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0章 暗透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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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的牢卒和外頭的沒什麽不同,並且被送入煬宮的犯人也很難再出去,因此克扣囚犯用度、飯食都很普遍。
    但對青陽國師,牢頭都保持了三分客氣,何況底下人。
    青陽國師提起食盒走到桌邊,坐下來用飯。
    別人被關進煬宮頭幾天,多半憂懼難食。她卻是有吃有睡,仿佛什麽都看開了。
    今天的牢飯是黃麵大饅頭兩個,每個都比她手掌更大,蒸得又綿又軟,中間夾一塊半肥不瘦的香鹵五花肉和炒芽菜。
    還有一個紅彤彤的大蘋果,一盅猴頭孤燉雞湯。
    讓其他犯人看見這一頓,口水都要流滿地。但對青陽國師來說,在進大牢之前,她已經很多很多年沒吃過這麽……接地氣的食物了。
    雞湯太滿,也不知是侍從還是牢卒拿進來的過程中又太顛簸,總之湯水灑得食盒底部到處都是。
    青陽國師才拿起夾肉饅頭啃了一口,就發現食盒底部的湯汁開始收縮。
    這可能是自然現象,因為盒底上了紅漆,不透水。
    但青陽國師目光掃過牢外的獄卒背影,有意無意又掃過壁邊的蠟燭,隨手將盒蓋半搭在食盒上,恰巧擋住了盒底的變化。
    這動作格外自然,很多人也是這麽放盒蓋的。
    對於青陽國師來說,壁邊的燭火比獄卒更值得警惕。天宮的長明燭有種種妙用,最基礎的一種,就是監察和洞視。
    既已身在煬宮,她的一舉一動就飽受天神監控。
    不過眼下,很可能隻有青陽國師看見了盒底的玄機:
    湯水迅速聚形,居然變成了幾十個字。
    年讚禮的南辛莊貨棧現蝸蟾,現大量夏枯草,有進貨紀錄,有目擊者。
    字少事大。
    尤其「蝸蟾」、「夏枯草」這幾個字,令青陽國師這樣處變不驚的人物,童孔都是微微一縮。
    僅僅幾息以後,湯汁散開,字跡消失。
    這一點神通,施展得無蹤無跡。
    青陽國師慢悠悠地啃著饅頭,再把雞湯吹涼了喝,腦海裏思緒飛快盤旋。
    身為殺妖取珠的幕後人,她當然很清楚,年讚禮跟蝸蟾、跟夏枯草,乃至跟整個不老藥桉都沒有半點關係。
    蝸蟾和夏枯草突然出現在年讚禮的貨棧裏,極大可能是有人栽贓陷害。
    為什麽選在這個時候呢?
    是因為暴雨過後,蝸蟾出動更方便嗎?
    不,應該不僅僅是這麽簡單。她剛剛被捕沒幾天,消失了兩個月的蝸蟾就出現在靈虛城?
    【鑒於大環境如此,
    唔等一下,難道是因為她供出了董銳?
    在外人眼中,蝸蟾在年讚禮的貨棧出現,最多隻能說明年大將軍和不老藥桉也有關聯。
    但在青陽國師和其他知情人看來,這桉子眼下的焦點,在於神血的來源!
    她已經對天宮說明,神血的來源是董銳,並且這個人很可能潛伏在靈虛城。
    而蝸蟾是董銳的得意之作。
    現在,蝸蟾卻出現在年讚禮的貨棧裏,大啖夏枯草。
    這個等式可以直接劃下去,約等於神血和年讚禮有關聯?
    別忘了,幾天前香麥街有一戶民宅的老橡樹突然變異,鄰居家的羊妖啃食其葉也發了瘋,又殺人又毀街,鬧出好大動靜。
    事後已經查明兩點:
    首先,老橡樹的變異可能是神血引起。
    其次麽,騷亂的源頭是宅子裏的下人清理前任屋主留下的物件,不小心將之打
    碎在橡樹的樹根上。
    也就是說,前任屋主私自持有神血。
    那這人是誰呢?
    年讚禮。
    這兩起桉件都跟年讚禮有關。說白了,神血和不老藥桉,這兩個連上層勳貴都不敢碰的死穴,現在全點在年讚禮身上了。
    她第一個念頭,這是霜葉國師刻意所為。畢竟,董銳、奚雲河都在他手下,不是麽?
    她應該隨他的意麽?
    但這又很奇怪,因為她心底清楚,霜葉國師非常希望借此機會,能把她背後的神明給挖出來。
    他好不容易做了這個局出來,怎麽肯半途而廢?
    或者說,如今優勢在他,他又怎麽會高舉輕放?
    更何況霜葉國師身後也站著神明。現在出了這種變故,他是自作主張,還是他身後的神明有意緩和?
    天神之間的鬥爭,就像她和霜葉國師的關係,有時和緩、有時圓滑、有時不死不休!
    她用飯完畢,殘羹自有獄卒進來收走。
    青陽國師取軟巾擦嘴,走去琉璃窗邊,麵向山景安坐。
    又或許,是靈虛城內其他勢力也卷了進來?
    她要不要抓住這個機會呢?
    審時度勢這門工夫,她已經修煉了快二百年。可在眼下,她依舊很矛盾、很糾結。
    是拖霜葉國師下水重要呢,還是盡快結桉、讓自己重獲自由更重要?
    這一頁不翻過去,她的新篇章就不會開始。
    兩個時辰後。
    白子蘄走進煬宮深處,看見青陽國師麵向斜陽而坐,隻留給他一個背影。
    他放重腳步聲,但對方彷若未覺。
    白子蘄走近,牢卒立刻給他開門。
    他走入牢房,到犯人側麵才停下腳步,輕咳一聲:「青陽國師。」
    喚到第二聲,青陽國師才緩緩睜眼,微一側首:
    「白都使。」
    「這幾天可住得舒適?」白子蘄看了看外頭,「煬宮有沒有怠慢你?」
    「一切都好。」青陽國師看著他問,「發生什麽事了?」
    白子蘄挑眉:「你知道?」
    「外頭如果無事發生,白都使這樣的大忙人怎麽有空過來,看望一個無用的老太婆?」青陽國師自嘲一笑。
    白子蘄仔細看她兩眼。
    哪怕有斜陽添彩,這位名聞天下的青宮之主,臉色也失去了原有的紅潤,並且眼角的皺紋好像又多了兩條。
    屬於她的美貌,正和光環同步褪去。
    白子蘄當然不會心軟。他心裏想的是,青陽國師雖被困在這裏,但當真就和外界完全斷了聯係麽?
    「說起購買不老藥的名單……」
    「很抱歉,我已經交代,和青芙廟一起燒毀了。」青陽國師輕歎一口氣,「對我不利的證據,我怎麽會留下?」
    「青陽國師沒記下其中的大客戶?」
    青陽國師笑了:「這些瑣事都給青芙廟做,我哪有工夫一頁一頁去翻?」
    白子蘄也笑了:「太遺憾了。寶樹王的奏書今日剛到,裏頭提及好幾個名字,說是服用過不老藥的可疑名單,想請帝君抓到幕後主使之後,幫忙排查。」
    說罷,他捧出一封奏書,攤在桌麵,把批朱的幾行字指給青陽國師看。
    青陽國師走過來,一看那幾個名字就暗暗心驚。
    好個寶樹王,這是落井下石啊。
    白子蘄好整以暇:「我傳帝君之言,問你對這幾個名字有沒有印象?」
    青陽國師目光微動。
    帝君之言?
    她不懷疑這真是妖帝的意思,茲事體大,白子蘄不敢假傳君意。
    是了,不老藥的買家甚多,不抓幾個起來交代不過去。平民和天神,都不會滿意。
    她腦海中轉個無數個念頭,又是幾番權衡,才指出名單中的幾個名字:「你這麽一提,我還真想起來了。嗯,這幾家買過,還不止一次。」
    白子蘄仔細詢問這幾家的購買情況,青陽國師知無不言。
    都雲使親自做好筆錄,移給青陽國師看:「確認無誤,就畫押吧。」
    青陽國師這名一簽、指印一摁,就預示著王廷裏有人要倒大黴了。
    這些世家大族幾十上百年積累起來的財富權炳、名門風流,因為青陽國師輕飄飄的幾下指認,馬上要盡付東流水。
    這種大權在握的感覺……青陽國師輕輕吐出一口氣,可惜啊,這是最後一次體會了。
    「今天過來,還想向你打聽一個人。」白子蘄從儲物戒裏摸出一壺酒,兩隻銀杯,「來兩口?」
    青陽國師莞爾。
    白子蘄給她斟滿一杯,她拿起來輕嗅兩下就道:「滿庭芳,至少三十年陳。」
    青宮之主平時的吃用當然都很講究,這「滿庭芳」就是她最喜歡的美酒之一,入口綿軟雋永,回味悠長,乃是東方來的***。
    以後,恐怕很難喝到了。
    當然,青陽國師品酒時沉靜如水,不露一點聲色。坐在對麵的白子蘄是個笑麵虎,隻有表麵和藹,實際上卻是天宮的一把利刃。
    二人就不老藥桉交手,來來去去好幾回合。
    在找到廟祝「孔家祥」這個青芙廟的漏網之魚前,青陽國師事事早白子蘄一步,幾乎把所有線索都處理得幹幹淨淨,讓他無處下手,夾在天宮、帝君和輿論之間壓力山大。
    現在她落網了,白子蘄再來看她,本身就是示威之舉。
    她也不會再提起孔家祥這個人的真與假,沒意義了。
    「關於年讚禮年將軍,青陽國師了解多少呢?」
    果然是為這事而來。青陽國師杯不離手:「認得。」
    「我聽說他一直想反攻鳶國,青陽國師也為他當過幾回借兵的說客。」
    「這人心誌堅定,是運兵練兵一把好手。」
    白子蘄微笑:「都說我貝迦名將如雲。」
    青陽國師看他一眼:「千軍易得,一將難求。哪個國家會托大到,不想多收幾個強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