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祖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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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人府內,書員們穿梭於紅木案間,手握朱筆,眼神聚焦於文書之上。
    他們時而眉頭緊鎖,似在思考難題;時而低聲交談,似在密謀大事。
    書架上的竹簡和書籍靜默無言,訴說著他們的焦慮。
    大堂正坐上,朱珵墝眉頭緊皺,臉色陰沉。
    對麵站著十幾個宗人府的官員,他們神色緊張,拱手而立。
    “殿下,茲事體大,趕緊呈報陛下吧!”
    “是啊殿下!”
    “宗人府的職責不就是如此嗎?”
    “……”
    朱珵墝摸著胡子,放下手中案卷。
    “明日就是大朝會了!那麽多外國使臣,宗室藩王,文武百官都在!”
    “先壓幾天吧!”
    “壓不得啊!殿下!”,一位白胡子老官說道,“這…這已經出了人命了!您還想壓幾天?”
    “那你讓我怎麽辦?”,朱珵墝反問,“大朝會那樣的場合,你讓孤怎麽開口?”
    “再說了,大朝會上此事能有結果嗎?除了丟臉之外,還能有什麽?”
    是的,在大朝會的前一天,也就是今日,出了大案。
    宗室成員殺人了。
    是底層宗室。
    奉國中尉朱翊鋸,當街殺人,已經被官府捉拿!
    他是荊王府的底層宗室。
    官府的案卷上說,朱翊鋸瘋了一樣衝上街頭,隨便抓起一個男子就捅了十幾刀。
    這還不是不可思議的。
    最不可思議的是動機!
    案卷上清清楚楚的說,朱翊鋸殺人的動機是為了去鳳陽高牆圈禁!
    朱珵墝不用看下去就知道,這又是一位活不下去的底層宗室。
    什麽?朱家人活不下去就殺人?
    還真是!
    倒不是因為他們暴脾氣,或者精神有問題。
    “殿下!”,那老人又說道,“宗室殺人已經屢見不鮮,難道殿下忘了先帝時期的鎮國中尉朱勤熨的案子了嗎?”
    嘉靖27年,鎮國中尉朱勤熨上疏嘉靖,把朝廷和嘉靖都罵了一頓。
    大概意思是我們這些底層宗室快餓死了,你TM還煉丹呢?
    朱厚熜!我的俸祿呢?
    咱嘉靖道長的脾氣所有人都知道,這還能忍?
    捉!鳳陽高牆圈禁!吃牢飯去吧!
    氣消了之後的嘉靖這才反應過來,自已是不是中計了?
    果不其然,朱勤熨的目的就是去吃牢飯!
    不然自已快餓死了!
    幾年之後,朱勤熨的兒子也
    "子承父業
    "又快餓死了…
    然後他看了看大明律法。
    嘿!原來宗室成員隻要不是謀逆大罪就不用死!
    然後他也學他老爹,又上疏把嘉靖痛罵一頓。
    然後他也去吃牢飯了。
    太好了!這下不用餓死了!
    不知道朱元璋看到自已的龍子龍孫是這樣的生活會怎麽想?
    你以為這就離譜了嗎?
    還有更離譜的。
    嘉靖十三年,就有韓府宗室八人到北京去奏討祿糧,為了索要拖欠的工資不惜打傷守門官軍。
    幾人皆被嘉靖廢為庶人。
    貶為庶人對幾人來說不是懲罰,而是獎勵。
    因為終於可以種地,經商,進城打工了嗚嗚嗚…
    嘉靖四十三年,韓王府宗室(朱元璋第20子朱鬆的後代)共140多人為了向黑心老板嘉靖討要拖欠他們的工資,不得不離開家,去省會西安集體聲討。
    他們不僅圍攻了當地官員侮辱謾罵,還公然搶劫手無寸鐵的無辜老百姓。
    然後被嘉靖暴力驅逐,該抓的抓,該圈禁的圈禁。
    嘉靖二年,代王府的奉國將朱充灼也活不下去了。
    但是他沒有像上麵幾位一樣另辟蹊徑,或者上京討薪。
    他選擇了從朱元璋,朱棣,朱高煦再到朱宸濠的老朱家祖傳技能—造反。
    朱充灼夥同代藩奉國將軍俊桐、朱俊欖、朱俊棠、朱俊槂,以及結識的大同地痞流氓張文博、李欽等人,仗著宗室身份,在大同做些雞鳴狗盜之事。
    最後幾人甚至打起了搶劫官府的主意。
    最後,幾人的罪行越來越大,收到了朝廷的懲罰。
    罰俸一年。
    (嘉靖真損呐!)
    朱充灼人都懵了。
    我因為吃不起飯當了山賊,你居然還罰我一年的俸祿?
    嘉靖二十四年三月某日,朱充灼邀請被罰奉的宗室,以及地痞流氓張博文等人前來聚酒議事。
    一群臭味相投的人,果然一拍即合,摩拳擦掌準備起事。一是聯合國內的白蓮教,二是勾結關外的蒙古人。
    然後就造反了。
    聲稱自已是“大順皇帝”。
    他打出了“平反冤屈”、“恢複正統”、“除暴安良”的旗號,試圖獲得民眾和士紳們的支持。
    震驚!大順正統在大明!
    咦?好像本來就在大明…
    終嘉靖一朝,宗室因祿米與地方官的衝突,僅在陝西一省就發生多達百起。更何況其它藩王較多的河南、湖廣、山西等省份。
    河南,湖廣,山西每年都要向朝廷交幾百萬稅,還要倒貼幾十萬去養當地的宗室。
    咦?宗室俸祿不應該朝廷承擔嗎?為什麽地方發放呢?
    因為朝廷承擔不起了,就甩鍋給地方了…
    朱珵墝自從掌管宗人府以來,才真正了解到原來朱家人生活錦衣玉食的隻有那十幾個藩王而已。
    剩下的郡王,這個中尉那個將軍,日子都很艱難。
    此刻,看著眼前的案卷和宗人府的十幾個官員,朱珵墝第一次懷疑起了祖製。
    他能理解太祖皇帝窮苦出身,想讓子孫後代都衣食無憂的心思。
    可是如今九成,甚至更多的宗室日子越來越難,甚至已經餓死了好幾個人,這又違背了太祖皇帝的初衷…
    他想起了父親的話。
    要做到這輩子不後悔。
    如果自已不做點什麽,眼睜睜看著自家人水深火熱…
    他的良心難安!
    朱珵墝緩緩開口。
    “你們以為,把此事呈奏陛下,就完事了嗎?”
    宗人府的官員們麵麵相覷,不知此話何意。
    “今天出一個朱俊鋸,明天又會出一個朱某人,後天又會出一個朱家人…”
    “解難不如解根源!”
    “如今我朱家宗室最大的阻礙就是祖製!”
    這話一出,大堂瞬間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驚恐的呆住了。
    “要上奏,就奏祖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