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攝的人是沉默的。
    璐璐從喜歡鏡頭，到反抗鏡頭，再到習慣鏡頭。
    漸漸地，璐璐也學會拿起攝影機對準別人。
    一開始，她喜歡拍死去的貓貓狗狗，拍天空中墜落的飛鳥，後來進入灰霧大學，她開始把鏡頭對向醫院裏那些得了霧肺病死去的人。
    她喜歡記錄下那些人瀕臨死亡時痛苦又醜陋的模樣。
    人快死的時候真的很難看，手在空氣中亂揮，全身的皮膚都幹癟潰爛下去，眼睛渾濁，像是被掏空靈魂的空殼。
    璐璐還會在班裏那群渾蛋欺負完貧困生之後，把鏡頭對準那些自尊心受損的貧困生。
    那些人死的時候，眼睛裏是充滿絕望的。
    原本充滿生命力的軀體，隨著生命力流逝而逐漸冰冷。
    璐璐把這一切都收集起來，作為自己的寶藏。
    「你也成為我鏡頭的一部分，好不好？」
    “不好。”
    鏡頭裏的璐璐，在影片的結尾轉過頭，對顧懷薇伸出手，想要把她帶進鏡頭裏。
    鏡頭外的璐璐，走到她的身後，同樣試圖把她摁進鏡頭。
    四隻冰涼的手牽扯住她的手腕，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前一後，攀扯著她。
    顧懷薇微微皺眉：“我都說過不好了啦，咋不長記性呢？”
    她把璐璐的四隻手像麻花一樣擰在一起，璐璐才終於安生下來。
    璐璐很想說，是副本讓她這麽做的。
    是顧懷薇觸發了她這個開關，現在還把她的手扭在一起。
    她現在想立刻、馬上把自己的遭遇發在詭異的小群裏，讓其他詭異遇見顧懷薇時克製一下，就算是被觸發了關鍵劇情，也不要真的動手，不然的話，就會變成她現在這副慘歪歪的模樣。
    璐璐的未婚夫是在偶然情況下得到這一份錄像帶的。
    他很喜歡錄像帶裏的璐璐。
    不再冷冰冰，不再拒人於千裏之外。
    她的扭曲，令他無比的興奮。
    他也喜歡用鏡頭記錄下一些他親手創造下的罪惡。
    他會炫耀自己對那些貧困生做的事情。
    把那一切當做談資。
    所以，當他發現自己的未婚妻並不是一個無趣的人之後，他的目標發生了轉移。
    他開始探尋璐璐的內心，想拉著她進入自己的世界。
    他覺得，他們同樣黑暗，可以共同享受欺負別人的快樂。
    他在璐璐二十一歲生日的時候，隻準備了二十支蠟燭，他是想在這個時候告白，告訴她，過去的二十年裏，虛偽又孤獨的她已經死去，他們在一起的第一年，才剛剛開始。
    而璐璐看見二十根蠟燭，以為未婚夫要害自己，讓她過不了二十一的生日，於是，她先下手為強，在生日當天，用生日刀捅進他的腹部，然後想要逃離。
    她沒想著殺他。
    刀如果插在肚子裏，沒有刺破內髒，不拔的話，叫醫生止血還是來得及的。
    而他的未婚夫，看著她手拿尖刀時，鮮血濺在胎記上，美麗的模樣，自己把刀拔了出來，紮進了她身體裏同樣的部位。
    兩個人倒在血泊中。
    血液相互融合。
    他們因失血過多而死。
    鏡頭一直記錄到這最後一刻。
    從生到死。
    從繈褓裏哭泣的孩童，到被鮮血染紅逐漸冰冷的少女。
    生命如同煙花般絢爛而短暫。
    兩條扭曲的生命，在死後，依舊緊緊纏繞著彼此，形成執念，在副本裏糾纏至今。
    顧懷薇把攝影帶拿了下來，塞進璐璐校服的口袋裏。
    和璐璐契約後，安秋水和張國慶才遲遲睜開眼睛。
    顧懷薇把剛才的情況如實告訴了他們。
    車票就在生日蛋糕最後一層奶油裏。
    他們拿到車票之後，顧懷薇讓他們暫時不要離開副本。
    她還需要一些時間，帶著璐璐去找醫院院長。
    綠洲療養院從三星級升級到四星級，任務要求邀請本鎮不少於三位著名商戶，顧懷薇原定的是圖書館館長、溫泉公館館長以及黑心商人。
    但是黑心商人要求霧肺病特效藥。
    這個城鎮裏的所有特效藥都是假藥。
    假藥配方在醫院院長手中。
    顧懷薇帶著璐璐，去找一趟醫院的院長，把配方要到手。
    如果黑心商人要的就是假藥配方，那麽皆大歡喜任務完成。
    如果黑心商人要求更複雜，必須要研發出真的霧肺病特效藥，顧懷薇就把醫院院長帶回去，用來完成本次的任務。
    灰霧醫院位於小鎮的邊緣，稍微走幾步就可以離開灰霧鎮，醫院和溫泉公館所處的位置，連接在一起，屬於城市兩個最遠的點。
    那附近正在修城鎮地鐵，交通不便，開車沒辦法到達，倒是有綠皮火車暫時運營。
    綠皮火車是副本。
    璐璐給了顧懷薇兩張綠皮火車的車票。
    那其實是新副本的邀請函。
    如果是其他試煉者的話，車票上會浮現出試煉者的名字。
    但顧懷薇和白咩咩拿到車票，車票上名字那一欄是空的。
    他們坐上綠皮火車。
    整節車廂，除了顧懷薇、白咩咩和璐璐之外，還有一些其他顧客。
    把自己的腦袋當球拍的小男孩。
    在一旁一直誇小男孩的奶奶。
    因為小男孩太吵，抽著煙憤怒叫罵的大叔。
    還有抱著黑貓緊張兮兮的少女……
    車廂的乘務員，是人類試煉者。
    從顧懷薇她們上車的時候，那個乘務員找他們驗票就格外緊張。
    乘務員是一位年輕的男生。
    他驗票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顧懷薇看，估計是覺得她既不像詭異，也不像人類。
    璐璐就坐在顧懷薇的身邊。
    當綠皮火車啟動的時候，璐璐扭過頭看向車窗之外。
    “今天是我的生日……哢哢哢……我每年生日，他們都不會來看我一眼。”
    璐璐口中的他們，是院長夫婦，也是她的爸爸和媽媽。
    而此時，剛才一直叫嚷咒罵的大叔忽然一口氣喘不過來，捂著心髒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其他詭異圍了上去。
    “快去叫醫生！”
    少女把懷裏的黑貓抱得很緊，她對眾人說道：“我在0號車廂看見了灰霧醫院的院長，他身邊有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