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薇冷眼看著麵前這場鬧劇。
    少女的脖頸是那麽纖細，輕輕一折便斷裂，她的身體像是一片飄落的羽毛，落在地上。
    她死的時候眼睛沒有閉上。
    那麽的猝不及防。
    她是那麽的不甘心。
    其實她今天的所作所為，隻是想向父親撒個嬌，讓自己心中一直敬仰的父親為她說兩句話，出個頭。
    她隻是想任性一次。
    但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縣老爺在他女兒的屍體邊，為他所認為的失禮行為向顧懷薇致歉。
    “是犬子沒有這個福氣，顧小姐你無需為這兩天發生的事情介懷。你如果想要離開小鎮，我不會阻攔，隻是希望你能再回來一趟，給犬子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孔月輝還能回來？”顧懷薇還以為老婆婆把人帶走之後，那人就回不來了。
    縣老爺點了點頭，在這個話題上麵似乎不想透露太多。
    顧懷薇走的時候，縣老爺就站在門口用目光相送。
    她來一趟府邸，把這裏攪得雞犬不寧，還間接導致縣老爺的一雙兒女一死一失蹤。
    縣老爺卻表現得極為寬容大度，一路相送到門口，並邀請她有機會再登門做客，絲毫沒有和她計較的意思。
    越是這樣，就越覺得不懷好意。
    離開小鎮後，顧懷薇把西陵鈴和金姐從黑匣子裏麵放了出來。
    金姐如夢初醒，她失去了之前在地下鳥籠的記憶，她隻記得自己發現孔月輝在大婚當日要對西陵鈴圖謀不軌，她得提醒顧懷薇，但好像被孔月輝發現了。
    在之後的事情，她就記不清了。
    顧懷薇把在縣老爺府邸發生的事情告訴金姐。
    聽到孔月輝被打傷，金姐眸光微動：“可惜沒死。”
    顧懷薇沒有問金姐，她有沒有像其他祭品那樣，為孔雀繁衍後代，這是金姐的秘密，她不提，就這樣和顧懷薇一起離開，就說明她已經做出了選擇。
    小鎮的孔雀借祭品的身體生下孩子，而那些孩子忠誠於自己的族群，體內流淌著罪惡的血液。
    他們不值得留念。
    周川寧躲在漆黑潮濕的樹洞裏，外麵下著雨，雨水衝刷著山林裏的淤泥，他和腐爛的落葉、黑暗裏的蟲子為伍。
    身體一點一點地修複。
    因為受傷，他的意識很雜亂。
    半成品透過樹洞和雜草的縫隙看著外麵的雨天，他已經忘記自己的，忘記自己人類時候的模樣。
    他隻有恍惚片段的記憶。
    好像也是在某個雨天，他被宣告經營任務的失敗，然後無法再進入位麵通道，被樂園拋棄在小位麵裏。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
    雨水落在他的身上，順著他的頭皮和臉頰滴落，透著刺骨的寒意。
    這是他的記憶嗎？還是他吞噬掉的某個生物的記憶？
    半成品為了能夠前往樂園，扭轉自己的失敗，他不擇手段，獲得了太多混亂危險的力量，吞噬了太多小位麵裏的人。
    他已經忘記了自己原本的名字。
    他忘記自己的來處，卻清晰地記得自己的歸途。
    他必須要前往樂園。
    樂園是導致他變成現在這個人不人鬼不鬼模樣的罪魁禍首，他相信在這裏一定能夠找到複原的方法。
    他想找回自己的過去，找到自己本來的名字。
    不是周川寧，不是任何人，隻是他自己。
    在顧懷薇的幫助下，他終究還是成功地來到了樂園。
    他們需要彼此。
    顧懷薇撐著透明雨傘，鞋子踩在泥濘的水坑裏，濕漉漉的天氣讓衣服緊貼著皮膚，不太舒服。
    她剝開雜草，找到裏麵身體快要修複完成的半成品。
    這裏的蟲子太多了，金姐和西陵鈴站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
    “出來，我們出發了。”顧懷薇向半成品伸出一隻手，拉著他從樹洞裏麵出來。
    半成品的手臂恢複如初，但是失去的那隻腿還沒有完全修複好。
    他的手上爬滿了蟲子。
    顧懷薇不怕這些小昆蟲，她之前還專門飼養過那些肥美多汁的蟲子用來吃。
    半成品曾無數次在這種情況下靠自己爬了起來。
    隻是這次，有顧懷薇拉他，給了他一包擦手的紙巾，還有幹淨的沒有淤泥的衣服。
    路上氣氛有些凝重。
    顧懷薇一路上都在說著在孔雀鎮裏的經曆，她笑著描繪自己的所見所聞，當成故事一樣講給他們聽。
    而跟在她身後的三個人，各自存著不同的心思。
    金姐在想孔月輝和自己留在府邸裏的孩子，比起泛濫的母愛，她更覺得那些孩子是不應該被留下來的罪惡果實。
    而西陵鈴在想著接下來的路應該怎麽走，顧懷薇之所以留她在身邊是因為這附近的路她走過，但再往前麵走，就是她陌生的區域了。
    雨一直下，走在隊伍最後麵的半成品沒有打傘，越是潮濕陰暗的環境越能助長他傷口的生長。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言笑晏晏的顧懷薇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