永墜無間。什麽修行者、妖怪,都不會再有了。「
    他頓了一頓又道:「今天傍晚北邊傳來消息,大雁關失守了。「
    邵堅閉了閉眼,垂下頭去。
    天大噩耗。
    「大雁關淪陷,敵人打到千星城下就隻是時間問題。「淵王又看著自己的寶刀,「這兩件東西,一定要托付給可信之人。」
    邵堅咽了下口水,也感覺到這個任務的沉重:「為何是鍾離要「
    鍾勝光,字離要。
    「千星城和我覆滅後,貝迦一定會掘地三尺尋找大方壺。任何與我、與邵氏有關的線索,它們都不會放過。」晚風拂起淵王的衣袂,「鍾勝光是異國人,隻在遊學時來過淵國,參遊過王宮,但與我沒有任何淵源。這樣的學子各國都有、每年都有,數量龐大,它們懷疑不到他頭上。「
    「再說,我與鍾勝光隻深談過兩次,但是一見如故,這些年暗中常有書信往來。「火光映得淵王的臉色陰晴多變,可他的聲音卻很堅定,「他的理想,與我們相同。我當時就想,如果舉事不成,這個人可以繼承我們的遺誌。「
    他拍了拍邵堅的肩膀:「你是好孩子,但這兩件東西的份量,你受不起。「
    邵堅想了想,很是坦然:「鍾離要這個人胸中有丘壑,意誌堪比金石,難得的是堅貞不屈卻也知道變通,的確是托付至寶的上乘人選。王上說得對,我不如他。」
    「寶刀就送給他了,至於大方壺——「淵王鄭重道,「我試過不下三四百種辦法都毀不掉,你叫鍾勝光接著努力,一定要毀去!否則貝迦國總有辦法找到它,無論天涯海角。」
    他一聲長歎:「可笑我年輕時不信邪,還以為用它能夠對抗神明,還以為我不會步前人後塵。時至今日才得驗證,這東西隻能是災禍之源,隻能致生靈塗炭。「
    喀嚓一聲,賀靈川身邊的樹枝斷了,卻是他聽到這裏,手掌不自覺用力。
    伏山越責備地盯他一眼。
    多虧眼前隻是一段幻象,如果真是窺探人王對話還敢發出動靜,兩人這就要開始逃亡了。
    對於賀靈川的異動,幻象裏的淵王當然不會有反應,自顧自繼續道:「嗬,我的失敗,就敗在輕信上。你要叮囑他引以為戒。」
    說罷,他輕輕一歎:「匣裏還有一封信,他看完自然明白。「
    邵堅上前一步,要接匣子和寶刀。
    淵王卻在刀鞘上摩挲一會兒,才收回手:「拿去吧。「
    邵堅拿走這兩樣
    東西,正要行禮退下,淵王又道:「你交接完東西就走,不要讓人把你和西羅國聯係起來。天神可以推算因果,你把這樣東西隨身帶好,它可以蒙蔽天機,令它們束手無策。「
    說罷,又遞過去一枚半指大的東西,似玉非玉,似骨非骨。
    賀靈川看到這裏,下意識按住了前襟。
    等下,淵王拿出來的是神骨項鏈嗎
    雖然形態不同,但那個材質看起來可是一模一樣啊!
    原來他獲得的三件套,都是從淵王這裏一次性流出來的
    邵堅恭敬接過,翻來看了兩眼:「這是」
    「這是用神明彌天遺留在人間的尾指骨做成的。」
    「彌天神」邵堅喃喃,「怪不得。」
    他把神骨收好,跪下來對淵王磕了三個響頭,悲聲道:「侄兒走了,王叔保重!我父親就托付給您了。」
    淵王點了點,往外擺手:「去吧,務必送達。」
    他剛說完,身影就快速模糊。
    在賀靈川兩人注視下,角樓、宮牆連同整個恢宏的千星城,都消失在黑暗中。
    原來是天邊飄來一團烏雲,擋住了月光。
    沒戲看了,伏山越跳落地麵,抖了抖腿:「剛才那是什麽,王室秘聞「
    沒回音,沒動靜。
    他抬頭一看,賀靈川還抱著樹呢,好像在發呆。
    「喂!戲看完了,還不下來」
    賀靈川這才如夢方醒,跳下地來。
    「哦,你說什麽」
    「從前這段幻景怎麽沒出現」伏山越奇道,「今晚又為什麽出現」
    賀靈川指著自己鼻子:「你問我」
    「這裏還有別人我看你想得那麽認真,以為你有什麽頭緒。」
    賀靈川啼笑皆非:「我能有什麽頭緒」
    伏山越喃喃道,「大方壺是什麽東西,為什麽靈虛城非要它不可」
    「不管是什麽,反正下落不明。」賀靈川心裏很亂,現在不過強顏歡笑,「淵國沒了,西羅國也沒了,還能上哪裏找去已經不重要了。再說這不是二百多年前的事」
    伏山越卻噝了一聲,瞅著他的腰間道:「我怎覺得,淵王送出的刀,和你佩帶的有點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