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掛斷，江支書雖不情願，但還是給介紹信上摁了章子。
    陸東升收起來大大方方一笑：“辛苦了江支書。
    還有啊，我媳婦以後要是回村裏，千萬不要想著欺負她，我跟一般人不一樣。”
    他這話說得客客氣氣，但讓江支書後背發涼，總覺得這小子是個大人物。
    陸東升離開時，抬手整理了下江支書的衣領，江支書額頭有細膩的汗珠緩緩滲出。
    等陸東升出了院子，隔壁辦公室幾個大隊長道：“這小子有點門道啊，早上事情鬧這麽凶，這會兒大搖大擺來拿資料。”
    “就是，我估計他在公社有認識的人。”
    蘇櫻來找林燕，林燕家剛好在吃飯。
    林燕看她換了一身新衣裳，人也沒啥事，笑道：“櫻子，你這身衣裳可真好看，姓江的王八羔子給你開戶口證明沒？”
    林燕拉著蘇櫻就是一連串的問題。
    “開了，燕子，我是來向你道別的。”
    林母一聽擔心道：“櫻子，你要上哪兒去？
    還沒吃飯吧，趕緊先坐下吃點飯吧。”
    林燕家煮的紅薯，熬的玉米麵糊，還有一盤涼拌薺菜。
    蘇櫻趕緊擺手：“嬸子我吃過了，我要跟陸東升走了，我是來跟你們道別的。”
    林燕紅了眼眶，整個村子就屬她倆關係最好，櫻子走了，她身邊都沒個說話的人了。
    但她心裏很清楚，他們都是女人，櫻子要是留在這個村子，將來的命運怕是跟村裏大部分女人一樣，沒日沒夜地下工，伺候公婆，生娃看娃，等娃長大。
    林燕還是哭了，她別過頭偷偷抹掉眼淚。
    林母和林父互看一眼欲言又止，這孩子命苦，他們倒是想把她留下，但村裏人的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
    即便他們是出自好心好意，但回頭來肯定會被他們說成別的。
    他們窮，膽子小，不惹事也怕事，就想著盡量能幫她就幫。
    但現在這丫頭要跟一個才認識幾天的男人要走，林母的心裏也不好受。
    那個男人早上出現在地裏時，穿著一身軍綠色的衣服，他是解放軍，品德應該不錯。
    希望這丫頭沒有看走眼，對她來說，或許是個機會呢。
    林母也是個女人，女人的苦和難，她怎麽會不懂？
    “櫻子，去了公社，他們要是對你不好你就回來，去了勤快點有眼色一點，不要讓人家指責你的不是。”
    “知道了嬸子。”
    蘇櫻將林燕拉到一邊，從包裏掏出三張大團結。
    “燕子，這是三十元，是我向田翠芬騙的衣服錢，對不起，我把嬸子給你做的新衣服讓蘇秀秀穿走了，這二十元你收好，回頭給自己買一件好衣服穿。剩下這十塊錢你幫我轉交給傻柱。”
    這些年傻柱也沒少照顧他，這一走，不管混得好不好，她都不會再回來了。
    這裏，能讓她牽掛的人就隻有這兩人了。
    林燕皺眉，將手裏的錢塞回她手裏。
    “不就是一件衣服嘛，又不是什麽大事，這錢你拿著，等出了門花錢的地方多著呢。
    我櫻子真是出息了，居然能從田翠芬手裏騙來錢，你真厲害。
    你聽話，這錢你留著，回頭你跟他走了，他要是對你不好，你用這錢當車費，還能偷偷跑回來，知道了沒？”
    這錢林燕死活不肯收，但蘇櫻還是強行塞進她手裏。
    林燕問道：“你不打算給傻柱道別嗎？”
    “不了，就這樣吧。”
    她能跟傻柱說什麽，他人善良，想得也簡單，臨走時就不打擾他了吧。
    蘇櫻離開時，林燕站在路口一直盯著她的背影消失。
    陸東升一直站在麥場這裏等著蘇櫻，看見她的身影大步跑了過來。
    “都說好了嗎？”
    “嗯，說好了，陸東升你先回吧。”
    陸東升臉上的笑容一僵。
    “不是說好了跟我走嗎，怎麽又讓我先回？”
    “我得去趟我舅舅家裏，幾天前我舅舅來找過我，我想去跟他們說一聲。”
    陸東升抓了抓毛寸，也是，他不能就這麽把人悄悄帶走，她想去跟舅舅打招呼，壽命舅舅舅媽人還不錯。
    “這樣吧，咱們一起去，我去村裏供銷商買點東西。”
    蘇櫻覺得不方便：“還是我一個人去吧。”
    陸東升皺眉：“你這人脾氣咋這麽倔，你是想跑了不成？還是不信任我？
    你別忘了，你的戶口證明還在我手裏呢。”
    蘇櫻：……
    狗，真的是狗。
    蘇櫻咬牙：“你給我等著，我現在沒本事收拾你，等我有本事一口咬死你。”
    “那就等你有本事再說。”
    他大手牽住她的手往衛生部走，蘇櫻盯著她板直的後背，唇角勾了下。
    刀子嘴豆腐心，說的就是他。
    陸東升回來收拾了東西，將給蘇櫻買的衣服掛在自行車頭上，拍了拍自己行車後座。
    “上來吧。”
    張勝利站在一旁不悅嘀咕：“我新買的線衣就被你綁在自行車後座上，回頭你們結婚時你得賠我一身新的。”
    陸東升長腿一抬騎在座椅上，一腳踩在腳踏上，另外一條修長的腿支在地麵。
    這一刻，男人高大的形象在蘇櫻眼裏具象化。
    陸東升盯著張勝利壞壞一笑：“你下次來找我，我給你買新的。”
    他又偏頭對蘇櫻說道：“媳婦上車，咱回家。”
    蘇櫻臉頰滾燙得厲害，猶豫一下抓住他後背的衣服，跳上他自行車後座。
    張勝利站在衛生部的門口，目送兩人的背影漸行漸遠，越來越小。
    蘇櫻雙手緊緊抓著陸東升腰間的衣服，頭頂的太陽暖洋洋站在他倆身上，她這才覺得這幾天就跟上了戰場一樣累，突然就想找個肩膀靠靠。
    不過，她還是忍住了。
    平時一臉冷漠的陸東升，此時此刻笑得那叫一個燦爛，自行車屁股後麵還載著一個人，但他一點感覺都沒有，荷爾蒙爆棚的他自行車都快踩冒煙了。
    耳邊是呼嘯而過的暖風，出了村子，路兩邊是即將盛開的油菜籽，暖陽下，淡黃色的花瓣正在悄悄盛開。
    蘇櫻臉上的笑容看起來甜甜蜜蜜，陸東升自行車騎得飛快，他也察覺到放在她腰間的手緊了又緊，他咧嘴一笑，自行車在麵前彎彎曲曲的泥土小道向著夕陽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