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芳芳洗頭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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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正不太喜歡特別噪雜的環境,索性走出會所,沿著街道隨意徜徉。
    清河市4大黑幫,黑龍會、烈火幫、大刀門、兄弟盟各自占據東南西北四方區域。
    這裏是市南郊,屬於烈火幫勢力範圍,方正資格淺,隻分到了義南街這塊犄角旮遝。
    十幾年前這裏還是農田阡陌,近年來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農田被征收,村莊也變成了混亂的城中村。
    垃圾隨意丟棄,溝渠汙水橫流,電線胡亂交織,路燈杆上貼滿了“老軍醫”和“重金求子”的廣告。
    街道兩側是一棟棟自建門麵,多是洗頭房和棋牌室。
    麻將的嘩嘩聲伴隨著床板的搖晃聲,賭客的咒罵聲混合著男女的啪啪聲,奏響了這座藏汙納垢城中村的交響樂。
    方正邊走邊看,“芳芳”洗頭房內橘紅色的燈光下,兩個年輕失足穿著暴露的衣服,朝店外東張西望的老頭笑嘻嘻招手,“來嘛,來玩嘛,20塊錢全套哦。”
    見老頭被嚇的驚慌逃走,兩個失足開心至極,放肆浪笑。
    方正不禁搖頭,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這兩丫頭他認識,都隻是20歲出頭的年紀,隔壁省的,沒有一技之長,又不願去廠裏打螺絲,就跟著老板娘芳姐做起了皮肉生意。
    兩人說起來也是可憐人,每個月掙一點血汗錢還要寄一半回老家,雖不至於父賭母病弟讀書,卻也差不了太多。
    和帝豪會所的正規軍比,這兩丫頭很不專業,盡管長相不賴,卻不懂包裝,難怪20塊錢就能全套。
    21世紀什麽最重要?
    當然是投資。
    學個心理學,多看看書,再買個假大學生證,不行再去醫院補個膜,混個二奶多好,何必要賤賣自己。
    看著屋外搖頭歎氣的方正,兩人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對著門外訥訥喊道:
    “正哥。”
    聽到喊聲,門內穿著皮裙黑絲,叼著煙看還珠格格的老娘們連忙起身招呼,“正哥,什麽風把您吹來了?”
    “正好經過,隨便看看。”方正隨口說道。
    “快進來坐。”老娘們吩咐兩個失足,“二丫拿煙給正哥吸,小梅給正哥泡茶。”
    方正跨進洗頭房,擺了擺手,“芳姐不用泡茶了,馬上就走。”
    “吸煙,吸煙。”芳姐遞過一隻紅塔山,幫他點上火。
    方正餘光一瞥,察覺到兩丫頭眼底隱隱閃過的懼怕和憎惡。
    心中無奈搖頭,前身到哪裏都是人嫌狗厭,這是造了多少孽啊。
    “生意怎麽樣?”方正叭了一口煙,隨口問道。
    “還行吧,和你們帝豪當然不能比。”芳姐奉承著說道。
    方正也不反駁,帝豪會所是這條街唯一的“銷金窟”,一次沒三四百下不來。
    同樣的商品放在不同的場合,價格就是天差地別,洗頭也是一個道理。
    正在這時,一個中年男人哼著小曲,隔著門喊道:
    “二丫,給哥來個全活。”
    穿著黑色一步裙的二丫嗔怪道:“馬哥,說了多少次了,我叫LSa,不叫二丫。”
    男人隔著門罵罵咧咧,“二丫多好聽,非得整個洋名哄抬X價。”
    老馬穿著一件印有“夏泰棉紡廠”的老舊工裝夾克,晃晃悠悠的跨進門,看見方正頓時愣了一下,諂笑著招呼道:
    “正哥,您也在這啊。”
    “正好經過。”
    方正隨口解釋了一句,又笑罵道:“這個點可是高峰期,老馬你不去跑車,竟然有功夫跑來洗頭?”
    “勞逸結合嘛,不洗頭哪有力氣跑車。”
    老馬接過芳姐遞過來的煙,又給方正散了一支,樂嗬嗬說道:
    “我洗的不是頭,是二丫弟來年開春的學費,二丫你說對不對?”
    “馬哥你太善解人衣了。”二丫翻了個白眼,說完一把將他拖進了裏屋,又探出頭和方正打了個招呼。
    “正哥,您慢慢聊。”
    剩下的三人開始交流起皮肉生意心得。
    方正表示你們既然裝修跟不上,就要提高服務質量,拓寬思路,多元化發展,要做到人與道具的有機統一。
    小梅表示很有道理,連忙拿著小本本記了下來。
    沒過一會,一個頭上紮著兩個小啾啾的女童從隔壁“星光計生用品店”走進了店內。
    一邊走,一邊念詩。“日照香爐生紫煙,遙看瀑布掛前川。”
    方正一把將她攬進懷裏,揉了揉腦袋,“小禾背誦課文呢,學習挺用功啊。”
    小丫頭穿著一件小花褂,被方正摟在懷裏還有點不好意思,鼓鼓的臉蛋瞬間就紅了。
    “是啊,這孩子學習不錯,這次期中考試得了全班第三呢。”
    芳姐一臉憧憬道:“我要是生個女兒能有小禾一半乖巧就好了。”
    “在幹幾年,我也要找個老實男人成家嘍。”小梅也在旁邊感慨。
    不一會,隔壁店的江姐喊女兒吃飯。
    江小禾掙脫方正的懷抱,一溜煙跑回了家,片刻後又捧著一個搪瓷碗跑了過來。
    方正瞅了瞅她碗裏的幾片青菜,幾根土豆絲,悄咪咪的到對麵的鹵菜店買了幾個麻辣兔頭。
    然後返回芳芳洗頭房門口,拿起一個兔頭捏在手上,啃的滿嘴流油。
    方正自顧自的啃著,忽然聽到了一道咽口水的聲音。
    餘光一瞟,發現江小禾正盯著自己手上的兔頭看。
    發現方正注意到,小丫頭眼睛又滴溜溜的轉開了。
    “嗯,真好吃。”方正嗦的有滋有味,嘴裏讚歎不已。
    “方正叔叔,你吃的是什麽呀?”江小禾好奇的問道。
    “兔頭啊。”
    江小禾沒聽懂,又問:“兔頭是什麽啊?”
    “就是小白兔的頭啊。”
    江小禾呆住了,眼眶發紅,說話開始語無倫次。
    “你怎麽可以吃兔兔…你怎麽可以…”
    她撅著嘴,一副快哭的表情,直到方正將一個分成兩瓣的兔頭放進了她的碗裏。
    江小禾停下筷子,直勾勾的看著碗裏的菜,表情呆滯,小臉擰巴成了小苦瓜。
    “小禾,方正叔叔給你加菜,怎麽不吃啊?”芳姐看見這一幕,感覺很好笑。
    “芳姨,這是小白兔的頭,不能吃。”江小禾捧著碗認真解釋道。
    她心裏非常糾結,要是倒掉這碗飯,媽媽肯定要罵人。
    可要是不倒掉,原來的菜又被汙染的不能吃了。
    “方正叔叔逗你的,這不是小白兔的頭,這是山上小豬的頭,很好吃的。”芳姐騙起小孩輕車熟路。
    “真的嗎?”
    江小禾又瞄了一眼方正,見他正嗦的有滋有味,終於下了一個艱難的決定。
    她露出視死如歸的表情,夾著一瓣兔頭放在嘴裏咬了一口。
    停頓了幾秒鍾,又咬下了第二口。
    “噔噔噔。”
    江小禾一溜煙的跑進自家店裏,過了片刻又跑了出來,手裏的兩瓣兔頭隻剩下了一瓣。
    方正問道:“好吃嗎?”
    “好吃。”江小禾重重點了點頭。
    方正嘲笑道:“難怪吃那麽快,吃的比我還快。”
    “才沒有,分給媽媽吃了。”
    “喲,小小年紀就知道孝順媽媽了?”
    說話間,一個婦人一瘸一拐的從隔壁“星光計生用品”店走出門外。
    江小禾看見她立馬奔了過去,喊了一聲“媽”。
    婦人是隔壁店的老板娘江姐,和老公離婚後獨自撫養女兒。
    此前在棉紡廠做工,腿腳受傷後就被廠裏優化了,下崗後開了一家計生用品小店,除去房租後收入便所剩無幾,算是勉強度日。
    江姐衝方正笑了笑,拉著女兒說道:“還不謝謝方叔叔。”
    “謝謝方正叔叔。”小丫頭小嘴被辣的通紅,一邊嗦著嘴唇一邊笑,烏溜溜的眼睛笑成了月牙。
    “走了。”
    方正笑了笑,打個招呼離開,身後傳來母女二人交談的聲音。
    “媽媽,這是什麽呀?真好吃。”
    “這是麻辣兔頭呀。”
    預感到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方正不由的加快了腳步。
    盯著他遠去的背景,小梅疑惑道:“正哥以前看到我們鼻子都要翹到天上去,今天怎麽這麽奇怪?”
    “是挺奇怪。”芳姐點點頭,“今天他看起來挺和善的。”