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1章 苟且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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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陽光耀眼,令原本寒冷的冬日也攜了幾絲暖意。
    梁婠站在院中,邊曬太陽邊讀信。
    陽光兜頭灑下來,落在她的肩頭,也印在信紙上。
    信是斛律啟光派人從前線送來的。
    信的篇幅較以往更長些。
    在收到信函之前,關於晉州失守的消息,前朝後宮已是人盡皆知。
    晉州失守,梁婠不覺意外。
    兵在精而不在多,將在謀而不在勇。
    上回安德王高永晟能大敗周將司馬博,縱然有他自身驍勇善戰、不甘示弱的原因,但也不可否認的是司馬博戰前本就有恃勇輕敵之嫌。
    據打探的消息所言,司馬博正是血氣方剛的盛年,一向桀驁自恃。而王世良則年過半百,行事甚是嚴謹穩練。
    別說兩人脾性大不相同,就是對行軍作戰計劃,也向來意見不合。
    按理說兩人不對茬兒,行軍作戰中不可能不生出分歧、矛盾,怎麽看都實在不適合一同領軍迎敵。
    梁婠不信宇文玦不知道。
    可他偏偏將兩人安排在一處,不能說不是有意為之。
    但這般安排,自有他的用意,梁婠隱約能猜到一些。
    從這次司馬博成功奪下晉州一事來看,也驗證了她心中的猜想。
    晉州一戰,司馬博敗在名不經傳的高永晟手上,對赫赫有名的他來說,可謂是當頭一棒。
    好在司馬博吃一塹長一智。
    當銳不可當的猛將開始步步為營、平波緩進,不能說戰無不勝攻無不克,至少,也是萬人之敵。
    至於王世良,規行矩步太久的人,通常會忘了自己也曾年輕氣盛、急功近利過,經此一役,看到司馬博的變化,定會對年輕人更加寬宥。
    用一場可控的敗仗換取兩名主帥往後的戮力同心,怎麽不劃算呢?
    到底師克在和,不在眾。
    他曾經跟她說過的。
    賢者在位,能者在職。
    梁婠不能說不慶幸。
    他的確在做一個好皇帝。
    據斛律啟光信中所說,周軍一邊作戰一邊收編降兵,隨著攻占的地盤不斷擴大,兵源愈加充足,可用的兵丁自然也越來越多。
    反觀齊軍,繼安德王高永晟領兵大敗周軍後,高永晟一時名聲大噪。
    本該舉觴稱慶的事,可偏有人寢饋難安,生出不該生的心思……
    執政者如此,軍中更是如此。
    鮮卑軍一向看不起漢軍,固有的矛盾本就由來已久,如今在有些人蓄意挑撥離間之下,變得愈加嚴重。
    梁婠合起手中的信紙,低低歎了口氣,這樣的齊國能撐多久?拚死抵抗的人又為了哪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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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望著層層密密的臘梅林有些出神。
    “娘娘。”
    來人推開竹門,走了進來。
    梁婠回頭瞧過去,是公羊敬。
    她不禁有些意外,除非有緊要密函,不然公羊敬不會冒險前來。
    手中的密函是他昨日才送來的,這隔了一日就來,實在反常。
    難道是韋貞兒又出了什麽事兒?
    梁婠蹙起眉看他:“你怎麽來了?”
    公羊敬抱拳一禮,才道:“娘娘,收到密報,安德王高永晟反了。”
    梁婠抿住唇。
    公羊敬道:“斛律將軍退守洝陽後,命安德王駐紮在距洝陽二十裏處的南陵坡,使兩軍呈掎角之勢,萬一周軍進攻,可分別從南、北兩個方向夾擊周軍,使其腹背受敵……誰想——”
    公羊敬垂下頭,重重一歎:“誰想安德王竟臨陣倒戈,帶著周軍直攻洝陽城,若非副將蔡將軍機敏,及時派人向斛律將軍通風報信,隻怕洝陽城也淪陷了。”
    梁婠沉默一下,問:“死傷可慘重?”
    公羊敬搖頭:“尚不清楚,不過,既是臨陣倒戈,想來應是不嚴重。”
    梁婠心下明了,卻又頗為不解:“安德王為何突然如此?他竟連晉鄴的家人也不顧了?”
    這般公然投敵叛國,不知高灝會如何處理安德王府的人。
    少不得要處以極刑。
    梁婠細細琢磨一番,還是覺得哪裏不對。
    高永晟犯不著如此。
    梁婠還欲再問,公羊敬麵上一變,放低了聲音。
    “娘娘,有人來了。”
    梁婠的視線越過他,往遠處看去,小徑上尚未瞧見人影。
    公羊敬凝神,又道:“是女子。”
    梁婠點點頭:“你從後麵走吧。”
    公羊敬再不停留。
    梁婠看一眼手中的信函,取了火折子點燃,丟進一旁的渣鬥裏。
    齊軍本就呈弱勢,如今經過高永晟這事,定是雪上加霜。
    往後的斛律啟光必然獨木難支,這次退回洝陽城,下次呢?
    梁婠看著渣鬥裏的灰燼,默默歎了口氣。
    就憑斛律啟光這性子,即便周軍打到晉鄴,他定然也是寧死不降的。
    在齊國,又有多少將士、百姓亦是如此?
    梁婠心裏沉甸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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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到如今,腳下的路比預想中的還要難走。
    “你果然沒瘋。”
    有人笑著踏進院落。
    梁婠收拾好情緒,回過頭。
    是陸晚迎。
    她身後還跟著四名宮人。
    公羊敬倒是沒說錯。
    陸晚迎眼眸微動,四下打量著不算太大的院落。
    最終目光定在梁婠的臉上,笑吟吟地:“還真是個神仙居所。”
    梁婠很平靜地瞧著她,未置一詞。
    聽聞昭儀陸氏已入主含光殿,還收養了已故韋氏所出的三皇子高子宏。
    眼下在後宮中風頭正盛。
    饒是昭陽殿的元雲娥也得忍讓三分,更不消說其他妃嬪,無一不是敬之怕之。
    見梁婠靜靜站著,陸晚迎收回視線,挑了挑眉,細細打量眼前這個麵容幹淨、素服木釵的人。
    “你說,我是喚你皇後好,還是太後好?或者——還是那句表嫂?”
    她輕輕的笑聲中帶著濃濃的嘲弄。
    梁婠極淡一笑:“不過一個稱呼,隨你高興吧。”
    沒有想象中的勃然大怒,陸晚迎有些失望,仔仔細細看她。
    有些分不那臉上的雲淡風輕是故作堅強,還是真的心如止水、滿不在乎。
    陸晚迎走近兩步,直直盯著她。
    “梁婠,你為何要裝瘋賣傻?你到底想做什麽?”
    “裝?我何時裝了?難道隻許邪祟纏身,就不許邪祟消散?”
    陸晚迎麵上一冷:“我不是高灝,你休要哄我!信不信我現在就去告發你!”
    “告發?”梁婠搖頭笑了:“你用什麽來證明我是裝的呢?”
    梁婠偏頭瞧一眼一望無邊的臘梅林,抿抿唇,有時候真相究竟是什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需要的‘真相’是什麽。
    她重新看向陸晚迎,淡淡問:“你就真的確定他一無所知?”
    陸晚迎變了臉色。
    梁婠抬頭望了望天,半真半假:“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人呢?我用虛無的高位換取自己一命,怎麽不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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